27 醉酒与意岛（1 / 1）
魔尊这一瞬思绪混乱，想要镇定却再也无法抑制住那些被自己封印在心底最深刻最真实自已唯一活着的那段时光涌现在眼前。一瞬间就好像什么也看不见了，唯有一大片的竹青色与那一抹红晃动在心间再也无法抹开。
知道自己已经不能控制自己的心性和无尽的悲伤，魔尊面色一改便掉头向魔宫方向飞去。
失了领头羊，左右护法也没了辙，撤了兵，浩浩荡荡地又跟着回了魔宫，走之前，还要回头放句玩笑话：“哼！哎哟我的小姑奶奶！咱们改日再约！”
仙界众人虽不明白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看到魔尊史上第一次手忙脚乱地离开了，只道是应已经化解了问题，除了站在最前头的岱真、怀安、清心、菜花等人各自怀揣着各自的心事，剩下所有的人都在交头接耳议论开来。等到怀安明确地下了指令不必再战了，大家便也都纷纷回了房间歇息，可是那些议论声却再也没有停下来。即便是到日后的仙界志、仙界传、魔宫记等各色的史书中，对于这一仗结束的原因也没有停止过争论，但是所有的史书中，都无一例外地表示：这是史上第一次魔尊出宫放出话来要打仗最后却没有动一兵一戈甚至连内力都没有丝毫损耗的战争。
这一夜，大家都没有睡好。
房内，岱真仙长第一次平复不了自己的心情，不由地起身来回踱步：她既然自己又回来，又出现了，也怪不得我一心想要除掉她。当年我的哥哥岱亦为她而死，近千年过去，没想到，真是没想到啊！须得尽快除掉这个祸害！
庭前，怀安回忆着从他见到菜花的第一眼到今天下午亲眼看到灭蒙兽朝菜花下跪的那一睡，感觉胸口有些疼痛，不知道自己的推测是真是假。若真是她，自己竟不知道该如何与清心明说！忆起诸多前尘往事，怀安一壶酒接一壶酒地要把自己灌醉。
床上，清远还没想明白今日为何魔尊会出现那般扭曲的表情。入仙门百年，却听从了魔界千年的号令，魔尊向来蔑视天下，虽战无不败有些夸张，但从未出现过今日这种未战便变脸而走的情况。虽然自百年前那件事后魔界便鲜有发出过指令也不再出征三界，但这样惊慌有如那一夜痛苦至极的魔尊一般的情形倒是百年来第一次见。其中蹊跷之处，自己也不明白。
廊间，穆笛站在柱子背后。自从见到菜花虚弱地抱着清心上仙下来的时候，自己便很想去问问菜花是否受伤，无奈师父、仙长他们层层围着，至今自己也不知晓菜花的情况。欲要敲门问个二三，抬起手却又放了下来，始终敲不下去。
身后，雅然看着穆笛的背影，心中有些落寞，有些绝望，有些后悔，有些恼怒。为何今日魔尊不带她走！她走了穆笛才有可能是我的！她为什么要出现！自己三番五次伤她不成，她却三分五次地让别人受伤，她根本不配当神仙！
可是心中最不是滋味的应是魔尊了。
见菜花不过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可是整个事情在脑海中反复出现了千遍万遍。
这一张脸，那么熟悉却又那么陌生。
千年前我伤你，我强迫你，我害得你离开三界。
千年后虽然不知自己的推测是对是错，可是自己却又要面对这样的抉择。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会再次造成伤害，但知道这次，至少不想再强迫。
“见儿。”清心迷迷糊糊之中喊出了这两个字。
“我在。”听到清心在喊她，菜花连忙从和魔尊对峙的那一刻回过神。
那个男子让人感觉这么熟悉，一头黄发肆意披落，与身下那头通身发红，富有野性的魔兽完美地融合在一起。额头不高，是个方形的；眉毛略粗，也是金黄；眼睛并不好看，还有些小，整张脸上若是说有什么能看的地方就是高高的鼻梁。和自己一样值得骄傲的高鼻梁。但就是这些并不怎么拿得出手的五官，拼在一起倒反而有一些魔尊的气势。
听着他之前对怀安放的那些话，他好像从未有过什么惧怕的东西，浑身上下连那头魔兽都保持着一种斜向上四十五度蔑视群雄的架势。
毕竟是魔尊。菜花心想。
可是为什么那头魔兽要向自己下跪？菜花不明白。
“见儿。”清心又喊了一声，脸上露出一种惧怕至极、难过至极的表情。
“我在。”菜花轻轻地说道，把清心往自己的怀中又搂了一搂，抱得更紧了一些。
自从和魔君对峙回来之后，菜花就没有离开过清心半步。
药送来了她来喂，身子冷了她添被，有人来访她来见，所有的事情都有菜花打理着，就怕清心再也不醒来。
刚刚听见清心发出了声音，感觉药起了作用，清心应有了些直觉，不用多时便可以醒来了。菜花心中的石头着了着地。
看着自己怀中的清心，月光照在他的脸上，这么的柔和，安静，千年的脸庞上没有半丝不和谐的纹路，就像当年自己第一次到玄门的时候看见他在弹琴，那一幕美到心尖出蜜。
“清心。”菜花在心中默念着他的名字，用手轻抚着他的面庞，不由自主地俯下身去，吻了吻他的面颊。
菜花不知道，当时自己病重的时候，清心上仙也似这般，亲吻了她的额头。
一切都这么的相似，只是对换了角色。
脸上好似有一缕温暖的春风扶过，这一缕风，胜过任何的灵丹妙药，在肌肤相触的那一瞬间，清心便浑身有了知觉。可是即便有了知觉又如何，宁可自己还在昏睡之中，躺在菜花的怀里，清心又故意假装没有知觉的样子往她胸口蹭了蹭。
幸亏，幸亏自己当时没有收她为徒。
“好了，别抠了，都掉我脸上了！”
次日清晨，昏迷许久的清心终于用微弱的气息说了一句话。
这下子，轮到菜花尴尬了。
毕竟通宵了一宿，菜花已经累得不行，迫切地想要睡觉，但是还得硬撑着想要等到清心醒来。所有能想的事情好像也已经都想了一遍了，看着自己怀中清心昏迷的面庞，菜花开始抠鼻屎来强打起精神。没想到，没想到在这种时候，清心竟然！醒！了！
菜花此刻尴尬到极致，几欲找个地缝钻下去。想起自己曾经参加一次国际会议，开完会后起来发现姨妈完完整整地暴露在整张白椅子上，自己依旧淡定地用湿巾擦完所有血迹的经历，菜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淡定地冲着清心的脸吹了过去，吹走所有的鼻屎……
既然已经转危为安，各大门派的掌门、弟子便也都折了个时辰，纷纷与怀安道别，匆匆赶回自己门中处理这几日耽搁的事情了。
怀安听闻清心已经醒了之后立马赶了过来，见清心身体已无大碍，借着昨夜得酒兴连连称赞：“嗯，都是我家的药好！这还魂丹果然名不虚传！哎，不过，蔡见姑娘照顾得也好！”
菜花和清心听了相互对视三秒，菜花又一次尴尬到脸红，连忙低下了头。惹得怀安还以为这小姑娘是在害羞。
“这么名贵的药耗费在侄子身上，实属……”清心客套致谢的话还没说完，怀安就已经不耐烦地招了招手，拉起清心就又要接着去后山喝酒，也不顾清心伤势未愈，而且还刚刚醒来。
是啊，这一夜他想起太多往事，太多故人。
那么多的事，那么多的人，可现在剩下的只有他一个，唯一还有些瓜葛的就是眼前这个小侄子了。
虽然不知道该如何启齿，但趁着这酒兴，自己今日也得把这些话都说出来！
见叔侄两人去后山去了一下午还没回来，菜花便悄悄地过去找清心，担心他病未痊愈要是再被灌太多酒可就不好了。
“守儿，我，我跟你说，她根本，根本就没死！所有的事情都记在《竹书纪年》里！”
［竹书纪年！］菜花揉了揉自己的耳朵，确定自己刚刚没有听错。
抬眼望去，怀安已经喝的酩酊大醉，一旁的清心扶着他，好像还没喝太多酒，还清醒着。
“来，喝！”怀安又给清心递了杯酒，自己却灌下了一壶。
清心接过酒，假装在喝，却趁怀安不注意，倒在了一旁的溪水中。
这个清心上仙！菜花心中暗笑，正要去把他俩拉回来，却又听到怀安开始迷迷糊糊地接着说话：
“我的亲妹妹啊！你可知道怀兰、怀石、亦凝！还有爹娘！他们一个个在你之后都走了啊！你们为什么要留下我！为什么要我来守着四海！为什么啊！”
原来怀安仙长是在为自己的亲人难过，怪不得拉着清心能在这后山待上整整半天，可是刚刚他说了什么事情记录在《竹书纪年》里？怀石？亦凝？为什么会这般熟悉？菜花不断地回忆着。
“快来帮我！”清心拖着喝得酩酊大醉的怀安不知何时已经从那石桌边走出，经过菜花身旁时给她使了个颜色，一起把怀安抬到了房间。
事后又吩咐了些下人让他们好生照顾一下怀安上仙，见他大体无恙，只是需多睡几日解解酒，清心就匆忙地安排菜花跟他一起离开了。
“我们这是要上哪儿去？”见云头不是朝着玄门的方向飞去，菜花抬起头问清心。
“去找《竹书纪年》。”
六个字，简短，干净，没有半点冗余，却让菜花觉得轻飘上了天又沉重下了地。
不解。
当年自己因《竹书纪年》穿越至沛国。
因《竹书纪年》上玄门找到清心上仙。
因《竹书纪年》在拜师大会拒收为徒。
而现在，清心正如自己所愿要带着自己去找这本书，可是却意味着自己可能要因这《竹书纪年》离开清心。
因这《竹书纪年》离开百鸣。
因这《竹书纪年》离开这仙界、魔界所有爱自己的、憎恶自己的所有人和事。
为什么，为什么清心和怀安不过一下午的酒后深谈就立马改变了想法，要带我去找《竹书纪年》要送我回去？！
有何不解。
千百年来一直被蒙在鼓里的人是我。
我以为自己失去一切。
最爱我的母亲被他们逼死。
唯一的妹妹被他们杀死。
我没有见到母亲最后一面，没有见过妹妹第一面。
我尊为人间皇帝之子，却有一个在他人眼中扰乱三界的母亲。
我尊为仙界守神之外孙，却在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舅舅、外公全都离去，只剩下怀安舅舅来告诉我这个事实，告诉我母亲已经离世，即便是用尽仙术也无法再将他们挽回。
而那个我一直未曾见过的妹妹，再也不可能见到了。
我以为这是错爱的结果，千年来独居玄门不再过问往事。
到头来，被骗的又是我！
《竹书纪年》，我一定要找到这《竹书纪年》！
怀揣着各自的心事，菜花和清心一路上极少言语，一路到了意岛。
虽找到了大致的地点，却不知道如何进入。
《竹书纪年》的确是本□□，为了找到它需经重重关卡，越往后，若是失败了，所受到的惩罚将会越惨烈。第一关失败尚可见到骸骨，第二关失败则将被海水吞灭，尸骨难寻，而第三关若是失败则需经拨经脉挑脊柱之痛苦，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因而数千年来都鲜有人来尝试。虽然听闻这《竹书纪年》能解百病，祛百毒，但也只是传说，又念及这一路上的考验，即便是神仙也都望而却步。众仙皆听闻过其大名，但也没有具体的文献记录应如何寻找，一切都只是靠着口耳相传。几千年来，倒让这圣书仿佛成了三界的一个传说，那么虚无那么飘渺，但冥冥之中仿佛却又在那遥不可及的地方静卧着。
清心也只是听说是从意岛进入，便只得和菜花在此搭了个小屋，暂时住下，一边寻找入口。
时值春日，意岛上百花齐放，散发着诱人的香味，气候也温暖宜人。菜花闻着香味，采了些山野鲜味回去炖汤补补身子，却发现这植物可以马上再生长复原，好像没有被采摘过一般。日子便这样安逸地过着，这山上水源充足，原本不食人间烟火的两人竟迷恋上了这山上的花草，每日所需的菜品只需到前日采摘的地方再摘下就好。
过了一周，清心和菜花每日都只是走走找入口，就不练功，除了两人都吃胖了些之外没有任何进展。
一日，两人又出发去山上四处搜寻。
“啊！上仙！”
“怎么了？”听到菜花发出这惊奇的惨叫，清心连忙赶过来。
只见菜花用剑挑开的那一片灌木之下躺着几具皑皑白骨和尸体，尸骨完整且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对于常人来说，这儿阳光充足，气候宜人，花鸟繁盛，香气袭人，可谓是天堂中的花园了。何况这山上并无丛林野兽，也没有其他外人会因什么纠纷而打斗，按照这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花木资源，不论如何都不会这样平白无故地死去。
清心细心地检查了几具尸体。那些骸骨大概时日已久，风吹日晒的，也就腐烂了皮肤，只剩下这完整的骨头。而这几具尸体相对来说时日尚短，用法术从头到脚地检查了一遍也没有什么异样的痕迹。
“不好。”只见清心突然开始运气，却发现自己的功力已大不如前。
菜花见状赶忙学着清心照做，发现自己好像也中了相似的毒。“这，这是怎么回事？”
清心皱了皱眉：“刚刚检查尸体的时候，发现他们腹部尚存着一些还未消化完的花草。我想了想，数日以来，我们也已用相同的方式尝尽百草，其实我们本不必进食，但每每念其芳香，贪其野味，竟已连续服用了一周，但并没有中毒。而这两具骸骨未曾遭受外伤，那么必是这花草之嫌。我猜测这些花草会减弱我们的功力，当功力耗尽之后，则会慢慢侵噬我们的躯体至死。”
“啊……这……”菜花还没缓过神来。
“我说过，寻找圣经这一路，需与三界相斗，与魔斗，与人斗，与仙斗。而这意岛，大抵就是要让我们和我们自身为人的本源相斗，用意念和意志来戒除贪念。人若是要成大器，必先苦其心志，饿其筋骨，劳其体肤。当下我们的功力都有损耗，所以接下去的日子，我们便不可再进食，一边要加紧练功，还得马上找到入口。”
“嗯。”菜花坚定地点了点头。
要说平日里不进食倒是容易，可这意岛上的花草却好似将他俩的躯体还原成了常人，一日不进食便开始有了饥饿之感，数日不进食便已经浑身无力。每当闻到这花草的芬芳，饥饿的感觉便一次次增强。可是念及清心上仙说过的话，菜花抬起来准备采花的手犹豫再三，还是落下。
“可是，这样光饿着也不是，也不是个办法啊。”菜花一边跟在清心上仙身后，一边嘟囔到。
上仙虽没有回应，但心里也自知这样下去也没有个尽头。难不成这寻书的计划还没开始就要结束么？来这岛上十余日了也还没有个头绪，这种事情，在以前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菜花的身体也越来越累，每日行走时也开始精神恍惚，饿得不行，这些他斗看在眼里，可是，如何找到入口呢……
“啊”菜花惨叫到。
“怎么了？”清心连忙回头，只见菜花一不留神，竟滑倒在地上，磕破了膝盖，手臂也被两旁带刺的枝桠划出了深深的一道，献血汩汩地外流。若是在平日，凭菜花今时今日的功力是不可能犯这么低级的错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