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一少与皇上（1 / 1）
成群的彩蝶向那一道旋转的梨花刺去，在就要击中的那一瞬，雅然食指与拇指突然相挤一磨，领头的彩蝶便近乎于垂直地带着所有蛱蝶向上飞去。
许是自己修为不够，使这穿花蛱蝶尚有些吃力，也许是因为菜花刚刚毫不惊慌的语气，雅然有些惊慌，自知用尽十成功力与她的梨花阵相对即便是胜也是险胜，倒不如……集中力量去杀那只蔡见视为自己生命的百鸣鸟！
这一变化来得突然，所有人，包括大鹏和百鸣都愣住了神。
“喜儿！”
这一刻梨花散尽，跌落在地上皆使去了刚才的神色，只因用功的人已经身负重伤，难再将那一招“镜花纳锦”中的镜花再放回树上了。
鲜血顺着剑滑下，滴落在这梨花中倒是应了方才雅然的期待，染出了一片红晕。一身玄衣上有一些暗紫色的湿痕，却很快淹没在这无尽的玄色之中，看不出半点痕迹，而那只惨白的手中仍然紧握着那段玄衣。
“你可以一次次地伤害我，但是我绝不允许你伤害我身边的每一个人，我在乎的每一个人。”
百鸣的歌声响起，即便是那日在岩牢洞顶都没有这般凄惨和哀伤。
“菜花！”
“蔡见！”
“见儿！”
所有人都围了上来，只有雅然一个人呆立在原地。
“终于可以如愿伤了她，伤了她的左胸口，可是……”
“雅然这般狠毒，菜花竟还一直视她为友……”
“尊说过，先静观其变，但切不可杀了她，这当下……”
“见儿，百鸣没了我再给你买一只便是，你这是何苦！……”
各人心中都流过自己的思绪，却止不住菜花左胸口喷涌而出的血液。
“此事我已知晓，遇到合适的时机，我自会惩罚他们。以后如有此类事情便要尽快同我汇报，若能试探出蔡见功力到了什么地步便重重有赏。”
岱真的话又一次回响在雅然耳边。
“我来给菜花上药吧。”
清心看了看梓萱，皱了眉，但碍于男女有别，最后还是硬着头皮把雪凝散递给了她。
“上仙若是不放心，便站在一旁背过身去，若菜花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上仙直接取了我的命去便是。”梓萱的语气中没有丝毫不悦，没有丝毫愤怒。
清心倒也一反往常，就直接站在菜花的房内背过了身去。的确，除了清远，这房内的所有人他都不相信，他不舍得用见儿的性命去尝试。虽然没有什么动作，但他此刻即便是扒完了雅然的皮都不能解恨。
给菜花上完雪凝散，看着她在床头沉沉睡去，清远才带着雅然和梓萱离去，一路上清远都没有说话，也没有问什么。
菜花受到的是皮肉伤，这种伤不像中毒什么的可以任由清心把毒素传到自己身上去。清心看着晕睡着的菜花，只能给她度一些仙气，倒也无能为力。看着菜花左胸口那一滩风干后凝固的暗红色，虽然在玄衣上难以分辨，清心抬了抬手指便将那件血袍换了下来。可是拽在菜花手中的那一小段衣服上的布衫却不论如何也不能取下。
“这身玄衣可是上仙送我的唯一一套衣服！”
见儿的声音又回响在清心耳边。
清心叹了口气，望着见儿愣了神。
回过神来，才发现见儿的胸口有一块玉环。
就像当年自己挂在胸前的时候一样……
这块玉环……怎么会到了她这里？……
清心蹲下身子，仔细地揉搓着这块玉环。
“父皇今日把这块玉赠予你，你一直把它戴在身上，它汲取了你的灵气，便也会愈发地圆润，色泽光亮。”
《五弦十散曲》响起，那些话语也再次浮现在耳旁。
就像那日刚把她从大海中捞起来的时候一样，清心取了那把怀玉琴，坐在她对面，开始弹琴。
曲音袅袅，勾起所有往日来的思绪。
过去的百年，皆不如见儿来后这几个月的记忆那般清晰，仿佛每一日都似这琴上紧绷的每一根弦。
千百年来独居于玄门，本以为已经与世俗的情感不再有半点纠纷，而这一次，自己却深深地爱上了这个年仅二十余岁的小女孩。是对？是错？是天意？是毁灭？不知道。
前半世因了母亲与父亲的仙凡之恋，整个家庭支离破碎，还摊上了数十条仙命。虽然见儿不似父亲那般是人界的皇帝，可是这个险，自己还是不敢冒，不敢爱，不敢恨。
前一阵子一直跪坐在小孤山母亲墓前，日复一日地思考着这些问题，想要她给个回答，想要上天给个回答。
可是当真正下了决心要护她一世周全后，自己不在时她受伤，自己就在她跟前却也硬生生看着她中剑。那一日许下的承诺竟也难以做到。身为上仙，又有何颜面再去小孤山见亲娘！
昨日的画面又一次在脑海中浮现，没有想到她天资这般聪颖，竟已练到镜花纳锦；没有想到那一身玄衣在她心中竟这般重要；没有想到她竟会为了身边的一草一木而舍弃自己的性命；没有想到雅然经对她有如此之深的怨恨……
那一日，见儿说有人要把她推下火坑……穆笛……秀水……梓萱……一定是雅然！
难道……难道她……！
琴声随着思绪戛然而止，打断了这绵柔似水的月光，剩下几根弦的余震传来轻微的声响。
“仙尊，我……我一开始真的只想试探一下她的功力的……可是，可是没想到最后竟伤了她……”
“伤到哪？”
“左胸口。”
“几分？”
“我……我用了十成功力，虽然后来上了雪凝散，但少说也得歇上……半年才能接着修仙了。”
“好！甚好！虽没有一命击毙，但也是立了大功！”
岱真激动的话语遥遥地传向了屋顶上那一袭白衣。
白衣人正准备在纸上写什么，却又听得下面传来了雅然的声音：
“不过……那日我在岩牢洞曾经将蔡见推入过中间的火坑……”
！岩牢洞的火坑？！那白衣人的手顿了一顿。
“可是那只山羊却不顾身死地将她救了出来……仙尊，蔡见是不是魔界之人？”
这样，那一日她身上烧焦的衣服也就可以解释通了，但是，蔡见是不是魔界之人他和岱真心里都很清楚。
白衣人皱了皱眉，换了一张纸写了些东西交给了落在他身旁的蝙蝠，然后转身隐匿在黑夜之中。
清晨东海上第一缕阳光照醒了蔡见。
看到那一幅怪石图前清心的一丝红发倾泻于身，想是昨晚一宿未眠守在一旁，才会这般疲惫，菜花笑了笑，迷迷糊糊地又睡了过去。
“疼……疼……啊，水……水……”
“来，张口。”清心用肩膀支撑住菜花，一边向她嘴边递水。
奇迹一般地，只是听了一晚的《五弦十散曲》，菜花左胸口的伤已经好了三分，喝下了这碗清心特意加了补药的水，菜花已经恢复到开始肆意大笑了。
“你笑什么？”
“你知道什么叫心有灵犀吗？”
清心皱了皱眉，这么弱智的问题简直太侮辱本上仙的智商了！
可是菜花却好像故意无视掉他鄙夷的目光，接着说道：
“有一次，我也不记得是在哪里了，我正在上茅厕，那天我突然好奇想从底下看看隔壁……哈哈哈，哈哈，然后……然后就发生了历史上最尴尬的一次对视！哈哈哈哈！”
这个菜花！！
虽然清心在心底里已经被这个低俗的笑话惹得合不上嘴，但是表面上却依旧装作很鄙视的表情。哎呦真是为难了这位上仙想要矜持的心啊！
“没听懂啊？那我给你换个例子，有一次呢，我好像正在参加考试，前面那桌的同学向我伸了伸手，我以为她要给我答案呢，就很开心地把手也伸了过去。之后两个人完成了历史性的一次握手并且互相抠了对方手掌心很久，但是两个人手掌里都是空的。原来他也在向我要答案！哈哈哈！”菜花笑太过，发出了一声猪叫一样的笑声。
清心终于忍不住，被最后的那一声猪叫一样的笑声惹得笑了起来，却剩下菜花在半躺在他肩上尴尬了起来。
原来……那么多笑话都抵不过自己出一次糗！哼！
“上仙，我刚刚又做了个梦。”
“嗯？”
又到了每日敷药喝水的时候，菜花靠在清心的肩头给他讲了一个又一个自己的梦，每一个梦都对于她来说都显得那么真实，却又那么遥远。可是对于清心，这些梦却全都被当成了是见儿的呓语。
“我刚刚梦见自己到了一个神奇的时代，那个时代每个人手中都会拿着一个小小的，会发光的小板，好像是叫电话。大家不常说话，每个人都低着头在那个小板上不知道在按什么东西。有一天，一个超帅的男子，额……”说到这里，菜花停顿了一下，用眼睛的余光看了看清心的反应，又加了一句：“不过肯定没有你帅啦！……他过来找我要电话，我果断拒绝了，我说你有毛病吧，好几千块的电话能给你？他说那要电话号吧，我说我这号都用了好多年了也不能给你啊！然后他就走了，我发现他真是有病啊！就差抢电话是不？见面就要电话，完了还要电话号，我号码里面还有电话费呢！你说是不？”
菜花回头看了看上仙，清心看着她，微笑着点了点头，轻轻说了一句“是，是。”
两三天前清心就已经发现了这个规律：菜花开始呓语的时候，你只要顺着她的思路，不管是听得懂听不懂，只要她问‘是不’就回答‘是’，她问‘对不’就回答‘不对’，这样她就会很快再次入睡。反之，她就开始排山倒海般地能说上几个时辰你每个字都能听懂但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的异语。
见菜花又开始昏昏沉沉地睡去，清心抬起了肩膀，将她轻轻地放到了床上。一缕红发抚过见儿唇边，勾起他忧愁的思绪。
感应到清远的气息将近，清心起身走到山口迎接他。
虽然一直不答应穆笛和秀水带他们来看菜花，但是清心自己却是按捺不住心情，一得空便火急火燎地又赶来探望菜花。
“一少，见儿身体可好些了？”
“皮肉伤倒是快要痊愈了，只是……只是这心上的伤似乎加重了。”清心停了停，接着说道：“她近来总是呓语一些令人费解的东西，好似完全生活在另一个年代里。所以我打算，后日便带她出去游历一番，处理一下另外一个事情，顺带带她经历一下小仙的三劫难吧。”
一直向前走的清心也许没有观察到，当他说到出去游历一番时，清远却怔住了，不过那僵硬的表情也只是停顿了几秒，便又恢复了常态。
“哦对，此番外出需得些时日，我不在的这几日里，玄门有任何事情便由你来照看一下，有事直接用信物来告知我，我也会及时告诉你我们的位置。”
“嗯，此事你就放心好了。”
“还有一件事想要问一下你。”
“你说。”
“你知道雅然的身世背景吗？”
“雅然？你是说那天伤到见儿的雅然？……”得到清心肯定的点头之后，清远却来了一个反问句：“难道她不是霓虹派仙尊候选？”
清心停顿了半晌，接着道：“我在怀疑……她是不是魔界的卧底……毕竟，穿花蛱蝶是仙魔两界共用的。只是她那日功力尚浅，只幻化出了一招，叫人难以断定。所以我希望这些时日里能帮我查一下她的身世。”
虽然心里对这个问题有近乎于肯定的回答，但是清远依旧接了清心的话，应了他的请求，答应一有消息便会信物传书。
该吩咐的吩咐了，该嘱托的嘱托了，眼见着夕阳西下，清远也该回留下了。临走前，清远却一反往常大大咧咧的性格，突然很细腻地对清心说：“此番游历，切记万事皆得小心谨慎才行。”
清心听罢，以一笑报之。
又是一个月色晴朗的夜晚，蝙蝠再一次从留下那一袭白衣身旁飞走，带着信笺消失在无尽的夜色里。
看着蝙蝠飞远，白衣人从身上取下一个药囊，“一颗，两颗”，最后仅剩的三颗，也不知道今日这一粒用的是否值得了。
“起来了，今天我们要离开玄门了。”
“离开玄门？！”菜花又揉了揉自己的耳朵，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对，我们要去人间游历一番。”清心说着一抬手指，在菜花床头变出了几身不同颜色的衣服，“这些衣服你随意拿去穿了便是。”
“不要，我就要穿和上仙一样玄色的衣服！”
清心摇了摇头，冷冷地留下了一句：“随你。”
飞了好一阵子，清心挑了一个繁华的地段才调整云头落在一个小山脚，然后两指一捏，便将两人出尘仙人般的容颜化作了路边的普通人，过眼即忘，而衣服也早已不再是两身玄衣了。
刚入尘世，双脚又感受到了那种贴到地面上的感觉，菜花觉得高兴极了，就到处蹦蹦跳跳，清心也放慢了脚步，跟在她的身后。
看到边上有个土堆，菜花很开心地就跳了上去，正要给清心摆个pose，没想到双脚已经陷在刚刚那个“土堆”里了。
菜花刚刚阳光灿烂的笑容瞬间转为了铁青色尴尬的表情，缓缓地将双脚从那堆牛粪里拔了出来。这尴尬劲儿，和当年跑步的时候姨妈巾掉出来被陌生男子捡到然后还回来的时候有的一拼！
清心在一旁停了下来，虽然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但是心里却已经笑得快要倒下。真的很久没有见过这么天真烂漫的场景了。
虽然在凡间不喜欢用仙术，但是清心还是远远地使了一个净身咒把菜花又打理地干干净净的再往前走。毕竟，即使菜花忍受得了，自己也是无法容忍和牛粪味一同前行的。
“上仙～”想起刚刚清心上仙的嘱托，菜花连忙改口：“啊！一少？”
“嗯？”
“为什么家家户户门口都要烧黄纸啊？今天是什么日子啊？”
“今日是第一任守神的生日，他们这不是在烧纸，而是在传递心愿。人间传说用漯河水作墨，将心愿写在黄纸上，等到晒干之后烧了，就可以将心愿传到天上，若是心足够诚，便会得到神仙相助。”
“那……真的会有仙人看到这些愿望嘛？”
“那当然，众仙人在这天的茶余饭后会随意地从这些心愿中抽出几个来帮他们实现。”说罢清心顺手在空中一抽，将几张黄纸放在菜花手中。
‘吾儿早日归来。’
‘愿吾夫君赵德翔平安无恙。’
‘愿战事速平，百姓生活早日安宁。’
……
抬起头看去，这街道上行色匆匆的皆是面色土黄的妇人和孩子，有许多看样子已经多人不曾进食，饥饿地瘫坐在街旁。
怎么会这样？！自己刚到沛国宫中时尚是一片繁华的景象，即便是那日离开宫中前往玄门，一路上也是国泰民安。不过在仙界待了几个月，人间便已经发生了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