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北境三州（1 / 1）
儒州、檀州、蓟州原本就是汉家之地，因前朝皇帝昏聩、国势积弱，大片国土落入拓跋氏之手。对此，先帝在位时深以为憾。开文五年，梁帝命林燮领兵出征，大败北燕，收回了这三州之地。燕人倒也能屈能伸，过了几年递了国书过来，要求边贸互市、互通有无。由于北燕善产良马、毛皮和矿石，所以大梁也就应允了，后来朝廷在檀州设了互市监，掌管边境交易。
檀州因此成了北境重镇，除了北燕，还有新罗、靺鞨、回纥等地货物汇聚，大梁的商人也蜂拥而至，檀州榷场的规模越来越大，原本因战乱而凋敝的人口逐渐恢复，到处一派繁荣景象。
贞平二十年三月，冬季短暂的萧条过去，大地回春、天气渐暖，远方的商队陆续到达，檀州的街市又开始车水马龙。
林殊领着萧景琰去逛街。
两人都在檀州折冲府任校尉一职，但是驻地不在一起，所以每旬休沐的日子萧景琰都要跑来和林殊一起过，林殊想出门，萧景琰自然是要跟随的。虽然参军快一年了，由于军职低，两人的饷银有限，好在萧景琰去洧川之时身上还带了萧景禹给的银票，他对于钱财没什么概念，财物全部由林殊收着。林殊因为听说近日高丽商队带来了一批东瀛货物，想到晋阳长公主颇为喜欢那里的珍珠，所以打算去看看。
“要是看的好，也给静姨带一些。”林殊说。
“你做主就好。”萧景琰是无可无不可。
到了聚宝斋门口，珍珠还没有买到就遇到了卫峥。
卫峥是林殊手下旅率之一，是到檀州才归入林殊麾下的，他出身西北军旅世家，兵法娴熟、身手也很不错。
“校尉——”卫峥看了看四周，欲言又止。
“怎么了？”
“两位请借一步说话。”卫峥引着林殊和萧景琰上了隔壁的茶楼，在二楼栏杆旁指给他们看对街酒楼门口的几个燕国商人。
“那几个燕人怎么了？”萧景琰问。
“身形魁梧，行止有度，不是普通商贾。”林殊说。
“北燕贵族隐瞒身份来到檀州販物求利，并不算太奇怪。”卫峥道，“可是这些人，并不是燕人！”
林殊和萧景琰对视一眼，“何以见得？”
“属下家乡靠近大渝边界，原来也与一些渝国人打过交道。”卫峥解释说，“那些人虽然穿着燕人服饰，说的是北燕话，可刚才我无意路过，听到他们之间小声交谈用的却是大渝话。”
“哦？”林殊道，“我国和大渝虽然勉强维持表面和平，实际关系已经剑拔弩张了，大渝和北燕一样接壤，若是他们需要北燕的货物完全可以直接交易，跑到檀州来又是为了什么呢？而且这些人看气质又不像平常商贾。”
“行为鬼祟，所图必然不小。”萧景琰说。
“是啊”卫峥说，“属下虽然有所怀疑，但是要报告互市监，仅仅这样的证据还是不够的。”
林殊思索片刻，最后决定道：“你先去追查他们商队的落脚地点，我同景琰去对面的金玉楼看看。”
金玉楼是檀州最豪华的酒楼，属于一个郑姓商人，当然那人只是个台前傀儡，据说实际幕后老板很有来头。
卫峥走后，林殊上下审视萧景琰一番，笑着道：“还要先给你置办一身行头才行。”
“什么？”萧景琰不解。
林殊揽着萧景琰的肩，“你看看对面那地方，檀州城最大的销金窟啊，穿成咱们这样的可不成。”两人当时穿的是普通的军队常服，一看就是穷当兵的，根本不可能是金玉楼的目标客户。
“银子不多，先紧着你打扮吧。”林殊叹气，“早知道来当兵也要花钱，应该把母亲给我准备的银票也带上的。”
檀州商业发达，想要的东西只要有钱，便没有买不到的。不到半个时辰，萧景琰就焕然一新了，十六岁的少年，本就英姿勃发，锦衣华服一穿，更加光彩耀眼。林殊虽然是一身小厮打扮，却也眉目清俊，很讨人喜欢。
两人进了金玉楼就要了一间雅室。金玉楼沿街是三层建筑，一楼大堂，二、三楼是独立包间。此外后面还有一栋建筑与街面房子并立，三楼有风雨廊相连。
进了包间林殊就对萧景琰说，“少爷您先坐会儿，小人去解个手。”店小二还在一旁呢，萧景琰没办法，只好说，“去吧，小心——别走错路了。”
林殊暗暗对萧景琰眨眼，“您放心。”
酒菜送上来以后，萧景琰把店小二遣开了，他也无心吃饭，在屋子里烦躁踱步，林殊回来的时候，虽然松口气，心里却有点不悦，“怎么样了？”
“找到了，在后面那栋楼呢，三个下属在二楼喝花酒，一个领头的独个儿在三楼，不知道等谁呢。”林殊说，“你要去看看吗？”
“当然。”
于是林殊栓上了包间的房门，打开东面的窗户，这个位置正好被隔壁的屋檐挡住，比较隐蔽。两人翻上房顶，沿着长廊顶上过到了后楼。
“就是这个下面了。”到了一处屋顶，林殊判断地方差不多了，“我先下去瞄一眼，你等等啊。”
“小心。”萧景琰拉着林殊的手，小声嘱咐。
“知道啦。”林殊无奈地说，他滑下了房檐，不一会儿又冒头上来，挥挥手，“过来，那人出去了，房里没人，咱们去看看。”
萧景琰闻言就跟着林殊下了房顶，推开窗户翻进了那个房间。
房间很大，分了内外间，装饰精美华丽，还燃了甜腻的熏香。萧景琰一想到金玉楼还兼做青楼生意，就知道这个房间是干什么用的了，心里万分不自在，很想拉了林殊出去。
林殊见到榻上还搭着那人的外袍，一定要去检查一下，结果房门打开的时候两人躲闪不及，只好藏到一旁的屏风后面了。
他们找的那个人搂着一个女子进了屋，那个伪装的燕人开始是用燕国话与女子调笑，女子回以不甚流利的燕国话，尽管听不太懂，倒也猜得出他们说的是什么。林殊从屏风缝隙向外看去，事情不像听到的那么简单，那一男一女一嘴里在调情，实际却是那男的坐着，女的立在前面。男的忽然换了一种语调低声说了一句，那女的也压低声音回答着，恐怕说的就是大渝话了。林殊暗道失策，他和萧景琰两个不懂大渝话的人跑来偷听，除了能判断这对男女是渝人以外，多一点用处也没有了。
外面那两人说了一会话，像是事情商量完了，那个男的就伸手一扯，女子娇呼一声跌进了男人的怀里，接下来的情景就有点不堪入目了。
林殊还没有看清楚，萧景琰的手就蒙在了他的眼上。林殊想拉开萧景琰的手，但是萧景琰就像铁了心一样，丝毫不肯放松。屏风后面地方狭小，两人本来就是贴身站着的，林殊回头想用眼神交流一下，谁知刚转过身，萧景琰就一手环住林殊的腰，另一手扣住林殊的脖子，把他的脑袋摁在自己肩上，修长的手臂从后脑绕过去，手掌还捂住了林殊的一只耳朵，好像唯恐他听到了什么不好的声音。
萧景琰这反应也太大了吧，林殊不以为然，捂着耳朵也没用，照样听得见啊。因为不敢动作太大，林殊就没有挣扎，双臂被萧景琰圈住了，只能稍微动动手指，于是就探过去掐了掐萧景琰的大腿。萧景琰哆嗦了一下，低头在林殊后颈咬了一口，咬的并不重，但还是挺出乎林殊意料的。觉得萧景琰没准是恼了，林殊这才不敢作怪，老老实实任他抱着。
外面战况激烈，林殊听着萧景琰脖子上的脉搏却有点昏昏欲睡，好在那个大渝人没打算在此过夜，床上的事情办完了就动身走人，女子送他一起出去了。
萧景琰也不知在想什么，慢了一步才把林殊放开。
“出去再说。”林殊没有废话，先去开了窗，萧景琰就跟了过去。
回到原来那个包间，桌上的酒菜早已经凉透了，房门仍旧关着，却听到店小二在外拍门。
“干什么啊？”林殊大声问道。
“啊，客官，您在啊。”店小二像是吃了一惊，然后热情的说道，“不知客官是否还要续酒？”
林殊明白这是因为他们关门以后太久了没动静，让店家起疑心了，“不用，我们少爷只是小憩片刻，就被你吵醒了！”
“小人糊涂，请客官见谅。”
“现在道歉有什么用。”林殊嘴里说着，手上动作不停，他迅速拿起筷子搅了一下桌上的菜肴，接着拎起酒壶到窗边倒掉大半，然后去开门，“快点进来，咱们会钞走人了。”
结了账离开金玉楼，两个人拐到一条街边小巷，环顾四周无人，林殊就嘀咕着，“早知道刚才找卫峥一起去就好了。”
“你说什么？”萧景琰粗声粗气的问。
“我是说刚才应该和卫峥——”
“不准！”萧景琰打断他的话。
“嗯？”林殊一怔，随后想到难不成是那件事刺激到了萧景琰，“也对啊，和不太熟的人一起听壁脚，多少会有点尴尬吧，也幸亏是和你。”
林殊笑嘻嘻的，没有发现萧景琰的脸已经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