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那一天所失去的(1 / 1)
这就是战场吗?
于天祈勒停战马,驻足在父亲左后方三步之遥的地方,三千铁骑井然有序的列阵在后,正前方则是北邙赫赫有名的精锐部队——天谴,以雪山独有珍稀矿物所铸玄甲刀盾而闻战八方的最棘手的敌人。
“这种情形还真是让人忧心啊。”
这是忧心该有的语气吗…于天祈忍不住用余光瞥了眼身旁的展栎阳,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在这极寒之地找到了那么根新鲜的草叶,正叼在嘴边有一下没一下的轻吮着,视线游离不知所向何方。
“真是好久不见啊!于正威!”
一个浑厚的声音突然从敌军阵中传来,于天祈收敛心神,看着敌军慢慢移动着让出了一条路,一个体型壮硕的男人扛着一把玄色的大刀走入了众人视线内。
“寒暄就不必了,多木,我这次来…”
“我知道我知道,打仗嘛。”敌军将领不以为意的挥挥手,“虽然不知道你们高娄事出何因,但既然是由你来打一仗,我多木自然是不会懈怠的,只是于正威,开战前我还有一个问题,很希望能得到你的答案。”
“说。”
“你我之间,何时才能抛开国仇君令一醉方休?”
于天祈看向父亲的背影,不想于正威也在此时回头望向他,两人视线接触的瞬间,于天祈似乎从那双与自己及其相似的双眼中读出了一些什么,尚未深思,于正威已经转过头,一语不发的拔出了自己的佩剑。
金属的摩擦声令于天祈的战马躁动起来,不停用前蹄刨着地上的积雪。
精心保养的利刃映射出云的影子,剑尖直指向苍穹,而后缓缓倾倒向正前方。
“冲锋!”
杀声瞬间在山间回响,战马嘶鸣着向前疾驰而去,于天祈大脑一片空白,只感觉体内热血沸腾仿佛要破体而出,他努力攥紧手中□□,又用力磕了一下马肚,让自己追上了父亲与其一起冲入敌阵。
战马强有力的前蹄轻易踏破了敌阵前沿,但很快于天祈便感到了身下传来的巨大阻力,对方竟真的仅凭盾甲便阻停了狂奔中的战马!
迅速翻身从已经被推的快失去平衡的战马上跳下,于天祈以□□撑地,双脚在对方盾牌上一个借力跳到了其后方,落地瞬间拔出腰间长剑毫不留情的斩向对方背部。
但精锐不愧是精锐,人未转身,玄色大刀已经横劈而来,速度之快于天祈甚至能看见空气中那弧形的残影。
退还是不退!?
一个眨眼的犹豫,原本会重创自己的大刀已经旋转着掉入了混战的人群中。
“不要慌,冷静点。”
“你以为你在和谁说话。”操纵着有些颤抖的双腿后退了一步,于天祈将自己的后背靠上了展栎阳的。
“没办法,谁让我总是比你更优秀一些呢。”展栎阳嘴角上挑,笑的很是欠扁。
“爱哭鬼还是闭上嘴躲起来吧!”
话音未落,两人已经同时跳离原地躲开了突来的一刀,与周围的敌军厮杀在了一起。
原本危机四伏的战场突然生出几分异样,于天祈根本来不及反应,一支暗箭便射穿了他的右大腿,突如其来的剧痛瞬间侵占了他所有思绪,失去对右腿的控制的同时也同样失去了平衡,但在倒下的同时手中的剑已经本能的插入了地面,使他暂时稳住了身形。
于天祈剧烈的喘息着,竭尽全力保持着神智的清醒去警惕身边的敌人,他还不能死,他还有好多的话没有对那个人说…
“于天祈!”
条件反射的抬头,来人已经一把将他拽上了马背,战马遵循主人的要求撒开四蹄向敌阵外冲去,于天祈尚未在剧痛下找回自己的声音,所以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离战场越来越远,而身上环绕着自己的臂膀也越收越紧…
这边,林毅目送着狂奔的战马成功脱离了战场,立即下令鸣金收兵,三千铁骑果断放弃了与敌人的纠缠,有序的向后撤退收拢,纷乱厮杀的战场上根本没人注意到,有一小队骑兵趁此机会脱离了大部队向于天祈离开的方向追去。
马匹经过的痕迹在雪地上相当明显,这队骑兵没花多少功夫就追到了一个狭窄的峡谷口,可没想到竟然已经有人先一步在那里等候了。
“哟。”展栎阳笑眯眯的向面前这群穿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铠甲却戴着面罩的人扬了扬右手的剑,“让我猜一猜,你们是谁的人?皇帝?还是太子?皇家做事还真是爱赶尽杀绝。”
对方似乎压根就没打算理会他,直接拔剑冲了上来。
展栎阳缓缓垂下眼帘,将叼着的草叶含进口中,用力咬碎在牙间,熟悉的酸苦在唇齿蔓延,他抬起左手拔出背上的第二把剑,嘴角洋溢着残忍的笑意,“真是不好意思,此处禁止通行。”
“双剑?当心!这家伙是于正威手下的主将之一…”
剩下的话语被扼杀在了喉头,方才出声的人抓着自己冒血的脖颈瞪大了眼睛死死的盯着展栎阳,直至身体僵硬的倒在地上也没有合起。
“现在才认出自己的将领不觉得太晚了吗?”展栎阳看着被震慑的众人,挥手甩去了剑上沾染的赤红,“不过也无所谓了,我天枢营今日正好要清理门户,你们就尽情忏悔吧。”
于天祈突然没由来的打了个寒颤,他尝试着活动了一下被冻得僵硬的面部肌肉艰难开口:“喂,够了吧,你到底要带我去哪…”
身后的人仍然沉默着,战马也仿佛不知疲倦般继续奔跑着。
“回答我,为什么要逃?我还可以继续战斗的,为什么要让我当逃兵!”于天祈挣扎起来,但还未用上几分力气就感到自己背后骤然一空,他慌忙回头,果然看到对方已经摔下了马。
“父亲!”根本顾不及战马仍在奔跑中,于天祈直接就从马背上跃下,原本已经麻木的右腿在受到落地的冲击后又是一阵钻心的剧痛,但他此刻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用尚能活动的左手果断抓住腿面上一截碍事的弓矢狠狠折断,然后手脚并用的向地上的于正威爬去。
“父亲…”靠近了才发现,于正威背上不知何时竟已受了七箭之多,伤口早已被低温冻住,嘴边的血也不知凝固了多久,手指接触时只有一片冰凉,父亲竟然是用这种身体带自己跑了这么远?
于天祈想哭,但双眼在寒风的摧残下根本无法分泌出任何液体。
“天祈…”
“父亲,我在,我在这里,我…”剩下的话语梗在了喉头,心里明明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说,可此时却偏偏一句都说不出来,他们之间不应该是这样的结束,他的心里还在期盼着,期盼着自己有朝一日铁甲戎装凯旋归来,可以看到父亲赞许的笑容,可是…
“天祈,天祈…不要再回高娄了,向西,向西去…”
“父亲?”
“答应我儿子…答应我…”
“可是母亲,我们的家…”
于天祈愣住了,因为他此刻能从父亲的瞳孔中看到的,只有那片雪域最纯净的天空。
把剑从最后一个敌人的身体中拔出,展栎阳随意的用手背擦过嘴角,入目皆是意料之中的浓稠黑血,他兀自苦笑一声抬头看向增援而至的追兵,再次举起了手中的剑。
“于天祈,你可一定要给我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