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槐王之罪(1 / 1)
急促的脚步声,蓝色华袍的王者走进寝殿,望着榻上还挣扎在生死边缘的至交好友心绪再也无法平静:“太宫,玄觉他怎么样了?!”
闻言,坐在一旁的符应女神色颓然,太宫面无表情,良久,叹息一声:“太医已经全力救治,他伤得太严重,尤其是眼睛,只恐有失明之危。目前他还未醒来,一切尚还是未知数。”数天里,太宫头上多出无数白发,面对即将可能失去孙儿的危险,这位素来都强势无比的太宫终于显示出迟暮之态。
“王,”他深吸了一口气,“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刻,目前的局势如何?什岛之战的详细情况可曾明了?”
“不明,”带着不甘又无奈的摇了摇头,心中的恨意让他握紧了自己的拳头:“什岛之战,玄觉是唯一的幸存者,斥候是在断垣残壁与尸堆之下找到仅存一息的他。除了他,没人再知道那一战究竟发生了什么。”
“啧,敌况不明,当真是麻烦了。”
就在太宫与王者无限烦恼之际符应女忽见兄长苍白的手微微颤动了一下,顿时狂喜:“王,爷爷,兄长的手动了!”
“什么!?”二人回过头,果见棘岛玄觉面色发白,身体微微颤动,似乎是想要抓住什么,惊喜的将他扶起来:“玄觉,你无事了。”
“吾…吾的眼睛……”
老太宫神色一黯,握住他的手轻声说道:“莫担心,太医已对你用了灵药,只是伤势还未尽好,暂时不能拆绷带。”
棘岛玄觉闻言,心中略感苦涩,忽然想起了之前的种种,他惊道:“王,城中可有发生动乱?”
雅迪王轻笑,眼中划过一丝疲惫:“如果你是指王城发生大规模女性跨境奔往衡岛的话,便是了。”
棘岛玄觉的脸顿时血色尽褪。果然,已经太迟了吗……
“请王立刻封锁城门,势必不能给衡岛徒增兵源。”
太宫摇头:“若是如此,城内只怕会发生无法抑制的暴动。”
棘岛玄觉沉默了一会儿,苦道:“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唯有杀!”
王殿之上,华图长老率领左右长老,措辞激烈的对雅迪王谏道:“为防这些贱女犯上作乱,投靠衡岛叛逆,请王立刻下令,清洗城内所有贱女。”
闻言,雅迪王神色不定,摄论太宫面沉如水。
“王,”见王者没有反应,华图长老不由急道:“再不下令,等她们逃去衡岛就来不及了!!”
大殿一时鸦雀无声,雅迪王看着老太宫,神情复杂地道:“太宫,您说呢?”
太宫转头看着王座之上的王者,垂首道:“王,下决断吧。”
雅迪王闭眼,良久,终于开口道:“吾决定…”墨瞳猛然张开,目光坚定:“不杀!”
“什么!”华图长老几乎急的跳脚:“王,您是不是疯了!那群贱女已经背叛了碎岛,她们犯上作乱,罪不容诛!”
“再罪不容诛,也是吾碎岛的子民,”雅迪王叹道:“她们背叛了吾,吾却不能放弃吾的子民。”
太宫的脸上浮现一起笑意,果然,这就是他寄予厚望的王者,从不会让他失望。
雅迪王冲他点了点头,严肃的对王树殿众人道:“传吾命令,将碎岛女子全部押入大牢严加看守,任何人不得伤其性命,违令者,严加惩治!!”
话音一落,华图长老的脸色彻底僵硬了下来。
“该死的!!”回到王树殿,华图长老立时将名贵的瓷器砸了一地,众人见他暴跳如雷,一时竟无人敢上前劝慰。
待到王树殿一片狼藉,终于,左长老战战兢兢的走上前:“华图长老,现在我们当怎么做?难道只有算了?”
“算了?你觉得可以算了么!等那群贱女里应外合打进碎岛,你觉得我们这些积极压制碎岛贱女的人能讨得了好去!”他赤红了双眼,咬牙切齿道:“这个该死的棘岛廉承,身为王师却不尽教导之责,以致王储如今变成如此妇人之仁的模样,还在大殿之上让老夫颜面扫地。老东西,吾迟早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长老,如今再激动也无用啊,”右长老急道:“当务之急,是一定要想办法劝谏陛下,诛灭那群贱女。”
“你以为有那个老家伙在,陛下还会听我们的吗?”华图长老露出一个狠厉的笑容:“既然王下不了手,我们王树殿不如便主动替王分忧。传吾命令,即刻搜捕碎岛之内残存贱女,连同天牢之内的,一律放火烧之,一个不留。”
“这可是违抗王令!”左长老白了面色:“长老请三思啊。”
“怕什么,我们这是为陛下分忧,之后陛下他会感激老夫的,”他冷笑道:“再说了,即使到时候陛下想要怪罪,他也动不了我们王树殿。”
闻言,左长老的面色很快平静下来。这次真不是华图长老狂妄,杀戮碎岛乃是集王权,神权,军权为一体的国家,女子无法生育,王树便是整个碎岛的母亲,而负责祭祀王树的王树殿地位更是尊崇,有时甚至凌驾于碎岛王室之上。可以这么说,想动王树殿那简直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哪怕那人是碎岛之王。
“立刻行动,记住了,万万不能放过棘岛家的符应女,”华图长老笑道,眼中带着无法掩饰的残忍与恶意:“虽是太宫孙女,倒也是贱女一名,自当以之祭旗,震慑叛逆。”
“遵命!”
太宫府,符应女陪坐在昏睡的兄长塌边,不知为何,心绪久久不能平静,感觉似有什么事情会发生。
“杀!”
“不能放过贱女!”
“啊!!!”
“嗯?”符应女一惊:“哪里来的喊杀之声?”总不可能是叛军打到碎岛了吧,有雅迪王在,碎岛尚还不会如此不济。
牵挂兄长安危,符应女对府外杀伐之声不予理会。不想惨叫哀嚎之声经久不绝,医者仁心,终究无法做到不为所动。符应女担忧不已,遂吩咐府内仆从道:“小心照看兄长,不可轻举妄动。”自己遂小心翼翼的步出府外,眼前一边倒的残害杀戮之景冲击了她的视觉。
“住手!”符应女挡住一名士兵:“陛下有令,不得肆意伤害碎岛女性,你敢冒抗命之罪行事?”
士兵看了她一眼,冷道:“这就是王的命令,清洗城中所有贱女,”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凶光:“你也是贱女,去死吧!”一支长矛狠狠刺向符应女。
“且慢,”符应女险险闪过:“吾乃太宫门下符应女。”
“谁都一样,去死吧!”数名士兵包围了符应女,兵刃无情的往符应女身上招呼着。符应女以轻灵身法在军阵中闪避,围攻的人数越来越多,不善武力的她浑身大汗,体力已是难支,忽见人群之中,簇拥着一位身穿华贵祭袍的老者,符应女不由一愣,差点被一枪捅穿了腹部。
“华图长老?可否请您帮吾制止这些士兵,太宫府必将感激不尽。”
“哈,”老者面露微笑,轻抚着花白长须,神情慈爱祥和,眼神却是阴毒至极:“王下令清洗王都,你纵是太宫孙女太丞之妹,也不会特例,今天必要你魂断此处!”
“王分明不曾下过这样的命令!”她的心中突然有一个可怕的猜想,她震惊的看着老者:“你敢假传王命?!”
“哈,今日之后,王会感谢吾的,”他挥了挥手,一对弓箭手上前,将符应女团团围住:“放箭!”
爷爷,兄长,抱歉。符应怕是要先走一步了。符应女眼中闪过一丝悲伤,最终却只能瞑目待死。
箭矢离弦,无情的刺向手无寸铁的少女。千钧一发之间,一面金纹玄盾凭空立于符应女身前,四周箭矢似乎撞在了一道无形的结界之上,顿时以四倍于前的速度倒射回去。
“啊啊啊!!!”一阵杀猪般的惨叫,是华图长老发出来的。射向哪里便返回那里。碎岛士兵连惨叫之声都未发出便死在了自己的箭矢之下,而华图长老,那发出残酷指令的右手上,插着一杆长矛。那是一杆碎岛士兵通用的普通长矛,在华图长老的眼中却如妖魔之物一般。他满头冷汗,显是痛到了骨子里。千斤之力的长矛让他只能维持被钉在地上的狼狈模样,对着符应女咆哮着:“贱女,你用了什么妖法?”
符应女一脸茫然。
不是符应女……华图长老面色一白,颤抖着道:“是谁,是谁在捣鬼!?”
没有人回答他,徒有死尸的街道上,安静的仿佛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的清清楚楚。一阵鞋跟撞击地面的声音突兀的出现在了华图的耳中,冰冷的金属撞击之声让华图意识到,那是死亡的颤音。
“吾是碎岛的长老,你不能杀吾,你不能……”肝胆俱裂的声音,那畏缩又怯懦的恶心之相让长孙忘情连动轻眉刀的欲望都没有。咔嘣一声,曾经不可一世目空一切的华图长老,就保持着那样令人鄙夷的窝囊样子,被捏断了脖子。
从头到尾符应女几乎没有反应过来,等她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就只见一人,一盾,长虹破空般,飞入王都之中。
冰冷的刀,冰冷的盾,冰冷的人,见面之时,几乎一瞬间,雅迪王就明白了来者是什么人。凝眸之间,杀招陡出。
“太初一击!”
盾掌相交,内力相接,爆出巨大烟尘。尘埃散尽,雅迪王倒退三步,嘴角带血,燕王执盾在前,金瞳冷眼望去,唇边冷声吟诵:“坚如磐石镇江山,兵来将挡奈我何。”
“好一个‘奈我何'。”雅迪王擦去唇边血迹:“汝是叛军之首,长孙忘情?”
“汝是下令屠杀碎岛女性之暴君,雅迪王?”
雅迪王默然。
长孙忘情看着他,嘲讽一笑:“绝顶的武功,一流的气势,末流的人品,还真是让人失望啊。”她转过身,看了他一眼:“这只是初次见面,三天之后,婆罗堑,将是碎岛槐王与衡岛燕王的生死之战。”以刀指着对方,长孙忘情冷道:“到时候,完纳你的劫数吧!”
“王!!”听到动静的太宫带着人急急赶来,长孙忘情身形一动,身影随盾踏云而去,棘岛廉承脚步一顿:“那是……”
“太宫,汝来了。”
“陛下,”太宫扶住身形不稳的王者,右手划过腕脉,惊道:“您…竟然受伤了!!”
“小伤而已,无需挂怀,”他撑着身体站了起来,拳头紧握,眼神已经失去了温度:“王树殿……!”恨之入骨的声音。
婆罗堑,回到衡岛军驻扎营地的长孙忘情一言不发的步入大帐,见帐中仅醉溟女一人,强撑已久的精神蓦然一松,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雪白战袍。
“忘情!!”
“咳咳,吾无事,”倒在醉溟女怀中的长孙忘情神色复杂,呢喃道:“雅迪王…绝世的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