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 大结局 只羡鸳鸯不羡仙(1 / 1)
人间的九月,秋高气爽,太阳把能看到的东西都照出了金色的光芒。现下是傍晚时分,太阳还没彻底落下山去,白天的炎热已渐渐消退,微风拂过庭院里种着的向日葵,金黄可爱,我就等着再熟一熟就可以吃瓜子了——人间的好吃食里最是令我稀罕的,便是这项玩意儿了,真是百吃不厌。
躺在树荫下,吹着徐徐微风,看着撩人的话本子,嗑着瓜子,仙生得以如此,更有何求?
一个身材高大、肤色健康的男子从院外走来,他渐渐向我走近,手里拎着白刷刷的好多只兔子:“娘子,瞧,我打来十三只兔子,冬天够给你做一袭大氅了。不用仙法真是麻烦,一眨眼就能成的事儿,非要做上一天。”
我接过他手中的弓箭搭子,返身向屋子里走去,放好他的家伙事儿,打水给他洗洗手脸。端着脸盆出来时,他已将兔子全都圈进了笼子里。哎,这家伙,每天只去逮白色的山兔,我家如今都能开个兔儿场了。
我抓把菜叶子扔给兔子们:“这都多少只了,你也真是。”
他洗着脸,长长顺顺的发尾自身后掉到身前,我去将他的发攥在手里,好让他弯下身子好好洗脸。水珠在他修长的指间飞溅,流过他直挺挺的鼻梁,薄唇,喉结,我的脸色有些红了,不由自主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事……
不知何时他已擦了脸半笑不笑地看我:“想什么想得脸都红了,你相公可还得看?”乌黑晶亮的眼珠中闪满了戏谑。
我的老脸已经碎了一地,便找话题来转移他的视线:“别做什么大氅,我不要,我们这身子骨儿,也不怕冷,做那有何用?”
他啧啧两声:“再不做我就要被村里的猎户们笑话死了。人家的娘子冬日里穿的都是狐狸皮的大氅……你又不让我做。”见我面有怒色,他忙打住了话头:“总得做个兔毛的充充场面。”
我假装嗔怒他说:“你能穿着人皮四处乱走?你没见听年年学堂的书上写的‘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
他向屋子里走去,喃喃自语着:“净学些有的没的,法术没学多少,天天学些人间的破烂文章。”
这个家伙,真是渐渐老了,越来越爱唠叨。我望着他俊秀挺拔的背影默默想。
“你说什么?”他走到门前蓦然回身问我,眼睛里冒着火。
“呃?我什么也没说呀?”我一脸无辜地看他,难不成他的法力又精进了?竟然参透了读心术?读仙的心也能?我一脸狐疑。
“我老了是不是?不是以前你迷恋我的时候了?”他怒火中烧着,颠颠儿跑到我身前,看着我依旧狐疑地眼神,不惜给我解释道:“你刚才不小心将心里话嘟囔了出来。”
我一捂嘴,赶紧逃跑。他咬着牙围着院子里的香椿树追我,一边追一边说:“不是昨晚的你了?谁说我太厉害了,不停求饶的?这会儿又说我老了?我倒要让你看看我老不老!”
是的,我就是赤烛,这胡追乱跑的男人正是我的相公碧尤。距离上一次仙魔大战已经过去了四百年。
四百年里,我和碧尤一直在游历人间,游遍山山水水,看遍长河落日、沙漠流瀑,好不逍遥。
碧尤已不再是魔界的魔君,自他胸中的凶愤之情散尽,魔性便不复存在,变回了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儿,让我觉得很是不爽。我常常说,还是最喜欢他从前那银发邪魅的样子,并跟他说,女子都喜欢有几分邪性有几分坏的男子,柔顺温文的男子,不怎么得人喜欢。又说早知他变成这样,便早嫁给祈映多好,还可以当把王后娘娘,气得他火冒三丈。
是的,祈映如今当上了天帝,被迫的。
碧尤的爹和西王母联手治了祈拓的罪——原来,祈拓作为张天帝的长子,早就对我爹入魔道的事情有所察觉,后来,偷听到他爹娘之间的对话,得知刘天帝要将帝位传予他爹,却不想传位给他这个长子,却要将帝位还给刘天帝的长子碧尤,便设计让碧尤看到他爹疗毒的场面,又燃上幻药言语激怒碧尤堕了魔。碧尤逃出青丘后,他不但没有对碧尤解释澄清,又百般谋害,差点造成三界的浩劫。西王母惩他削去仙根,送入轮回,轮回三千年以自省。
这样一来,天帝便要另觅人选。老天帝身藏魔性,自是不能再任天帝之职。碧尤重返了仙界,西王母的意思这帝位本就是他的,如今便还了他。
碧尤只问了我一句:“想象当初说的去游山玩水不想?”我说“很想很想”。这个家伙就再不理别人,甚至也没跟他家的老爷子道个别,便带着我隐遁人间了。并休书一封,指定祈映为天帝。
我问他为何要让祈映做天帝,他笑得甚是诡异:“他做了天帝,一干事务就要把他压得死死的,看他还有没有工夫来打你的主意!”
哎,这位上神,别的还好,就是有些小心眼儿。秋狄和祈映每来找我,第二天我们就要搬一次家。我跟他解释多少次也没什么用。我告诉他,秋狄那厮对我半点儿意思没有。祈映,虽有过些意思,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儿了,早在他去天庭挑事儿的时候便已经决裂了。他却丝毫不放松牙口,只说秋狄那厮长得太天怒人怨,不得不防。而祈映,更是贼心不死,每次他们来跟我喝酒,他恨不得将祈映的眼珠子挖出来,省得那滴溜溜的一对眼睛不停围着我打转。
其实,但凡我的朋友——除了珠澜,其余每个人来他都不会给人家好脸色。就算我用沽酒、买花样点心这样的借口将他支走,走前他也要嘱咐乐平,将来的人盯得恨不得透个洞出来。特别是以晋,自从他见了青丘我的听风阁里那副美男春睡图,便一直对以晋耿耿于怀,不能释怀。
是的,以晋也被救醒过来。原本,以晋这样的只剩下一片精魂,非要千年不止。我是谁呀?我是青丘狐小七啊!
我用碧尤的面子找来了西王母,用我的面子找来了祈映,用恩鬼的面子找来了刘天帝,这些个人一来,我那有些趋炎附势的狐王爹自己屁颠屁颠儿就来了,冥界的魂灯以这么几位的面子,自是很好借。我请来的这几位上神,一人舍弃了两千年修为给以晋炼魂,这样一来,大大加快了以晋修回仙身的速度。
珠澜在以晋身边整整呆了三百年,三百年里日夜呼唤着以晋的名字,这样,终有一日,以晋醒了。
如今,以晋和珠澜早已结成了眷侣。就是这样,我们家的那个醋坛子也动不动会泛酸。我也只好嘱咐以晋若来,一定要与珠澜一起,带着恩鬼和夜姬更好——那两个家伙如今已经鼓捣出了小恩鬼。近些日子,这俩人儿将夜姬的肚子宝贝得跟什么似的,除了有时候会随恩鬼下届去见见她的公婆,夜姬被恩鬼护得死死的,不邀请是断不会来的。
他对我的朋友看不顺眼,我对他的朋友倒也多有微词。
如今的魔界,又如以往一般一盘散沙,与碧尤交好的大些个大魔头最是讨厌,常常隔三差五便来我家找酒吃。这些家伙变化回人形却也跟没化差别不大,长得阴森可怖,邻人撞见过两次便再不敢与我家往来,都觉得我相公定走的不是什么正路,没办法便只得搬家。最最可恶的是,每个魔界的人来,看着我们家儿子年年的眼睛都晶晶亮亮,嘴里叫着“小主上”,年年不但不怕,倒很是乐呵,让我很是焦虑。
再有就是天上的那些个老家伙们——自然也包括我们家阿水朱雀白虎他们几个。那些个以前就跟碧尤很熟的上神在天上呆的无聊,又似乎对我们的日子极感兴趣,总是动不动就来我们家叨扰个几天不走,摸摸这儿动动那儿,甚至和碧尤去打渔打猎做农活卖字画……他们又不怎么熟悉人间的生活,便每每动用仙法给碧尤留下个烂摊子。天上的微允又是个会酿酒的疯子,这些家伙结着伙儿来我们家里灌黄汤,要么大半夜里功法在我们家的院子里满天飞,要么灌了两口黄汤心急的厉害,用仙法嗖嗖地让我家院子里的桔子树在大冬天里长叶开花结果……他们一来,我的心便提到了嗓子眼,随时准备打包裹走人……
碧尤从屋子里走出来,拎着个舀子咕嘟嘟从缸里舀水喝。我看着他的这副样子,说:“嗯,比起上次扮的书生,我还是喜欢你的这股子豪气!”
他将嘴一撇,说:“做个男子多不容易!太文气了媳妇儿不稀罕。你以为打猎劈柴不用力气的?一天天累得很呢!”他将舀子向水缸里一扔,几大步走过来揽住我的肩膀:“唉,娘子。你既是喜欢豪气的,那下次咱们就做一对江湖侠侣,闯荡个江湖怎样?”
我的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好几转:“这个主意不错!只是,你那调皮儿子还不得惹出更多的乱子来?”
我们的儿子小名年年,取岁岁相守之意,大名乐平,我们的意思是让他快乐平凡地活着就好,是个足月生的淘小子。虽合我心意,是个男仙,却忒淘,最让我受不了的是,他还真是条龙。
“年年哪儿去了?”他爹问我。
“还不是跟他的那些个淘小子们疯玩儿去了!”我撅着嘴不满意的说。现在看来,怕是不会活得太平凡。这小子自从化为人形,再不爱在我身边打转,整日里找那些人间的小孩儿们胡混。害得街坊邻里对我们熟识无比,我们只得每隔五年一搬家。无法,五年,这小子个头儿丁点儿没长,总够诡异的吧?
他爹还没说话,外面跑来一个满脸被炸了一样的小不点儿:“刘家娘子,快去看看吧,你家刘乐平和邱家老三打架,打着打着,不知怎的,手尖儿上冒了火,停不下来,把我们都烧了!”
我和碧尤无奈地对视了一眼,哎,准备搬家吧!
闯荡江湖,或许也不错!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