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 祈映的苦衷(1 / 1)
我的心中万念翻滚,活到一千余岁,第一次清清楚楚地体味到抉择的滋味,以往在青丘,从未有过这样瞬间长大的感觉。闭上眼睛,童年的岁月在脑海中川流而过,是的,我要长大了,为了我的爱人,我的孩子,我自己,更是……为了我的爹娘和青丘。
我对祈映说:“你容我一个月的时间,这一个月里,你什么都不要说。一个月后,我自有定数。”
祈映的脸色一点点在我眼前黯淡下去,他不看我,侧过头去看窗台上的一盆紫玲草:“好,我答应你。”又用手摸着紫玲草的叶子说:“赤烛,我从未想过,你会为了他做到这种地步。若是我,你能吗?”
我无言以对,我想我不能。
我咧嘴对他笑了笑:“祈映,你若是有性命之忧,我豁出性命也会去搭救你。”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些满了,又拉回了些:“自然,你若打不过人家,我这身不怎么样的仙法,我这不值得的小命儿,搭出去也不够什么的。”
他噗嗤一笑,笑得轻描淡写:“你这么一笑,一胡搅蛮缠,一插科打诨,便是不将我当什么,只当个朋友了。”
“你又懂得我了?我自己都不懂。”我喃喃着不敢看他。此情此景,我有两分失落,却有八分舒了口长气。
之后,再没声音,我想着我的心事,他想着他的,两个人莫名安静了下来。
直到西王母人未到声音先到,我们这两个神游太虚的人,才又缓回神来。
西王母爽朗而温和的声音穿透院落和门窗传来:“这二个家伙是在孩子起名字呢?这么久了也不让我们这群老太婆进去?”
我和祈映对视着无奈一笑,我们俩,都将这些人忘了。
西王母一说这话,外面扬起了一片笑声。接着,随着一阵阵香风袭来,一个个女眷接踵而至,我周围又是叽叽喳喳的一片。
西王母当先坐在我身侧,拉着我的手说:“赤烛,保重好身子,怀上了子嗣就再不能如以前那样孩子一样乱蹦乱跳了,吃些补的,别的不用多想,以后的事儿就交给我和你的父母。你就安心养胎。”
我不太喜欢这种煽情的戏份,又一时觉得怀上的不是他家的子嗣,很是有些对不起这位和善的老人,眼泪就很是不争气地涌了出来。
祈映的手摸了摸我的头发,我才从泪眼中抬起头来看他,他对着我摇了摇头,将我的眼泪擦了去,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是要我莫要这样想,没什么。
我娘和西王母将我们撇下直接进入到了议论婚礼的程序,很是兴高采烈。
我娘面有愠色地说:“这两个孩子,真是的,给我们大人找了多少麻烦!这……也忒急了些。哎,娘娘,我看咱们也只能一切从简了。”孩子?她可真拿自己当了长辈了,我的娘啊,您也不想想,若我记得不粗,祈映大概比您还年长了些吧?
西王母还是那种爽朗和善的语气:“亲家母,我一共只这两个儿子,怎么能从简呢?这事儿啊,只愿我这儿子,赤烛小,他却有几万岁了,还这么毛躁。不过不打紧,半个月,不能再多了,时间再长恐怕这怀就显出来了。您放心,我将天庭上所有的人都调动起来忙乎这婚事,定是将婚事办得风风光光的,绝不能屈待了咱们小赤烛。”
说着还温柔地拍了拍我的手背,让我的心里又涌起一阵酸涩,我想,若是我有这样一位性子好的婆婆,也是福气呀。
瑶池盛会一过,众仙便都散去了,我想和爹娘一起回青丘,王母娘娘却要我在天庭多呆上几日,没办法,我只得留了下来。
既是祈映和我已经是铁定了的夫妻,王母便将我安排在了祈映的院子里,理由是方便祈映照顾他的妻儿,临走还话里话外嘱咐祈映,既是有了仙胎,近日就要老实些,切莫让他媳妇儿再做剧烈的运动,以免伤及胎儿,直将祈映说得老脸通红,将西王母推出门去,我们俩才算得了清净。
祈映看着我说:“我想了很多次,待你来了天庭,怎么将你留在我这里住上几天,没想到,却是这样的情形。”
如今,大多数时候,我都不知道单独面对着祈映时,我该对他说什么,于是,我大多都是微笑着沉默以对。哎,我除了愧疚,实在不知道再对他说些什么,我又知道,这愧疚,我却不能跟他说,只能让他更难过。
我静静跟着祈映,来到他给我安排的房间,到得这个院落,我却有些愣了,这里,跟我们历劫时候的昆仑主峰的昆仑殿,太像太像。
我推门进去时候,眼睛就有些湿润,一切一切,熟悉又陌生。他说:“我历劫回来,就住在这里,每日看着墙上那幅你的画,就觉得我活着,很温暖。”
“你以前不温暖吗?”我有些好奇,因为这不是我第一次听他说这样的话了。
他对我莞尔一笑,将手伸到榻下,抓出两坛子酒:“赤烛,我好怀念和你一起喝酒的日子,你现在却有了身子,真遗憾。”
不知怎么的,看到那两坛子酒,我这刚刚有孕的肚子,竟突然觉得酥酥麻麻,我不由自主地冲口而出:“我儿子,似乎很喜欢喝酒。”
祈映一愣,深深看了我的肚子一眼,试探着问我:“那先喝一杯尝尝?”
我忙不迭应道:“好,尝尝!”
这一尝,便有些停不下来了。以往我喝酒,哪有这么的海量,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一开始只是一杯杯喝,最后,竟是把着坛子和祈映对饮了。
酒能让人越喝越清明,也能让人说些实话。
这一喝酒,我的话匣子便有些把不住门了。我一手拎着坛子,一手扶着腮,说:“祈映,你知道吗,你虽是见谁都笑呵呵的,我却总觉得你的心里有什么很重很重很苦很苦的事儿,让你笑的不由衷,活的也不由衷。”
祈映同样拎着酒坛子的手明显一僵,苦笑一声说:“这么多年,人家都说我是儒雅王爷,却只有你小赤烛真真看透了我,也不枉我喜欢你这一场。”
他的眼睛盯着酒坛子,说:“赤烛,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我托着腮说:“话本子上,有人说,谁谁谁,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一般说的都是他自己的真事儿。”
祈映失声一笑,嗔了一句:“你这乖张的小狐狸。”便接着讲下去:“是的,确实是我自己的事儿,只是我真不想承认。”
“其实,在两万年前,我并不是个与世无争的人。我豪情壮志,又得父王的喜欢,是很想有一番作为的。我甚至暗地里在自己一万岁的时候,便想过,若父王将这广阔天地交予了我,我会怎么把它变得更公平、让更多人满意,让三界共处得更如意。现在想起来,那些似乎都成了很久以前的事儿了。”
他笑笑,这笑容没有到了心里,又拎起酒坛子狠狠喝上一大口,接着跟我说:“那时候,我很是年轻气盛,一颗心思全都扑在降妖除魔、处理事务上。我是皇子,又有些文才武略,也就得了些女仙的赏识。”
我适时地插了一句:“主要是你长得有些销魂,肯定也不是‘有些’女仙,定是一大拨女仙前赴后继。”
往日,这样一句必是能引得他笑上几声的,今日却没有,他只静静说着:“这些女仙里,最得我心思的便是牡丹仙子素纨,只因那时她是天庭众仙子中众所周知的第一美人,我虽对她并没有什么爱意,却因了虚荣,每日里与她处在一处。”
“最起初,我们是别人眼中最最般配的一对,我也觉得,没有什么闪失,我会在一切都圆满了之后娶她做我的正妃。可是我不懂,她为什么看我的眼神一天比一天怨恨。她先是问我到底什么时候可以娶她,后来问我,为什么每日处理公事的时间比跟她在一起长那么多,再后来问我,为什么她去了哪里,跟谁在一起,做了什么,我全不放在心上。那时候,我也不知道我自己为什么不放在心上。”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说:“现在我却知道了,我真的是全没有爱上她。我跟她在一起,全是因为别人觉得我们该在一起,觉得跟她在一起很能让我有面子。”
“后来她越来越不满足,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全没有最初的那份温柔可人、善解人意,我便觉得,这样的她拖累了我,分散了我很多心思在处理和她的关系上。我便跟她说,不然我们分开来看看吧,如果分开了两个人都很好,就那样便罢了,如果分开之后觉得还应该在一起,再想两个人在一起的事儿。当时她也同意了,但我想,她的心里当时定是一寸寸化成了死灰,万般恨我的。”
他叹了口气,抬头看了看窗棂,我想他大概是想看看长空,可是这屋子里没有什么长空,他只是呆呆看着窗棂,他的声音在屋子里显得空空荡荡:“赤烛,你知道吗?父王当时如何信任我,他将盘古斧放在我处保管,盘古斧你知道吗?”
我当然不知道。我带着几分醉意茫茫然看他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