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原来我们是一种人（1 / 1）
“你们知道吗，她妈妈丢掉她了，她就是个没人要的杂种，现在还寄宿在她姑姑家，像乞丐一样。”上次被我打得很惨的那个女生用嘲笑的语气对着围了一圈的女生嘲笑着我的背景。我的身上瞬间就像被熊熊烈火燃烧了起来一样，全身的头骨都‘嘎吱嘎吱’的响。‘杂种’这个词，我恨不得把它摔得稀巴烂！
我从人群中一把拽出了那个女生，刚抬起手。
“又要打我吗？杂种！你除了打架还会干什么，没教养！”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声使原本热闹的教室一下就安静了下来。
我狠狠地推倒了那个女生，女生吃痛的坐在地上，把原本整齐的课桌碰的乱七八槽，同学们都愣在一旁，不敢上前阻拦。可我仍不罢休，随手拿起桌子上的书本就扔在了女生身上，女生一边用胳膊努力的挡住书本，一边不服气的叫喊道：“孔致多！你就是个没人要的杂种！连你妈妈都不喜欢你了，全世界人都不会有人喜欢你！”
全世界！
我骑到她的身上，来回的打着她的脸，我恨这张嘴，我恨透了！
“孔致多！”老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他强行的把我从女生身上拉了下来，可我还是拳打脚踢的仍不肯罢休。
“孔致多！”老师用力地把我甩在了一边，我‘嘭’的一声坐在了墙角上，喘着粗气，狠狠地瞪着那个女生。那个女生也不甘示弱的瞪着我。这一次，她仍然没有哭。
老师插着腰生气的将眼神在我和那个女生身上来回移动：“孔致多，唐梦娇，你们两个跟我到办公室来！”
“不要！”就在老师要走出教室的时候，我站了起来，愤愤的说道。
“孔致多！”老师叫我的声音又扩大了一倍，好像这样就能展示自己的威慑力一样。
我捡起地上脏兮兮的书包，背在肩上：“我不上了！”说完就往外走。
“孔致多！”老师凭借着身高的优势拽住了我，不管我怎么挣脱也无济于事。
“跟我到办公室来！”我抬起头，对上了老师严肃的眼神。
我讨厌老师不分青红皂白就把所谓的挑事者乱骂一通，我讨厌老师只凭成绩和平时表现就简单的决定对每个人的脸色，我讨厌老师动不动就拿叫家长来吓唬我或是来解决事情，我不在乎他对我的看法，我同样也不在乎他对我的脸色，可是我不服！一点也不服！
“我们一起去办公室商量一下，好吗？”老师平复了心情，眼神也温柔了很多。
“不要！”我一口回绝了：“你根本就不会听我说什么，你只在乎是谁先动的手，你从来就不明白我为什么要打架！”我使出了我浑身的力量冲老师喊出了我心中的委屈，眼泪很不争气的就掉了下来。
“可能……我们……孔致多！”
没等他说完，我就背着书包跑了出去。谁都不会懂一个仅仅八岁的孩子心里对爱有多大的期望，谁都不会懂一个仅仅上一年级的孩子对别人的憎恨是因为什么，谁都不会懂一个还拥有童年的孩子，就这样毫无保留的用提前长大来代替原本最纯真的年代。为什么我会成长在这个家庭里面，为什么我仅仅八岁就要面对长大后才会面对的事情，我不懂得讨好别人，我不懂得在陌生的环境下与别人相处，我只有八岁，就只有八岁而已。
不知不觉的，天已经黑了，我坐在上次谢泽睿带我来的广场的阶梯上，把头深深的埋在了膝盖里，我努力地把自己藏起来，我不想让任何人发现我。我发现我活得好委屈，明明不是我的原因，为什么要让我承受这么多事情，为什么上天给了别的孩子那么快乐的童年，而给我的，却是一个没有妈妈和寄人篱下的家。
“哭够了吗？哭够了就回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进了耳里。
我抬起头，透过泪光模糊的看到一张没有表情的脸：“你管我！”
“我是不想管你。”闫烯铭对上了我的眼睛：“你知不知道你逃学大家有多着急，那个女人哭的……”闫烯铭皱着眉头，叹了一口气。
“我只是一个外人。”我愣愣的。
“你以为只有你是外人吗？我们大家都是外人。”我转过头，疑惑的看着闫烯铭。
“但至少你还姓孔，所以那是你的家，不是我们的。”闫烯铭没有再看我，他拿起身旁的啤酒罐，喝起了酒。
我突然就想起了前一阵发生的事，他拥有妈妈，拥有爸爸，可是还不如没有，一个充满矛盾的家庭永远都比一个残缺的家庭要承受的压力多得多。
“小多，你知道吗？我有多羡慕你，羡慕你还这么小，你还有选择的权利，可以为以后的发展打下很好的基础，可我就不行了，我长大了，长了这么大，早就丧失了那种要改变的激情。”闫烯铭喝了一口酒：“人们都说，孩子的时候是为以后发展打基础的最好的时候，因为他们拥有太多的年华去创造，拥有太多的关爱和伸手就来的物质，拥有走下去并创造辉煌的激情，拥有锻炼并积累经历的路程。”
年华，关爱，物质，激情还有路程……可是我想要的只是一个完整的家庭。
闫烯铭突然站了起来，把喝完的啤酒罐一下就扔得好远：“靠！你他妈敢让我活得再惨一点吗？你敢吗！”
“你活得不快乐吗？”看着他愤愤的表情，我抬起头问道。
“哼。”闫烯铭轻笑着：“快乐，我他妈早就忘了什么叫快乐。”
“那些你带回来的女生……”我也站了起来。
“你这么小就这么懂啊。”闫烯铭坏笑着揉着我的头发。
“讨厌！”我不情愿的躲开了他的手。
“女人啊。其实每一次，当我以为我是这个感情的发出者时，当我以为我可以操纵整个的发展过程时，我就已经不知不觉的参与到了这个感情里，从而沉迷于自己的设计，再进而掉进自己给他人设的陷阱里，最终，我变成了这个感情里最底层、最被动的人，所以，快乐对于一个这样的人来说，是建立在完全依赖别人的基础上的，她快乐，我快乐，她悲伤，我悲伤，直到有一天，她的快乐变成了我的悲伤，这个故事也就结束了。”
我一直仰着头，看着这个我以为可以无耻的近乎完美的侧脸，而这一刻我才发现，不是所有的人的生活都可以过得让别人以为那么的悠然自得。
闫烯铭，原来你和你的女人是这样子的。
“你是怎么知道我在那的。”回家的路上。
“谢泽睿告诉我的。”闫烯铭懒懒地回答道。
我扭过头去疑惑的看着闫烯铭：“你们，不是不和吗？”突然想起上次他们在厨房打架的事情。
闫烯铭扭过头来面无表情的看了看我：“那你觉得我和谁和呢？”
我不明白这话里的意思，是在说和每个人都不和，还是说根本就不存在和不和的问题。
“你到底想问什么？”闫烯铭察觉出了我的不对。
“我是想问，为什么她不让苏其妍姐姐来找我，而是你，你们之前……”
“呵，苏其妍是个路痴。”闫烯铭笑着解释道。
“那闫烯哲哥哥呢？”
“闫烯哲。”闫烯铭把这个名字着重的念了一下：“他是个很奇怪的人，懒得理他。”
“奇怪？”我不明白这个形容词。
“以后……”闫烯铭还没说完，就转过头开饶有兴趣的看着我：“你很喜欢他吗？”
“哪有。”不知道为什么，我一下就慌了。
“哈哈。”闫烯铭很开心的笑着。
“那为什么谢泽睿姐姐不自己来找我呢。”我转移了话题。
“谁知道她又去哪骚了。”闫烯铭不屑的口气。
我皱了皱眉头，很不喜欢他贬低别人的口气，尤其是对自己的家人，也是我的家人。
刚一进门，就对上了五双好像受过惊讶的眼睛，五个人，站着一动不动，和木头人一样，我瞬时感到自己将要被暴风雨所包围。只是闫烯哲看到我和闫烯铭一起回来，眼神突然有了些不一样。
“小多，你去哪里了，担心死我们了。”苏其妍最先跑了过来，蹲下来心疼的摸着我的脸。
“呵呵。”我苦笑着。
“小多！你怎么越大越不懂事，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一走让我们很担心。你还会学会了打人，还顶撞老师，这都谁教你的！”爸爸生气的冲我喊道。
听着爸爸责备且生气的神情，我突然就后悔当时留下来。
“你猜。”我委屈的笑着。眼泪不知不觉的充满了我的眼眶。
“小多，先上楼去吧。”谢泽睿走过来，弯着食指在我的脸上轻轻的蹭了蹭。
我走上了楼，在转身离开的刹那，眼眶再也支撑不住眼泪的重量。原来，坚强真的好难。
那一晚上，我哭了一整晚。我不知道楼下的哥哥姐姐们有没有给爸爸说些什么，我也没有心情再去在乎自己的坚强与不坚强。每个孩子都有哭泣的权利，可我的，却来的总是这样的不容易。
第二天早上一开门，就看到一张纸片孤零零的躺在地上，我弯腰捡起，纸片上熟悉的连笔字，又一次让眼泪有些忍不住的往外流。
小多，是爸爸不懂你，对不起。
我再也没有办法拒绝离开一个这样的父亲。我爱他，就像他爱我一样。
“去吃早饭吧。”谢泽睿拍了拍我的脑袋，我转身抱着她哭了起来。
“哭好了就起来，不要把你的鼻涕眼泪抹我一身！”谢泽睿一贯的口气，可她仍然抚摸着我的头发，安慰着我。她的内心远没有她的外表看起来那样强大。
今天的早饭还是只有我一个人在吃，谢泽睿收拾好就出去了，爸爸和姑姑也去工作，至于其他人就不清楚了，听李嫂说，他们也早早的就出去了，我也没有再多问，吃完饭，就去上学了。
走在去车站的路上，我懒懒的把头耷拉在一边，前几天很幸运的霸占了姑姑的车，可最近姑姑好像忙了起来，我也就只有坐公车的份儿了。昨天的事把我的精力差不多都耗尽了，我用最后的一点余力支撑着自己的步伐，我想如果现在唐梦娇出现在我面前的话，我肯定会死的很惨。
刚走进班门，一群原本聚在一起的小女生就迅速的散开了，我若无其事的走到座位前，开始整理书包，对于她们这种在背后随意议论别人的行为，我早就懒得用武力去解决。
“孔致多，来一下办公室好吗？”老师的语气和神情跟昨天比起来都缓和了好多，看在他脾气这么好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的走一趟吧。
“来，坐。”老师拍了拍身边的板凳，笑着说。
“我还是站着吧。”我看了看他的笑，突然有种想打寒颤的感觉。
老师见我没有坐的意思，抿了抿嘴，说：“昨天的事，我已经知道了，唐梦娇确实是做得不对，老师也不应该在没有搞清楚事情的原委前就冲你嚷，是老师不对，老师向你道歉。”
“额。”老师突然对我的态度温和起来我还真有点不适应，看着他诚恳的说对不起，我一时之间还真说不出什么。
“虽然这件事是唐梦娇的不对，但你出手打人也不对。”
我才刚对他有些好感，一句话，就让我又重新认识了他的本性。我歪着头，没有理他。
“你说对不对。”老师又重口气的重复了一遍。
“对。”我懒懒的回答道。搞了半天，还是我不对。
“其实有些事你不知道，唐梦娇之所以会那样说你，是在报复你，她是个孤儿。”
孤儿！我的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
“她在孤儿院长大，所以性格有些怪，她很害怕别人会看不起自己。”
“可我没有看不起她。”我辩解道。
“如果没记错的话，你第一天转学来的时候，她有回过头来和你打招呼，但你没有理，甚至连头都没有抬一下。而我当时因为想看看你来到新学校的表现，所以就在上课时在外面观察了一会儿。”
“就因为这个？”我惊讶的说道。
“恩。”老师点了点头。
匪夷所思。
“孤儿的神经永远要敏感的多，好了，你也知道这些了，她今天没有来，因为你昨天的漂亮的武打动作让她身体上‘受益匪浅’，所以，现在在医院养伤，如果你想和她说些什么的话，我可以领你去，毕竟这件事，还要你们自己去解决。”
我的眉毛上扬了一下，看来，我有必要去道个歉了。
于是，我就旷了一上午的课，当然是在老师陪同的情况下，和老师一起旷课，总觉得有哪不对。
刚进医院，一股强烈的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差点让我窒息，我厌恶的捂着鼻子走了进去。老师低头看了看我厌恶的表情，笑着说：“现在知道你的行为给唐梦娇带来多大的伤害了吧。”
我瞥了一眼他，没说话。
上了二楼，我们在一间病房前停下，门半掩着，我透过门缝看到一码的白色，白色的地板，白色的墙壁，白色的被单，还有唐梦娇那张惨白的脸，她闭着眼睛，像是在睡觉，脸平和的像一个不经世事的婴儿，我的内心又多加了一丝抱歉。
“你们是……”一位大概七十岁左右的女人用手推了推眼眶，上下打量着我们。
“您好，我是唐梦娇的班主任，我姓刘，这是她的同学。”
“奶奶好。”最基本的礼貌我还是懂得的。
“哦，你们好。”奶奶笑着：“那进来坐吧。”
我们随着奶奶进入了房间，我的眼睛里瞬间涌入了更多的白色，刺的我有些睁不开眼。唐梦娇很是时候的睁开了眼睛，不偏不倚的看到了老师和我，出乎意料的她竟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坐了起来，轻轻地说了句‘老师好’，声音柔和的像是发出在人间的第一声。
“知道你住院了，同学和老师们都很关心你，我们就代表他们来看看你，感觉好些了吗？”老师的脸上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好多了，谢谢老师。”唐梦娇淡淡的笑着说。转眼看到了站在一旁的我，见我没有话要说，也就扭过头去了。老师用胳膊碰了碰我，我抬起头，碰上了他极度扭曲的脸。
暗示也不用这样吧。我想。
“对不起。”我低着头，声音闷闷的。
“什么？”唐梦娇的声音。
“对不起。”我不耐烦的又重复了一遍。
“哦。”唐梦娇没好气的声音。
“梦娇。”奶奶冲她皱了皱眉。
“我不知道你是……啊！”又收到了老师的暗示，可怜了我的后背了。
“我们都差不多啊。”唐梦娇提高了语调。
我没理她，随她怎么想，反正我道过歉了。
“对不起。”
我抬头看了一眼唐梦娇，这丫头也会道歉？
“好了，既然都道过歉了，大家就都还是好朋友，握个手。”老师提议。
矫情死了！我想。
见我没动静，唐梦娇倒是先伸出了手，我抬头看了看她仍然有些傲气的脸，不情愿的伸出了手。
“呵。”唐梦娇笑了出来。
“笑什么。”我问。
“我们闹了半天，最后才发现，我们原来是一种人。”
一种人？
“呵呵。”听到‘一种人’，我笑了。
刚好对上了同样拥有笑意的一双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