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不骗你（1 / 1）
胡音按照粗略的地图指示，走了七日才到伽蓝寺的大门前。她没有骗人，果然是佛光普照，整个寺院都像是沐浴在佛光中一般，熠熠生辉。
她不敢靠近，便找到女子说的那株枇杷树，可连等了三日也没见到任何一个人过来清扫落叶。明明落叶已经积了很厚一层，他们不是有扫地僧吗？不是每日都要来清扫落叶灰尘吗？
胡音颓败的坐在树下，头往后一靠，树叶扑簌簌的落下来，有一片悠悠的旋着，最终落到她的脸上，盖住了视线。她抬手从脸上揭下来，看着树叶的纹理出神半晌。
突然想起他曾教过她写字，要是她能把字写在树叶上，或许能顺风飘进寺院里，就有可能被他看见，他就会知道她来找他了。
不知道他会不会高兴。
掌心往上，化出一只笔来，抵在下巴上半晌。才端端正正的在树叶的背面写下清衍两个字。歪歪斜斜的两个字在阳光下泛着微微的晶莹。她奋力将树叶朝墙里扔进去。
刚教她写字那会，清衍始终冷着一张脸，有的时候还会微微投出一点怒意，因为她实在是太笨了。总也学不会他们人类的字，不止学不会，她还一边想学，一边嫌弃。
“为什么你们人类要造出这么难写的字啊？会说不就好了吗？”胡音偏着脑袋问他。
清衍目不斜视：“写字是为了记录重要的东西，如果你有想见却见不到的人，就可以给他写信。”
如果你有想见却见不到的人，可以给他写信。
她好想突然明白了人为什么要造出字，可能是为了传达自己的思念吧，她现在有好多话想对清衍说，如果她会写其他字就好了。看看自己的手，白皙修长的手指原本是毛绒绒的狐爪，别说拿笔了，就是人类的碗和箸她都不会拿，都是清衍教会她，怎么去做一个人。
蹲在树梢上，眼巴巴的往里看，有许多寺僧出入，却始终没有见到清衍。难道他根本没有被带回来？
日复一日，终于墙外枇杷树上的落叶都被她扔进寺里。沮丧铺天盖地的淹没过来，她提气一掌打在树干上，扑簌簌落下了许多新鲜的枇杷叶来。
旧伤一直没好，带的药丸也早已经吃完了。长水果然是得道高僧，受那一禅杖已经过去半月有余了，而她现在还是一提气便觉得腹内肝胆剧痛。
忍着剧痛，捡起一片树叶，才一提气再化笔的时候，一时不支的眼前一黑。踉跄了两步靠在树干上，胡音握紧树干闭了闭眼，缓了许久。
“你是谁？”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胡音立刻睁开眼，循着声音看过去。身形略微清瘦的清衍，正站在墙内，微微朝她仰着头。
面色冷峻，语气生硬低沉：“妖孽，还不速速退去？”
胡音一惊，接着便是汹涌的狂喜。推开树干就朝他奔过去，但被佛光弹了回来，重重的摔出几步远，颤抖了几下身体便又吐出一下口血来。
“清衍……真的是你，你没事那我就放心了。”胡音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和勇气，又朝高墙走过去。
“清衍，我不想跟你约下辈子。我知道你也喜欢我的，我……”还未说完，撕裂般的疼痛自胸□□开，胡音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清衍掌中消失的那串佛珠，和她当胸而过的那个汩汩冒血的黑窟窿。
往旁边一歪，她抓住树干不肯倒下去。他为什么会攻击她？他那么慈悲的人，为什么会……
“妖孽，贫僧已经饶你一死，让去速速离去。你却还要再行纠缠，还说些不知廉耻的话。”清衍纵身一跃，落在她身前不足两步远的地方，语气冷然的看了一眼她。
胡音几乎就要站不稳了，她似乎能感觉到胸口有阵阵冷风嗖嗖的往里刮：“你是不是生气我来找你，我只是想看看你的伤，你不高兴我这就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空出一只手来胡乱的抹了把脸，却发现并没有流出眼泪，颓然的笑了声，然后黑暗席卷而来，她终于抓不住树干，软软的倒了下去。
手边躺着一只绣了单只鸳鸯的小香囊，那鸳鸯绣的奇丑，像是两只没长好的鸭子。屁股扭出波纹浅浅。像极了他的那只。
他从怀里取出那只香囊，蹲下身捡起这只，缓缓靠近。一样丑的两只鸳鸯严丝合缝的并在一起，定是同一个人绣的。
“小和尚，你要去哪里呀？”
“小和尚，你都去过什么地方呀？我听人说山下有很多好玩儿的地方，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小和尚，我叫胡音，你叫什么呀？”
“小和尚……”她的嘴角浅浅的溢出一丝虚弱的□□，指尖微微的抬了一下，却因为伤势太重而无法做到，又摔回地面。
清衍将她扶起来，胡音抓住他的袖子，一笑嘴角便呕出一大口血，剧烈的咳嗽让她无法保持坐姿，艰难的趴在一侧，从嘴角流出的血直接染到他的袖子上。
胡音极力压制住咳嗽，断断续续的道：“清衍，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清衍握住她的手，气息紊乱：“姑娘，你先别说话，告诉我怎样救你……”
胡音摇头，剧烈的咳嗽着，仿佛这个动作已经耗去了她大部分的力气。嘴角不住的溢出血，却还是硬撑着道：“我很喜欢你的，我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以前我想跟着你，可……可我就快要死了。”
清衍颤抖着手，不住的去抹她嘴角溢出的血，好像这样就能抹去她的伤痕一般。可那血流不尽似的，一股股冒出来，越来越多。
“不会的，不会的。只要你好起来，我就让你一直跟着我。”
胡音艰难的扯开一抹笑：“是真的？你不骗我？”
他点头，语气异常郑重：“不骗你。”
“可是我没有时间了……要是……要是你能早一些……告诉我……我也能多高兴一些时日。”说着，被他握着的那只手失去力气，骤然下坠。
清衍轻拍着她的脸：“胡音……你醒醒……你说让我给你讲一百个故事的，现在才讲了一个……你再不起来，我就偷偷走了。你用灵犀绕也……”说着突然一顿，他手腕上的那道浅绿光线正在缓缓消失，像是一只只萤火虫般，莹莹发亮。
他望着自己的手腕，紧紧的捏着她的手，贴上冰冷的额头上，低声呢喃：“我也……喜欢你。”
“清衍，师伯那日误伤你，心下实在过意不去。把这个喝下去，你的伤就会好了。”
“清衍，你还记得胡音么？”
“师伯，胡音是何人？”
“不记得便罢了，往后跟着师伯一道修行。”
“清衍，你要知道妖便是妖，我们佛门中人是绝对不允许有妖孽祸害生灵的知道吗？”
“清衍，记住：任何妖类，一旦遇到便要除了，否则遗祸苍生。”
“清衍，往后遇着妖类，千万不可心慈手软。也不可听他们花言巧语，巧言令色。若你被他们迷惑，定然后患无穷。所以遇见妖孽一定要……”
“是，师伯。”
月牙拧着绣花小包，闷声道：“那狐狸姐姐……这样就没了吗？”
老人叹了口气，看着雨珠顺着屋檐流淌，许久才道了句：“后来的事，谁又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