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妹妹（1 / 1）
我有过一个妹妹，如果她还活着，你看到她就会说，“呀，你怎么和你哥长得这么像。”
她会抿着小嘴巴笑着，和我一样的眉眼却是弯弯纯纯，“大家都这么说。”
她喜欢游泳，歌山有许多这样的小河湖泊，树林一挡，浴衣一脱，阳光湖水闪闪，感觉她就像掉入人间的小天使，嘻嘻哈哈地笑着。
我的妹妹，唐语，是个很美好的女孩，如果没有我这样不负责任的哥哥，她也许还会成为一个美好的女子，而我，兴许不是今天这样子的人，完全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子的。
“我觉得你挺好。”高祎南给我倒了杯米酒，眼镜下的眼神很认真，“就是对自己不太好。”
我微怔着，“我不能对自己好。”
“觉得活着很内疚。”他眼睛微眯，却又像是思考的模样，“我见过唐语，如果活着，应该和你之前那位一样的年纪。”
“我对晋染是一见钟情。”我不想看着他含笑的眼睛，转过脸，下巴压着胳膊，看着月光浮动的湖水，“他是我的救赎。”
“人只能自我救赎。”
“所以我救不了我的妹妹。”
“我很抱歉。”他和我一样的姿势看着湖面，“小时候来这边学习，第一个认识的人就是唐语。”
他的声音低低地回忆，我有些意外地看向他，他只是继续说着，“刚到这里，很尴尬，就只有她一个人，可以和我说中文，教我学一些日语，带我到家里做客，吃中国菜，确实是个很好的女孩。”
“我不记得。”
“我见过你。”他微正了身子，手后撑着，颔首看着天空，“你不会游泳，每天陪着她到这边游泳，然后在一旁看着，说着自己很快就学会了。”
“唐语是小学生队的冠军。”
“你每次都给她的腰上系根绳子，不让她远了。”他似乎是低笑了，“水里有水怪。”
我却说不出话了，嗓子噎着疼。
“哥，深水里有鱼呢。”婴儿肥的丫头调皮地拉拉腿，下下腰，“绳子放长点嘛，我给哥哥抓鱼吃。”
“深水里还有水怪，把你当鱼吃了。”
“骗人。”她小鱼似的入了水，特意溅了我一身，“骗人要吞下银针的，你见过吗？”
我一副你哥什么没见过的样子，脱了鞋子在岸边坐下，神秘地四周看了看，低声说着，“见过。”
“真的吗，长什么样子？哥。”
“晚上看到过，黑色的，很大，都是水花，这么大。”我比划着，“牙齿都这么大。”
“呀！”她叫了声，迅速往我脚边游了游，捂着嘴，“哥，我们声音小点，会不会把他引出来？”
“不会。”我揉了揉她的小短发，“爸爸说，白天妖怪不敢出来。”我拉了拉绳子，挥了挥另一边的弹弓，“要是有什么敢伤害你了，我就马上把你拉上来，到时候你快点跑，我就用这个打他。”
“哇，好厉害！”她总是这么捧场，“我们一起跑，不要哥哥留下来。”
“回去吧。”我起身，脚有些麻，等他起了身，自己却还是半撑着身子的模样，他低头看着我，伸出手，“脚麻了？”
“这样坐久了，难免。”我抓着他的手，手心很细腻温热，微微晃了神，只觉得他用了些力气，拉着我起来，这个不考虑重心和平衡点的家伙，这是我栽在他硬邦邦的胸膛唯一想到的话。
“还不起来。”他的身体崩得挺紧，一动不动的。
“脚还在麻。”我闷闷地说，“碰到鼻子，你让我坐下来缓缓。”我把他当树似的扶着坐下来，一只手捂着鼻子，“疼死了。”
“流鼻血了吗？”他说话的时候却是看着自己的胸膛，我昂着头，脑袋有点发闷，看星星似的看着他，“没有，你衣服没脏。”
“和衣服没关系。”他认真地整了整浴衣，看到我这模样有些发笑的样子，“你这样干什么？”
“昂头缓会儿，鼻子现在闷着疼。”我稍微挪了挪，离他脚远点，“顺便再看看星星。”
“人死了之后会变成星星。”
“高半仙，你还信这个呢。”感觉鼻子不太痛了，我放下手，用力吸了口气，“我不信，我们是学习自然科学的人。”
“这样信仰很好，让活着的人相信死去的人还可以见到他们。”
我笑了笑，心里默默地说了句不好，如果我死了，宁愿离开这所有的烦恼和牵挂，不要看到别人因为自己，多么难过，也不要看到自己对别人是不重要或者重要，“如果死了，就应该马上上天堂或者下地狱。”
“你觉得你是上天堂，还是下地狱？”
“在这儿讨论这个话题。”我嘟囔了一句，反问他，“你呢？”
“我不确定。”他想了想才给出这个类似没有给的答案，“天堂和地狱没有太多的差别。”
“你可是一直生活在天堂的人。”
“我只是在天堂生活时候，会更完全地享受天堂的生活。”他嘴角含笑，昂首看着天空，“毕竟，随时会到地狱里去。”
“和我说说你呗。”我躺下，秋末夕阳无限好，一片金黄宁静，“想听你的事。”
“哪个时间段的？”
“还要时间段。”我嘟囔着，“关于我的那个时间，你说你以前认识我。”
“嗯，是啊。”高祎南脱下外套，盖在我身上，“放一下，免得皱了。”他说着在我身旁躺下，眼睛微闭着，夕阳很远，记忆随着他的声音一点点拥上来。
我在日本的家，有个开满花的庭院，坐在后院的树上，可以看到田地，湖泊，上学的路，还有，满满的夕阳。
我妹妹经常带朋友回家玩，到我半腰高的小孩儿，高祎南就是里面一个。
他来我家不怎么说话，却喜欢坐在榻榻米上，趴在窗前，看我们大些孩子玩游戏。
小孩子总是对大人玩的游戏感兴趣，我们觉得这个好看安静的小男孩有趣，便招呼他下来一起玩，最后倒是把别的小男孩儿叫下来捣乱了。
那个小男孩，我弹坐起，俯身盯着高祎南看，眉眼，脸型，嘴巴，唇型，慢慢与记忆里的那个好看冷淡的小男孩重合到一起，“我想起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