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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日本行(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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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的航班,环境挺不错挺安静,飞机上直接便是睡过去的,漂亮的空姐过来提醒我关西机场到了,请准备出舱,我蒙蒙地醒了,日语说了声谢谢,看向窗外,俯视下去是一片清新的绿色,漂浮在海上,天气晴朗,阳光,白鸥,沙滩,新干线,和我曾经走时候一模一样。

出关之后只觉得一阵凉意,9月底的关西已经进入了降温期,再晚些过来,可以见雪了。

俩个人飞机上都没吃东西,这会儿饿得紧。高祎南挺轻车熟路地到了家饭馆,倒是挺接地气的,一人一份鱼籽饭,味增汤免费。

“常过来?”

“会从这边转机。”

“洁癖么?”我问,“不过不得说日本的航班服务一流。”

“有这方面的考虑。”他把配点的生鱼片捡到我的碟里,“我的爷爷奶奶住在这边乡下,我们待会儿过去。”

“不在大阪啊!”我有些意外。

“消费太高。”他一本正经,“到那边可以省下不少食宿费。”

您老还算这个呢,换个造型人都接地气多了,我失笑,“我随意,反正这边空气比国内好多了。”

两人兑了通票,便上了列车。高祎南靠窗一直闭目养神。我听着曲子,静静地看着一群后挎着行李包,穿着黑色制服的学生,仿佛看到了九年前那个少年,呆呆地站在车窗前,看着外面闪闪过过,和自己又完全无关的风景,知道来的地方回不去了,又不知道该到哪里去,害怕,担忧,失落,还有好多我不记得的情绪,少年侧脸看向我这边,他一脸忧郁症早期的样子,脸色苍白,唇角是天生上扬的弧度,似笑非笑,“唐尧,你回来了。”

高祎南说的乡下,就是和歌山。这些年新干线,新车道修建,沿途经过的地方风景都和九年前差了挺多,一直到出站,看到那似乎依旧亮着昏黄路灯的小街道,我才恍恍惚惚反应过来,昨天还在莲都的我,今天晚上便回到了这个离开了那么久的地方。

天色已经晚了,我们叫了的士,只能送到村庄入口,的士大叔很奇怪地看着我们,建议是,“你们可以租车。”

“刚到这边,不大方便呢。”我用日语说着,长时间不说了,语音又有些中文,自己听着都有些异乡客,“这个季节来玩的人不是很多啊,上车吧,我只能送你们到村口,很抱歉,先生们。”

我本来以为是村子不能进,到了之后发现路比我想象中平坦,大叔帮我们把行李箱搬出来,挠了挠和我一样的板寸,“真的很抱歉,村庄这个点睡了,不欢迎我们车进去。”

“你的爷爷奶奶会不会也睡了?”我看着一片静谧的村子,袅袅地能听到些狗叫声。

“他们已经一直那样子。”高祎南走得挺快,“你不用太拘束。”

等到了,我才知道他那句一直是那样是什么意思。我恭敬地鞠了三次躬,上了三柱香,高祎南比较沉默,跪在蒲垫上,双手合十,腰微弯,闭目,很少见他这样,突然压抑了悲伤的味道。

一会儿阿婆过来叫我们吃饭,他只是说了句,“你先过去吧,我待会儿到。”眼睛都没有睁,我回身又拜了一次二老,轻轻合上门,和阿婆出去。

“我开动了。”我端起猪排饭,大口扒了一筷子,“婆婆,晚上忙这些,辛苦你了。”

“阿南说今天晚上到,早早就温在炉子里了。”

“婆婆是本地人么?”这边乡下有用猪排饭迎客的习俗,小时候家里来了客人,母亲必做的便是猪排饭,“真好吃。”

“在这里生活了三十多年。”她轻笑着给我添了海带汤,“老先生三十年前搬到这儿,便一直生活在这儿了,你和小少爷是好朋友么?”

他要是承认,应该算吧,“嗯。”我点头,反正我承认了,“高祎南人挺好的。”

“他第一次带人过来呢。”

节省住宿费,我笑了笑,一阵拉门的声音,高祎南走了进来在我旁边坐下,长腿盘着挺憋屈的模样,“婆婆,您去休息吧,我们会处理的。”

“阿南长大了。”婆婆笑把另一碗温热的猪扒饭端出来,“婆婆想多看看你,一旁不说话,不说话的。”她笑着强调着,却又看向我说着,“阿南这孩子,吃饭时候不喜欢说话。”

我点了点头,心想这人其实也不喜欢说话,婆婆继续说着,眉眼的皱纹拉成花的模样,“哥儿是和阿南一个学校么,看着是本地人呢。”

哥儿,这是对十三四岁少年的称呼,我微怔了一下,看向高祎南,高祎南对着阿婆笑了笑,答着,“他是我的学长,阿婆。”

“我们阿南在学校乖吗,夫人总是念叨着,你说这边有学校,怎么送那么远去读书了。”

“婆婆,你再说,爷爷要生气了,生气了,就不让阿南吃您做的菜。”

“先生太怕人了。”阿婆脸上几分责备的样子,看不出几分害怕来,“我们阿南太受苦了,一个人走那么远路读书,唉,他还不会说这儿的话呢。”

“婆婆,快些去睡吧。”高祎南语气带些着柔和的宠溺,“明天还要起来,给阿南做去学校的便当。”

“记忆停留在了你十几岁时候么?”

“14岁,那个时候离开去美国。”高祎南带着手套,收拾着自己的碗筷,“我来吧。”我有些看不下去,他摇了摇头,“这个地方的东西是我自己的,不大希望自己以外的人碰。”

我有些尴尬地收回手,看着他起身,端着碗筷出去,终于放开腿地躺了下来,一侧脸,便看到刚刚他坐着的垫子上,红线绣着,阿南の三个字,我忽地弹坐起,扒拉着自己的垫子看了看,放心地舒了口气,还好上面没有他的名字。

我在日本生活了年少的所有时间,大概是父母都是中国人的缘故,我们生活着中国模式,一家人,正餐就是四个小碗,几个大碗,你夹我夹,吃完再盛。

最开始母亲带我去她朋友家吃饭时候,就是每人几个固定的小碗小碟子,精致漂亮,各吃各的,吃完没有。彼此之间又不能夹菜,我便眼巴巴地看着母亲小口小口地吃着,肚子还咕咕没饱,再后来,就长记性了,慢慢吃,一口一口慢慢吃。我一直觉得日本人骨子里的淡然与克制,和这慢慢吃饭的培养有关,高祎南应该算是这种培养下出来的半成品。

他洗了碗出来,唤我去洗澡。

“洗簌的在里面。”他取了浴衣给我,“你先洗。”

“你能不能先别走。”我伸头出来,“里面灯坏了。”

“你害怕。”

“我比较怕黑。”我挺诚实,“你看到了,我在家厕所,房间灯都不关的。”

“我要去收拾一下床铺,太晚睡了,阿婆会醒来问为什么。”

“这样啊。”我想了想,大脑突然一亮,“咱们一起洗,洗完了一块儿收拾,快当当的。”完了给自己点了个赞,“还能擦擦背,是吧。”

他给我擦背倒是挺干脆,没我想的那么嫌弃,等我给他擦背他就不乐意了,“嫌弃啊?”

“不习惯。”他对着蓬头冲着头发,声音闷闷的,昏昏暗暗的,侧面曲线很得劲儿,“我对你不放心。”

小样儿,我干笑了下,下意识地动了动喉结,“想啥呢。”

“我先出去。”他忽然关了水头,拿浴巾裹着腰,取下衣服回头对我说,“门口等你。”

“不打沐浴露?”

这小子没搭理我,头也不回地出去了,啧,不过说实话,背确实挺好看的,肌肉紧实,随时就给人过肩摔的兆头。

我出来时候他正站在门口,低着头冥思模样,身上一件黑色浴衣,胸前松垮,露着肌肉半块,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肌肉还是有的,不过实验室呆久了,不太练,六块小腹肌,有些松了,“想什么呢?”我在他眼前挥了挥手,“谢啦,咱们睡哪儿?”

“楼上。”

“还好你刚刚没上去。”我伸了个懒腰,“你说你上去了,我就听着上面一阵一阵脚步的,唉,会不会吵到婆婆?”

“她睡外房,动作轻点不会。”上楼梯时候他走在我后面,“小时候没觉得你胆子小。”

“那时候人多。”我笑了笑,“我也是后来才怕黑的。”以前要和那丫头在一起,她怕的,我都不可以怕。

房间是四个榻榻米大小,只有个矮长桌和一个柜子,两人睡着挺宽敞。

床已经铺好了,应该是婆婆提前准备的,松软松软的,躺上去还能闻到一阵阳光的味道。

高祎南抱了床被子出来,不是两个人么,我有些奇怪地把被子挪了挪,他在我旁边铺开睡下,“我不大喜欢刚晒的被子。”他说完便按了灯,侧着身子,背对我睡了。

“哦。”我躺下来,看着一片只有黑暗的空气有些发呆,感觉就像是做梦,大脑满满的,心里却是空空的。

早上我醒了,高祎南已经起了,穿着浴衣,坐在窗子上,看着外面,这个场景我觉得熟悉,那丫头总是这样,坐在窗子上,脚无所谓地晃来晃去,哼着外婆湾这些童谣,完全不考虑睡觉人的感受。

“风景不错。”一眼看出去全是清新的绿,我拿毛巾擦着脸,“在这儿应该会长寿。”

“小时候,我喜欢这样坐着。”

“不怕掉下去。”我伸头看了看外面,木质的窗下就是院子的另一边,背阳,一些石头围了栅栏,外面就是灌木丛,一重细细的流水穿过栅栏一直流了出去,“哟,小桥流水人家。”

“要不要上来。”他这样友好地邀请,不过并没有给我让位置的打算,屁股动都没动一下。

“坐上去看到的,这样也能看到。”我伸手比了比我俩目前高度,坐在窗子上的他比我矮了不少,“你看,没有必要。”

“坐着,能看久一点。”

“我觉得没什么可看的,都是山山绿绿水水的。”何况,我的小时候也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

“以前有。”他笑了笑,早上这人看着还没缓过来,笑得挺亲民的,“小时候。”

人回到根的地方,会变得柔和,书上是这样说的,所以很多时候,所谓家里的那人和外面的那人会给人精分的感觉。

阳光很好,吃了早点,高祎南洗了自己的碗,便跑去和婆婆晾衣服。我抱着婆婆的花猫,坐在玄关,看着他们发呆。

猫忽然喵一声,从我怀里窜出去,追着只松鼠跑了。高祎南逆着阳光走过来,在我旁边坐下,“晃神了。”

“婆婆说什么。”

“她说在后面石窟窿里放了钱,让我和你去集市买些好吃的。”

“她对你很好。”

“她是照顾爷爷一生的人。”高祎南俯身,捏掉我衣服上的几根猫毛,“只是停留在了我的13岁。”

“怎么没在这儿呆下去。”

“觉得不好。”他起身,“走吧。”

“啊咧?”

“带你去集市买好吃的。”

“……”

婆婆笑呵呵着给高祎南拿了斜挎包,絮絮地说着阿南不太识路,晚上要早点回来之类的话,我看着他有些憋着笑,高祎南脸色淡定,到了和歌山之后,他的脸色苍白不少,整个人就是些没人气的淡定柔和。

“你可以告诉她,你长大了。”我回头对着阿婆挥了挥手,我们一直走到树林拐角,她还在静静地站着,看着我们,“给老人留了背影会内疚吧。”

“昨晚很抱歉。”

“?”

“没什么。”他把挎包给我,“我拿不合适。”

我拿就合适了,够无语的,这小子,我直接背着屁股后面,小时候上学似的背着,现在日本小学生的书包贵,我们那会儿就是这样的挎包,有些小八路的味道,树林,山路,田道里,跑的飞快。

小时候的我,乐哈哈地举着鱼篓子,招呼着身后的小伙伴,从我身旁穿了过去,带一阵初秋凉风,我晃着神,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离过去的自己这么近。

“怎么了。”他停了下来,回头看向我,“我记得你不住这边。”

“前面是神社。”有两个狐狸坐像。

“你要去?”他抬手表看了看时间,“现在10点。”

“北京时间?”我瞥了眼他的手表,之前是黑色石英的,这个是运动款。

“东京。”他走向神社,我回过神,小跑到他前面,倒着走说话,“我们抽个空去泡温泉,这边温泉很好。”

“你说来了没什么事。”他不大乐意。

“你不是说不来就不知道有没有事么。”我转身,取神社前的泉水洗了洗手,“好久没来神社了。”

“没什么事。”

这人,我听着笑着,“你不进去?”

“不进。”他只是站在门口,“我不进这些地方。”

这倒是新奇,平时看着高半仙的人,不进这样的地方,“su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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