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 番外【浮生若梦】四（1 / 1）
焚寂有煞气，这煞气可伤仙神，全力斩下被挡住，掀起的刚风把周围的人都震了开，而这煞气碰着欧阳少恭，再凶的脾气也只能暴躁怒啸，没奈何了。
欧阳少恭扣印一只手就挡下了焚寂剑，灵力聚集在三根手指上，剑刃在他的指尖被死死抵住，发出的声音极端刺耳。
少年的脸在煞气下显出凶狠，这张脸欧阳少恭都快忘了，现在看见还是免不了恼怒，抓住他拿剑的手，一掌拍到他胸口把人打飞了出去，焚寂剑就到了欧阳少恭手上。
欧阳少恭眯起眼看被打出去的人，一点不掩饰嫌恶之色，用力一扬袖像甩出什么脏东西，才收回手:“百里屠苏，怎么哪儿都有你，阴魂不散，简直是晦气！”
他看到百里屠苏，就想起裂魂的痛苦，千年的折磨，还有日日看着焚寂剑时可怕的绝望。什么百里屠苏，根本不该活着！
百里屠苏受不住这一击，生吐出几口血来，昏厥之前还在惊讶不接地喃喃:“少……少恭……”
这里竟是琴川方家门口，如此大的动静，方家的人都跑了出来，还来得齐全。
“哇！这是哪里来的黄金大鸟怪！”方兰生刚跳出方家的大门，就被金甲凤翼的欧阳少恭吓得又跳了起来，本来正往前冲，硬是转个身躲到了陵越身后，脚都差点扭了。
陵越抓住方兰生推到后出来的红玉身边，自己去将受伤的百里屠苏扶起，折颜见他们一个个的出来，也是觉得有趣，挑眉琢磨着几人发出了微笑，而这最后出来的，着了一身杏色衣衫，对襟的中衣，裙摆垂到脚面，长发过腰，走动时广袖裙衫摆动得十分好看，一身风雅，面容是与欧阳少恭一模一样。
折颜向欧阳少恭身边走近，全身戒备着，小声说:“太子长琴，你开的这是哪一界？此人是你，又不像你，他并无凤族的血脉。”
欧阳少恭不瞧他，只挑衅一般看着对面与自己相同的人，当着这些人的面拿起焚寂，藏到凤来琴中，红玉拿剑攻来，被欧阳少恭一甩袖扇到一旁。
焚寂消失在凤来琴中，欧阳少恭看着那个自己，明明身体几乎在发抖，恨不得杀了他，将他千刀万剐，还要攥住僵硬颤抖的双手，忍住翻腾的杀欲，压下出手的冲动，明明眼里的狠毒已然快藏不住，灵力在身体里暴动，却换上一副担心的样子，用温柔压下腾腾杀气，去看那个早就想杀的百里屠苏。
欧阳少恭竟然仰天大笑:“好！真好！本宫当年竟有如此心性！”
折颜心里暗暗叹息，太子长琴纵然曾经杀性不浅，那也是堂堂正正的战神，处理族中政务也出色，名望之盛连他也知道，如今却真的像个疯子。
陵越将百里屠苏扶到那杏色裙衫的人怀里，就见那人半抱着百里屠苏，与方兰生一同进了方家门，还又深深看了欧阳少恭一眼。陵越与红玉并肩挡住了他们的身影，二人的剑指向欧阳少恭与折颜。
“妖孽！”陵越的剑锋向折颜一偏，又指回了欧阳少恭，“你们是何来路？！敢化出少恭和师尊模样来夺剑害人，还不把焚寂还来！”
“妖孽？”折颜眉头一跳，像要发怒，却笑了，“两个不知好赖的小孩儿。”
欧阳少恭的手突然搭上了折颜的右肩，从折颜的右边闪到左边，手却未挪动，转瞬金甲华冠与怀中凤来琴都已不见，穿的还是那身白色绣金的广袖襦裙，就这样过肩揽着他，状似亲昵，很是迁就地略一低头，问他:“敢问阁下名姓？”
折颜心里极不舒服，但没有动，也没有不满，还是笑着回:“折颜。”
欧阳少恭抬头，笑着与陵越和红玉道:“我们并非是妖，在下欧阳少恭，这位名折颜。”
陵越脱口骂道:“胡言乱语！方才那位才是少恭，你究竟是何人！”
红玉打量二人至今，心里疑惑得很，却不敢轻易说什么，此时压住了陵越的手腕子，把他的剑压了下来:“想必你也看得出，这二人身上全是仙神气息，修为之高你我望尘莫及，方才那少恭一击打伤屠苏，我们绝非他对手。”
欧阳少恭和折颜听得见他们说什么，折颜扯扯嘴角，没说话，欧阳少恭放开他走过去，拂开二人的剑:“区区千年剑灵，安敢对我们嚼舌，我无意与你们相斗，念你们都不知我身份，陵越出言不逊我也不计较，收起你们的剑，莫惹恼了我。”
就算他与这里的少恭姓名相同，他也没有用长琴为化名，他已然从里到外扔掉了太子长琴这个身份，欧阳少恭就是欧阳少恭。折颜忽的想起，叫他长琴时他从未应过，这让折颜心头又压了一层阴云，固然两个都不熟悉，折颜也知道太子长琴比欧阳少恭好说话得多。
欧阳少恭说完，提裙上台阶进了方家，折颜此时才收回伏羲琴，跟着进去。
离了焚寂剑，百里屠苏的煞气更难抑制，他现在昏迷不醒，煞气外溢，只能交给唯一精通医术的人。
房间里只有躺着的百里屠苏，和床榻旁边为他诊脉的人，方兰生站在门外向里张望，看来是不许他进去。欧阳少恭走到他身后，拍拍他的背，叫他:“小兰。”
方兰生转头看到他，吓得面无人色，腿脚发软，推开他的手跑到房里去:“少恭！少恭！救命啊！”
欧阳少恭抬脚跨进门去，看方兰生抓着那个人的肩膀，躲在他身后，榻上的百里屠苏在痛苦呻_吟，他在诊脉却没有看病人，反而心不在焉，沉思他事，被方兰生扰得不耐烦，又很快收敛了神色，站起来将方兰生护住，看着进来的欧阳少恭，紧张戒备着，脚下不稳，目光不敢正视，声音微微发抖，带着恐惧，还强撑护着别人的样子，让人是不得不信，只想敬他重情重义。
“你分明厌恨他，却不得不日日看着他，天天对着他，见他这张脸，就想掐死他，还是要装作关心，好言开解，温柔以待，越是如此就越是厌恶，然而心里再不屑再愤怒，都要忍着杀了他的欲望，面对他身边那些人的嘴脸，陵越、红玉、襄铃，大概还有紫胤真人。”
这房里没有别人，百里屠苏昏睡着，方兰生躲在他身后，只有欧阳少恭能清楚看到他的脸，他的脸色已经阴沉可怕，却还是很冷静，这可真是他的心声，从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嘴里说出来，也觉得有些畅快，露出了微笑。
“这算什么孤煞之命。”欧阳少恭满目俱是轻蔑厌恶，摊开手看看百里屠苏，又看看方兰生，最终盯住那双和自己一样的眼睛，“不过在这一世沾染几许煞气，享了几分寂寞，还有他的师兄和师尊爱护，便自怨自艾，这千年的孤独，千年的痛苦，只有我们承受！他怎能算是半身。”
“若非看在慕容生心魔的份上，我岂能留他在世间存活，一个半死不活的废物，得我一半仙灵，还遭人护着，什么天理。”
欧阳少恭总算说得舒服了些，一只手背在身后，收敛了气势，手指捏住外衫的直领，悠悠往下捋，抹过那些金色绣纹，忽然抬手将一道红色真气打入百里屠苏眉心，煞气又是爆涨。
“你无须再等时机，焚寂在我手中，谁也拿不去，你该杀了他，用玉衡摄出他魂魄，自不用忧心。”欧阳少恭看着自己，亲切说道，语气神情都很是温柔，眸子里盈着柔光，那疼惜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千年里他谁也靠不得，谁也不曾真正知他的痛苦，这人间他已是最强了，有什么都无处诉说，说了那凡人也不会明白，明白了也只会恐惧，他总对自己多份依恋。曾经去紫胤梦中见到欧阳明日，可说明日那一份惊喜心情，如今还留着。
欧阳少恭说完，已整好了衣袖，转身要出去，后面那人却出声向他一礼，他一下又转回身来。
两个人一般的面容，一般的神情，一般的君子如玉，不远不近，刚是个执礼的距离，拂起广袖，长身缓缓弯下，拱手作揖。
折颜在门外看到这一情景，心中一震，也泛起难言的酸楚。
欧阳少恭就是欧阳少恭，这世上再无那个善弹琴曲的仙人，也无那个叱咤风云的战神，你我之间，彼此之间，于这世间万物生灵皆不同，你即是我，我即是你，无论来自何处，只因同历千年的孤煞命途，便胜过周遭的痴情无数。
“欧阳公子……”榻边的欧阳少恭将方兰生推开，去看煞气缠身的百里屠苏，紫胤所下的封印，正在被吞噬削弱，这封印要破了，要不了多久，就会破了。
他脸上的表情方兰生从未见过，说不出是哪里不对，看着小心翼翼，像是担心，就是叫人觉得害怕。
欧阳少恭道:“先生本该与他们多处些日子，只是我太不甘心，我怎能甘心输给女娲，次次一败涂地。”
“上天从未曾顾怜我，他们怜惜天下人，而我终究不是个人。”
欧阳少恭伸出手，完整的玉衡出现在手上，他将玉衡放下，出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