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 囚车上(1 / 1)
睡不着的狩魔早早的来到了监狱,但却停住了脚步。人世间的最后一个晚上,不知为什么,御剑身边没一个人陪伴。那个天天说要陪在他身边的糸锯刑警都不在。而这个孩子看上去比一个月前消瘦了许多,目光也呆滞了许多,身体似乎也变差不少,还时不时的咳嗽几声,好似先前那个在法庭上把律师气得牙痒痒的家伙根本就不存在似的。狩魔呆呆的看着同样在发呆的他。他心里在想些什么呢?是不是在后悔为什么没指证自己呢?还是在留恋世间呢?他无法猜透。现在的他简直乖的过分!为什么不掉哪怕一滴眼泪呢?明明是替人顶嘴的他,为什么到最后一刻都没发出半分呐喊呢?如果说那律师是白痴不知道提出第二张照片的话他不可能不知道,却没提出。宁可相信那才上过3次庭的律师也不相信自己的能力吗?
“爸爸说一定要哭的……刚才明明还很想哭的……现在……现在哭不出来了……怎么办……”接着,他跪在地上一把将孩子搂进怀里,哭的天昏地暗。到底是因为身高差而习惯性的跪下,或是为无法说出口的秘密而无声的道歉?他不知道。再接下来记忆又像跳电似的消失的无影无踪。这是什么记忆?那一闪而过的记忆,没错,的确是御剑。但御剑有对他说过这些话吗?有对他那么诚实过吗?应该是很久很久以前的记忆,连人的模样都有点发糊,但又是怎么回事呢!是在哪里的记忆?狩魔想去追寻那记忆,但越想越头痛。为什么……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的心疼!明明是仇人的儿子,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的心疼!这种感觉,就好像自己是他真正的父亲一样!开什么玩笑!自己一刻……一刻都没将他当作过儿子!一刻都没!
时间到了,他只是走进去,执行公事似的叫了声“怜侍”,御剑看了他一眼,有低下头,乖乖的走出来。知道他不会逃跑,狩魔也就懒得给他上镣铐,算是给这个前检事的最后一点特权好了。来到囚车前大家看到这个没上镣铐的囚犯也心领神会没说什么。有几名执行者还是之前和他一同坐上过车的,当然都是以执行者的身份。一想到现在这种状况,还真是物是人非。
“御剑大人的说!”
糸锯姗姗来迟,但已经到点了,太晚了。御剑回过头,看他最后一眼。依旧是那万年不变的大衣。
“请再等一下的说!一定不会让您被枪决的说!”
御剑笑笑,又再回过头。每天都来看自己,这刑警做到了。虽然有些事,也许等自己变成尸体被解剖他才会知道,但够了。有这么一个忠心能陪自己陪到最后一天的刑警,有这么一个到最后一刻即使自己早已认罪也不相信自己犯罪了的刑警,就够了。那刑警果然按照自己说的去做了,死刑当天联系冥,然后拜托他联系狼搜查官。这样的话,就算紧赶慢赶也得明天才出结果吧。而到时候自己早已不在人间了。这件事,就当给老师添的最后一点小小的麻烦好了。
人群开始走动,家属被隔离在警戒线之外,狱卒参与维护秩序。每天都上演的稀松平常的场景。每天每天都掺杂着家属的哭喊声。往往这个时候家属才真真切切意识到亲人要离自己而去了。就算是犯人,那也是自己的亲人,家属还是会哭天抢地悲痛欲绝。在他们看来,那辆全黑的囚犯车就是带走亲属尸体的灵柩,既然尸体不会返还,那说是灵车其实也没错了。
“御剑大人不要跟着去的说!”
糸锯的叫喊声混杂在人群中却听的清清楚楚。
“把御剑大人还来的说!”
脑中另一个情景一闪而逝。棺木被拉进灵车里,灵车开动,忽然间先前还情绪很稳定一声不响的孩子拔腿向灵车方向飞奔。“把爸爸还给我!我会做好孩子的把爸爸还给我!”狩魔冲出人群一把拉回这孩子将他抱起,按着他的头不准他转向灵车开走的方向。孩子在他耳边撕心裂肺的叫了声“爸爸”就开始狂哭,罪恶感飙升到了极点他的心也被这惨叫声撕的粉碎。他摇摇头,又是这种暧昧不明的记忆。御剑在他面前总是乖巧懂事,从来没这么真性情过,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御剑并没注意到老师的举动。他自己也沉浸在伤感之中。是不是所有人都这样呢?就好像耳朵有了特异功能一样忽然能从及其嘈杂的环境中分辨出那些属于自己家属的特定的声音。回过神来的狩魔看见他虽然什么都没说,头却低的更低了,还抿了好几下嘴。最后的最后能打动他的居然不是自己这个名义上的父亲,而是搭档刑警,他心里说不出的酸。他当然知道自己没资格酸,父子关系早已不复存在,他又知道自己其实是杀父仇人,又有谁会将杀父仇人当作家人呢?而且这十五年也确实待他不好。但不知为何就算这么说服自己心里还是一阵酸过一阵。难道就算嘴上不承认,心里早已将他当作自己孩子了?难道就是因为这样才……他摸了摸检事特有的蓝色帆布包。那里面有着已经填好但绝对不会拿出来的表格。
车上只有为执行者准备的座位,并没有为囚犯准备的座位。他和御剑都坐的比较外面,而且让他贴着自己脚,毕竟前检事的身份在那群犯人中大概会招来不小的怨恨。虽是坐在自己脚边,他也是坐在地上,旁边明明有空位他却没丝毫贪恋,很有一名罪犯的自知之明。车门关上之时,他的眼神直勾勾的留恋着外面那一缕阳光,手向车门那边伸了伸,该是留恋那个以马虎大意出名的刑警。车门开始缓缓关上,全部关上灯光亮起的那一刻他的手又无力的垂下了,刚才的表情瞬间都消失了。只有面无表情这个词形容现在的他最合适,该是终于死心了吧?绫里千寻案被自己赶出门后就没见面过,更没说话过,再见面时已是被告和责任检事的关系。他比谁都清楚整个案件的真相却没指证。如今,自己这个名义上的父亲就坐在他身旁,但他心心念念的只是外头那刑警,权将自己当空气。一想起这点他心里是有气的,但却忍着没发作。车里开始呜呜咽咽的有哭声。那是当然的。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何必去犯罪呢?当然,因为这些罪犯最终要以自己的生命偿还罪孽,这种伤口上撒盐的话狩魔觉得还是没必要说出口了。话所指代的对象,只有一个人是例外的,就是坐在他脚下的御剑。
车子发动,外面家属的声音更响了,每个人都撕心裂肺的喊,都希望出现奇迹,但奇迹不是那么容易出现的。这些人,注定要一个人上路。狩魔像出了神似的一直盯着御剑看,希望能从他的身上或反应里读出点讯息,打开个话题,哪怕能和他说一句话也好。他希望他能像个模范父亲一样发现孩子哪怕一点点的病症防患于未然,能尽自己所能来让他感受到自己此时此刻满溢出来的不知从何而来的爱。他越来越清晰的感觉到自己似乎也开始悲痛了,也有了类似于丧子之痛的感情。为什么?死的是仇人的儿子又不是自己的女儿,为何自己却没想像中的高兴?明明向他炫耀时确实是很开心的不是吗?为何现在的自己就像假戏真做了的白痴一样?为何会莫名其妙的想疼他爱他抱他夸他?想来哪怕他努力成为了检事自己也没夸过他半句呢。往事历历在目占满了整个大脑,令他的心莫名的生疼。早知道有这么一天当初就该用尽一切手段来疼他,脑中一直回想着这么一句话。为什么会有那么奇怪的想法?将他抚养成人,带到最高点,然后狠狠抛下让他粉身碎骨,一开始就这么计划的不是吗?那个奇怪的想法,现在满腔的悲怆和心疼到底是何时钻入他心底的?狩魔闭上眼做了好几个深呼吸,终于稳住了情绪,身体上算是没做出任何违和的动作。但心中的痛却没减少半分。
他的思绪被一句话拉回了现实:“我是正当防卫你却将我说成故意杀人,迷惑裁判长,还给了我死刑,难道一句话都没吗你个缺德检事!”
那女的狩魔没见过。他思索了一圈,确定不是自己案件的被告。那就是御剑案件的被告么?但他案件的被告自己都见过,应该没这么一个人才对。大家的注意力已经都转向了面目表情的他,而他只是充耳不闻似的依旧脸上没半分表情。
“那个女的……好像是大将军杀人案的被告诶。”
“诶?就是那英都的制片人?”
“哦,这么一说我真记起来了。是她没错。难怪眼熟。”
狩魔皱了皱眉。确实听说御剑破获了大将军杀人案,还以制片人为线索一举捣毁了很大一个黑帮。报纸上将他吹的神乎其神。但难道不是这么回事吗?还有一点更奇怪。破获了那么大个案件,一个不亚于青影杀人案的案件,他完全有理由堂堂正正站在自己面前,证明绫里千寻案件败诉真的只是一时大意,自己也一定会答应的,为什么没这么做呢?可能性只有一种,就是走上了康庄大道的这孩子已经不稀罕和自己这个黑色检事纠缠在一起了。他已经完全背弃狩魔之道了。眼中难以隐藏的丝丝悲伤并没有人注意,原来,到头来放不下的反而是以为自己从来就没拿起过还陷害他的自己啊。原来这孩子早就放下了呢。
狩魔眼神看着车门外,回荡在心里的只有一句话:吾真是如白痴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