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番外·炽溪·光流终焉(1 / 1)
炽溪曾经喜欢过一个人类女子。
与其说喜欢,不如说是单方面的掠夺。
身为丹良一族的族长,他从来都不需要考虑别人的感受,想要什么,便会不顾一切的抢过来,等厌倦了便毫不犹豫的抛弃。
那个人类女子也是如此,他因为一时感兴趣,不顾对方的意愿将她带回族中囚禁起来,之后便抛在脑后,然而丹良是相当排外的种族,等他再想起还有个人类女子被带回来时,对方以及被族里的其他妖怪折磨致死。
炽溪那时相当愤怒,不是因为那个女人死了,而是因为他的族人违背他的命令,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处理了自己带回来的东西,一向高傲的他无法忍受这种背叛,一怒之下离开了丹良一族,并宣称自己永远不会回来。
作为一族之长,他的离开带给族人的打击是非常严重的,可是他向来我行我素惯了,这种事根本阻止不了他。
花懒常常说他是个温柔的妖怪,可她不知道,他曾经比所有的妖怪都要强大,也比所有妖怪都要冷漠自私,残酷无情。
直到他被一个人类除妖师封印。
走之前他和族人打了三天三夜,也受了不少伤,就在他想随便抓几个妖怪和人类吃掉的时候,那个叫玄的家伙出现,将他封印的力量封印起来,最终变成了一只园丁鸟的可笑姿态。
后来他无意间闯进春木之里,遇见了束樱。
再后来他和束樱达成协议,他身为外族可以破例留在春木之里,条件是帮她照顾她即将诞生的傀儡,并且绝不插手春木之里内部的事情。
炽溪连喜欢的人类女子都可以弃之不顾,这样的他,怎么会去照顾一个未曾谋面的妖怪?
更何况那不过是束樱的玩物而已。
然而再再后来,他就遇见了花懒。
炽溪曾经不屑一顾,高傲如他,不会将一个身份低微的傀儡放在眼中,更不会管区区木族的破事,所以当初他毫不犹豫的答应了束樱,也从没想过,多年后的自己会为此悔不当初。
花懒诞生于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
和所有的妖怪都不一样,她天生就很聪明,天赋也好,但她既不执著于力量,也不执着于地位。
出于对主人的天性,她一开始是很喜欢束樱的,非常喜欢她,相信她,可后来知道自己是傀儡,是用来献祭的工具时,她却毫不犹豫的接受了。
那是炽溪第一次对花懒产生兴趣。
他问她:“你难道不恨束樱吗?她背叛了你的信任。”
他永远记得花懒当时说的话,她那时还很年幼,身上受了很多伤,躺在树杈上晃悠着两只小短腿,笑眯眯的看着他:“实话告诉你,信任这种东西我从来就没有,所以任何背叛对我来说,都是可以接受的。”
和其他木族也不一样,花懒对炽溪并不害怕,还肆无忌惮的给他起了丁丁这个听起来很蠢的名字。
炽溪活了上千年,从来没遇见过这样的妖怪,吊儿郎当,嬉皮笑脸,满嘴没一句真话,偏偏让人恨不起来。
各种威胁都对花懒无用,她根本不怕死,也知道自己不会死,不知何时起,最开始的不耐和烦躁已经被习惯代替,甚至渐渐的,对花懒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怜悯。
花懒改变了他,或者至少说,在花懒面前的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冷漠自私的炽溪了。
他会开始顾及花懒的想法,会开始考虑前因后果,也终于明白,并不是喜欢就可以抢过来的,有些东西,就算抢过来,守在身边,寸步不离,也终究会离他而去。
就像他抢走的人类女子,最后死于同族的虐杀下。
就像他从的场静司手中抢走花懒,可她依然回到了他身边。
炽溪从未向花懒提及过自己的过去,名字,身份,经历,他一样都没有告诉她。
她不问,他不说,从最初就注定了距离。
可花懒总要知道的。
还记得那天在妖怪的祭典上,他对花懒说:“对不起,花懒,我只是不想让你失望。”
她就站在离他两三米外的地方,隔着明灭灯火,没有转身,她说,不论结果如何,不管他变成什么样,这五百年的时间总不会是假的吧?
那时他没有回答,也没有再开口叫住她。
花懒不知道的是,他当年把的场静司擅自带离她身边时,其实并不全是为了她,而是出于私心。
他从来没有告诉过花懒,在遇到她之前,自己曾做过多少可怕的事,是个多么可恶的妖怪。
他没告诉她的事还有很多。
比如束樱对她的作法他看在眼里,看着接近花懒的东西一样样消失时,他并没有阻止,甚至潜意识里有种能够独占对方的感觉。
再比如,最后的最后,花懒之所以没死,并不是因为流音给她留下的那点妖力,而是在最初束樱创造她时,他就在她身上偷混了自己的一点力量,当时只是想对束樱恶作剧而已,却没想到会在未来救了花懒一命。
这些事炽溪永远不会告诉她,因为在花懒眼中,她最好的朋友丁丁,是一个温暖善良,虽然有点唠叨,但是内心温柔的家伙。
他不想让她失望。
虽然也许,花懒从没有对他抱有过什么期望就是了,毕竟她就是那样的妖怪,什么都感兴趣,但又什么都不在意。
炽溪曾经以为她会永远这样下去,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他会一直陪在她身边。
可后来的场静司出现,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一开始只是单纯的感兴趣,花懒对很多东西都那样,炽溪也习惯了,认为她不过又是一时的心血来潮,却不知何时起,花懒对那个人类产生了感情。
炽溪不知道自己发现这个事实时是怎样一种心情,他自问是个感情淡薄的妖怪,纵使表面上再温柔体贴,也掩饰不住骨子里与生俱来的冷漠高傲。所以他不会对感情感到困惑,也不会仔细思考自己对花懒是怎样一种态度。
这样的他,是不可能对谁产生诸如爱慕之类的东西的。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么当初他为何会对那个人类女子的死无动于衷呢?
又为何会在花懒抱着赴死的决心去找的场静司时,袖手旁观呢?
明明那个时候,他是可以阻止的,明明只要告诉的场静司束樱死了花懒也会死,的场静司就一定不会轻易杀了束樱的。
可炽溪什么都没有做。
凭什么的场静司这么轻易的就得到一切?
即便这样想着,炽溪还是在看到花懒灰飞烟灭的那一刹那动摇了,如果就这样放任不管,那么她就会像当初那个人类女子一样,消失的不留一丝痕迹吧?
千年前的他只是感到愤怒,可为何现在,却会感到有一丝悲伤呢?
所以炽溪救了花懒,重塑了花懒的身体,给了她新的生命后,又永远退出了她的生命。
对于花懒,他不想让她失望,想为她做很多事,想让她幸福,最终却连一句实话都没有告诉过她。
他想,他终究只是妖怪,是丹良,在得到高贵血统和强大力量的同时,也早已失去了爱人的能力。
那么这样就够了。
炽溪将身体掩藏在茂密的枝叶间,远远的,绿衣女子正和她身边的黑发青年笑眯眯的说着什么,后者有些无奈的样子,却还是为她撑着伞不让毒辣的阳光照在她脸上。
炽溪静静看着,正想要离开,就在这时,花懒似是察觉到什么,忽然向这边看过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炽溪不禁屏住了呼吸,却见花懒拉了拉的场静司的袖子,纤细的食指正好指向自己——
“小静,你看那只鸟的羽毛很好看啊,有点像丁丁是不是?”
丁丁浑身僵硬一动不敢动,紧接着就又听花懒抱怨似的笑起来:“丁丁那家伙也真是的,总是这样一声不吭就不见了……嘛,反正总会见到的吧。”
之后他们再说了什么他没有听清,距离越来越远,隔着刺目的日光,他只能看清对方转过街角时模糊的身影。
……恩。
总会见到的。
炽溪笑了起来。
在认识花懒之前,炽溪是个除了力量一无所有的妖怪,而认识了她之后,他失去了力量,却知道了这世上还有更多比力量更重要的事。
所以总有一天,他会重新出现在她面前,然后他就可以告诉她,他很感谢她。
虽然偶尔也会感到遗憾,虽然现在,还是有一点寂寞。
但如果时光倒流,岁月回溯到最初,我还是希望能够与你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