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第063回】冬祭(1 / 1)
蒍敖归来那日,熊侣特意设宴,犒赏这位功臣。蒍敖受宠若惊,蒍贾倒一脸得意,群臣皆向他庆贺,他摸摸胡子,十分受用。
宫宴深夜才结束,第二日照例不上朝,熊侣一觉便睡到将近午时。有贤臣在侧,他觉得自己不用担心太多。他记得楚国在庄王时期基本上一路开挂,加上孙叔敖也出现了,确实没什么要发愁的。
然而,心底深处依然隐隐有忧。他毕竟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也不知何时会突然离去。那时候,他和浮休该怎么办?
“王,你醒了么?伍举求见。”是优孟的声音。
熊侣转过身,优孟站在帘幕后,并不进来。优孟是个聪明人,观浮休时不时造访,他很懂得回避。不过,观浮休今日不在。
“又是伍举?”熊侣小声嘀咕,“也不知这次是好事还是坏事……”
匆匆梳洗完毕,伍举便躬身入殿,按例先向熊侣行了个礼。
熊侣抬手道:“免礼,伍大夫此次前来,有何要事?”
伍举将一份文书递给他,道:“此事说重便重,说轻便轻,其实……也算不得要紧。”
熊侣将文书翻开,伍举继续道:“据探子报,晋国与宋国皆发生了一些奇异之事。晋国有人能使万物生长,宋国有人能移山。臣觉得有些奇怪,也不知是真是假……”
熊侣的瞳孔忽然放大,不觉间手也有些颤抖。他知道,这些消息都是真的。
这个世界,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为何有超能力的人会越来越多?是不是他哪里做错了改变了历史?
“王,你怎么了?”伍举看出熊侣有些心不在焉。
熊侣道:“无事,你多派些探子过去,收集类似的消息。若有新的情报,立刻通知寡人。”
伍举拱手道:“是,臣即刻便去。”
伍举走后,熊侣回到榻边,静静地坐了一阵,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所以说……这个世界到底是不是他那个世界的两千年前?难道……其实这里是另一个世界?熊侣挠了挠后脑勺,只觉得头疼万分。
他看向自己掌心,想象那处有一簇火苗。他静静坐了一阵,掌中突然赤焰燃烧。他吓了一跳,收回手,手心里空空的,什么也没有,膝盖上飘落了一根烧焦了一半的头发。
他再伸手,将意念集中于掌心,烈焰在掌中熊熊燃烧。
“王,申公巫臣求见。”优孟在帘外通报。
熊侣停下手中动作,愣了半晌,才道:“宣他进来。”
他的力量似乎增强了,而且能够一定程度上运用自如。这是怎么回事?与刚刚伍举说的那些事情有关联吗?是不是……所有的异能者身上的异能都增强了?
“王……”巫臣站在帘外,向他行礼。
熊侣回过神,掀开帘幕。屈巫臣身穿玄袍,站在他面前,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申公今日前来,何事?”
“冬祭将至,大王,请在这几日当中选出吉日。”说罢,将一卷帛书呈给熊侣。
熊侣看了帛书上的几个日子,指了其中一个,说:“就初六吧。若是天公不作美,便改到初八。”
“臣知道了,片刻之后,便命人将大王选好的吉日转告观卜尹。”
巫臣行礼告退,熊侣看向窗外的天空,掐指一算,他已经来此处一年多了。又到了祭祀的时候么?去年观浮休在祭台上跳舞的模样还印在他脑海,不知此次,他是否还是扮演湘水神女。
今日伍举所说之事,他该告诉观浮休才对。熊侣走出帘幕,道:“阿孟,陪我去宗庙一趟。”
一级级踏上宗庙高台,走入熟悉的领域,熊侣心情放松不少。熟悉的人,就在熟悉的地方坐着,他在他身边坐下,用手撑着脑袋看他。
“怎么了?”观浮休偏过头问。
“冬祭我选了十一月初六。巫臣派人来过了么?”
观浮休点点头,道:“他已经派人告诉我了。”
“还跟去年跳一样的舞么?”熊侣其实很想让观浮休夜夜跳舞给他瞧,无奈观浮休不大乐意,因此他便很少提了。
观浮休摇头笑道:“应该不一样,先不告诉你,等到初六那日,你自个儿看便是。”
熊侣笑了笑,又低下头去,道:“今儿个伍举告诉我,晋国与宋国似乎都出现了有超能力的人。今日……我发觉我似乎能控制我体内的火了。”说罢,他伸出手,一簇火苗凭空出现在他掌心,瞳孔中火光闪烁。
观浮休面色一滞,握住他的手腕。熊侣将火熄了,道:“浮休,你说这到底怎么回事?你的能力呢?变强了么?”
观浮休握住他的手,迟疑一阵,说:“没错,自从云梦泽回来之后,我觉得自己的能力似乎渐长。”
“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弄错了?怎么会变成这样?若是拥有这种能力的人越来越多,这个世界,迟早要乱的……”
观浮休的手搭在熊侣肩上,过了良久,道:“我会让影子去查,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你先别管了。蒍敖刚解决了楚国水患,明岁起没了洪水多了良田,楚国国力必定上涨,惹来周边觊觎。周天子大权旁落,可以不管,但晋国不得不防。你去理理楚国与周边小国的关系,若有朝一日与晋国一战,定要获得周边之国的支持。”
熊侣听后,颔首道:“你说的也有道理,还是国事为重。”
观浮休补充道:“有异能之人,定是少数。要不然,早就天下大乱了。”
熊侣叹息道:“也是,也许是我多虑了吧……”
冬祭在初六那日举行,此次祭祀没有去岁战胜归来那次盛大,流程上简单不少。兰姑并未出席,彭生以龟甲占卜之后,便轮到观浮休出场。
熊侣坐在席上,眼睛一眨不眨,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动作。今日的观浮休,与上回祭祀时的着装并不一样,看来今日扮的的确不是湘水神女。他身着玄袍,头发用缀满珠玉的楚冠束起,衬得他面如冠玉。玄袍的袖子与下摆皆十分飘逸,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在鼓点声中,他开始了一支愉神之舞,只不过此次的舞并不柔美,而是充满了阳刚。熊侣想着他去岁的模样,只觉得他果真是长高且越发刚毅了。毕竟还是少年,像他就不大可能长这么快了。
观浮休随着鼓点而动,熊侣的目光随着观浮休而动。优孟在他耳边道:“这次观卜尹扮演的,应该是东君了。”
东君,原来是东君啊。难怪动作中充满着阳刚气。熊侣看向祭祀台,只觉得他如同太阳一般耀眼。
如果生在当代,观浮休定是个了不起的舞蹈家,无论跳何种类型的舞,他都能够轻松驾驭。不过……以他如今的身量,再跳去岁的舞,或许也会不同吧。也许观浮休的湘水神女,是再难复制的了。
想到这里,熊侣就无比想念一切能照相和录影的东西。他只能记起去岁观浮休给他的震撼,却已经开始渐渐忘记其中的细节。他仔细地看着观浮休的每一个动作,努力地将所有画面记入脑海。
观浮休的舞并不长,他动作停下之时,熊侣听得坐中传来一阵阵轻轻的叹息声,众人似乎都不舍得观浮休停下舞步,然而总是要停的。
观浮休渐渐向前,前方摆放着一个青铜大鼎,鼎内盛了清水。方才彭生将烧裂的龟甲投入水中,观浮休便要将龟甲从水中取出,将最终的占卜结果告诉楚王。此次冬祭求的是来年风调雨顺,因此用水来载龟甲。
观浮休的手伸入水中,天空突然飘下细雪,众人惊呼,今岁入冬后的第一场雪就这样纷纷而下了。有几粒细雪飘入席位,熊侣伸手去接,只听得不远处蒍贾叹道:“瑞雪过后,必定是丰年呐。”
今岁天气寒冷,而初雪却迟迟未落,已经有不少朝臣窃窃私语,怕来年虫害多,误了收成。今日好了,下了雪,那些个朝臣也不用担心了。
观浮休将龟甲取出,龟甲上的裂痕比彭生烧制后多了好几道,那是急速热胀冷缩后的结果。就在观浮休将龟甲举到胸前之时,龟甲忽然燃了起来,众人皆是一惊。熊侣也有一瞬惊诧,他去看观浮休的表情,他似乎也不知其中缘由,却不敢轻易放手,坏了祭祀流程。
他将龟甲向上托起,龟甲却突然离开了他的手心,向上升了几寸,又在空气中急速变为冰。众人皆是惊诧,却又以为是观浮休的神力如此。熊侣看了却明白,方才是观浮休使了自己的力量,才使龟甲重新安分下来。龟甲起火,并不在流程之中。
观浮休托着龟甲一步步上前,在熊侣面前停下。熊侣想起去年的流程,伸手接过龟甲。观浮休道:“楚国诸神,佑我大楚,龟甲吉相。”
众人听了占卜结果是吉,兴高采烈,饮酒庆贺。观浮休在熊侣身边坐下,二人饮酒相谈。熊侣想着刚刚反常迹象,凑到他耳边悄声问道:“浮休,真的是吉相么?”
观浮休扮演的东君,要与帝王饮酒相谈,以示神灵眷顾,这个时候,并不会有人来打扰他们,就连一直跟在身边的优孟也离开了。四周放下帘幕,将众人隔绝在外。然而觥筹交错之声时有传来,熊侣担心被人听见,才与观浮休耳语。
观浮休道:“的确是吉,只不过并非大吉罢了。”
原来只是小吉而已,难怪此次的说辞这般少。
“方才……那火是怎么回事?”熊侣小声问道。
“兴许是彭生没有处理好,留了些火在龟甲上,因此方才情急之下,我用冰将它冻起来了。”
熊侣问道:“真的?”他隐隐觉得,此事并非如此简单。
观浮休饮了一杯酒,道:“自然是真的。彭生有些火能力,虽然很少,远不及你,但足以让他做一个很好的龟尹。这次……或许是他使力使得稍过了吧。”
“真的?彭生有火能力我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观浮休低头又饮了一杯,屈身向前,吻住他的嘴唇,将酒慢慢渡了过去。熊侣脑中的理智瞬间荡然无存,喝下观浮休渡过来的酒,感觉整个人都醉了。
“你今日话真多,在怀疑我么?”观浮休道。
熊侣红着脸摇摇头,道:“岂敢,我只是……有些担心你罢了。”
观浮休偏头去看飞雪,又喝了几杯温热的酒,道:“又到了我最不喜欢的时候,多喝些酒,身体才暖和。”
熊侣想起观浮休极度畏寒之事,立马将方才的担忧抛之脑后,解下大氅,给他穿上。方才观浮休跳舞,穿得飘逸轻薄,现在定是觉得冷了。不过幸而并未如去岁那般赤着双足。
观浮休拢了拢熊侣为他披上的大氅,道:“稍后众人散了,我不好一直披着你的大氅,去叫阿孟再为我拿一件罢。”
熊侣点头:“我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