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十年约(1 / 1)
羋姝冲上前去抱起血泊中赢稷,赢稷伸出手,抚去羋姝脸上的泪,虚弱地说“母……后……,不哭……”,他的手颓然落在地上,头歪向一边,昏了过去。羋姝抱起赢稷,大喊:“快来人,带稷儿回宫!快宣太医!快!”樗里疾刚刚赶到,他抱过赢稷,策马向王宫飞奔而去……
鲜血染红了羋姝白色的衣衫,羋姝眼神中有着前所未有的狠厉,她夺过一个禁军的剑,来到赢华身边,赢华还有一丝气息,躺在地上不能动弹,只死命瞪着羋姝,他试图笑一声,胸口一阵剧痛,他皱眉咬着牙关说:“黄泉路上,有赢稷和魏冉相伴,我也值了!”
“他们都不会死的,死的只有你――赢华!”羋姝大吼一声,连刺了赢华数十剑,才解气了些。她精疲力尽,把剑掷在地上,告诉白起:“昭告天下,赢华逼宫谋逆,已经伏法。查查他的兵是从哪里借来的,涉案的无论是宗亲还是贵族一律处死!”
军士已经将魏冉抬到了马车上,羋姝上了马车,大喊:“回宫!宣太医!”
魏冉看着羋姝,微微笑了:“姝儿,我可以叫你姝儿吗?”
羋姝吃惊,看着魏冉因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第一次真正地心疼起他来,她温柔地说:“小冉,不要说话,有姐姐在,小冉不用怕,不会有事的。”
魏冉说:“不,我一直都想叫你姝儿,而不是姐姐。无论初到秦国驿馆,还是住进椒房殿,我惊慌无助的时候,都是姝儿温柔地安慰我……从那时起,你就总是出现在我的梦里。”
羋姝心中惭愧,她对魏冉,利用笼络多于真心,可魏冉对她却一直维护有加。羋姝一直以为,魏冉与她互相利用互为倚仗,却没想到,生死关头,魏冉会以命相护,更没有想到,魏冉对她有着别样的情愫。
羋姝不知道该怎样面对魏冉深情的目光,她还是端着姐姐的架子说:“你且好好养伤吧,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
魏冉却坚持说下去:“以往有大王在,我愿一生默默守护着姝儿,可就在方才,我才意识到我是多么害怕再也见不到姝儿,若我就这么死了,最放不下的就是你。”
羋姝越发羞愧。幸亏进了王宫,李谧已经候在宫门口,他上了马车为魏冉处理伤口,羋姝下了马车,吩咐车夫将魏冉他们送到椒房殿。羋姝去了承明殿,在秦王灵前跪下,将今日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秦王。说到赢稷,羋姝心疼不已,她虽忌讳羋月的存在,可赢稷毕竟是从出生就养在她膝下的,赢稷又孝顺懂事,八年的相处,早已有了割舍不断的亲情。
唐夫人已经听说了发生的事情,劝羋姝:“眼下诸事都需要王后主持大局,王后千万节哀。臣妾已经派人告知奂儿,让他独自一人前来奔丧。”
羋姝转身:“多谢姐姐。对奂儿,我是十分放心的。”
“臣妾已经命育有公子的嫔妃都劝诫自己的孩儿安守本分,但愿能够为王后分忧。”
羋姝向唐夫人行了一礼:“姐姐当受我一拜。有姐姐在,我心里安定多了。
此时,穆监报樗里疾求见。羋姝快步着来到偏殿,问樗里疾:
“稷儿如何了?”
“公子稷昏迷不醒,高热不止,性命垂危,只怕凶多吉少。”
“樗里子认为眼下该当如何?”
“王兄遗诏立公子稷为新君,可公子稷眼下生死未卜,等分封的公子们到了咸阳,只怕就是一场血雨腥风。眼下只有立嫡子公子荡,才能消除其他公子争储的心思。”
羋姝向樗里疾深施一礼:“荡儿年幼,樗里子乃是国之柱石,又是赢氏宗伯,这关键时候,为大秦计,还请樗里子主持大局。”
樗里疾惶恐还礼:“此乃老臣本分,老臣敢不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王后为公子稷、为大秦,不惜以身涉险,老臣佩服,感念于心。赢夫人不顾大局,置公子稷于险境,致使储君未曾即位就遭此劫难,臣绝不护短,已经令赢夫人迁出北郊行宫,免去一切供应,她从此就自寻出路,生死由命吧。”
羋姝说:“樗里子大义。一切皆因羋月而起,我也会处置她,给大秦一个交待。”事情闹到这般地步,樗里疾也已知道了羋月未死。
樗里疾说:“臣请即刻让公子荡于灵前即位。”
公元前311年,秦王嬴驷驾崩,谥号为惠,史称秦惠文王。同年,其子嬴荡即位。
嬴荡不足三岁,惠后羋姝开始摄政,她任命樗里疾为右丞相,甘茂为左丞相,苏秦为左庶长兼太傅,暂代魏冉管理军务。她秉承惠文王遗志,继续推行和完善商君之法。
公子兰在秦楚边境被请了回来,羋姝继续将他安置在质子府。郑袖自然又哭又闹,大骂楚王槐的这个妹妹不通情理,可因为秦楚交好,两国联合起来与其他各国周旋,楚国也跟着得了不少好处,郑袖挑拨不动楚王槐兄妹的关系,她日日忧郁难安,竟然一病不起,过了没多久就去了。羋姝这才放公子兰回楚国奔丧。
羋姝于十里长亭送别公子兰和黄歇。羋姝说:“羋月如今时而癫狂时而清醒,公子歇可愿意见她?”
“不必了,哀莫大于心死。”
“你可是在怨她?”
“自知者不怨人,知命者不怨天,怨人者穷,怨天者无志。她被唐昧的霸星预言所误,自比为蛟龙,我这小池塘自然是盛不下她,难怪她不肯安分。”
“为情所困的人清醒了,潜力就会爆发出来。”羋姝所说的,也是她自己。
“我视姝公主为良师益友,他日姝公主若回楚国,黄歇再与公主共饮叙旧。”
羋姝笑道:“会有那一天的。”
质子府被劫那日,穆乙受了重伤,如今恢复了,还是每日跟在羋姝身旁。穆乙说:“听说穰侯已经大好了,可他还是不上朝,最近也不来见惠后了,可是因羋月的事生出了异心?”
羋姝苦笑:“那么大人了,还是稚子心性。罢了,去穰侯府。”
羋姝来到魏冉府上,魏冉羞红着脸出来接驾。羋姝很平静地走进正厅,在上首坐下,摒退侍奉的人,笑着对魏冉说:“小冉这是在闹脾气吗?需要姐姐亲自来请?”
魏冉在战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此刻在羋姝面前却是手足无措。他挠挠头:“我……我只是不好意思……,可我那日所言,句句发自肺腑……”
羋姝叹口气:“小冉真心,我都已明了,可是如今,先王刚刚殡天,我还没这心思,其二,我一直把小冉当弟弟看待,一时转换不过来,其三,如今荡儿年幼,我尚需要摄政,我不想以惠后的身份开始另一段感情。小冉能否理解?”
魏冉点点头:“我愿意等,等十年,等到荡儿亲政。”
羋姝再次被触动,她想了一会儿,说:“小冉,我很感动,可是,十年很长,你身边不能没有人照顾。”
“无妨。姝儿可以独身十年,小冉自然也能等姝儿十年。”
羋姝觉得,没有一个男人会有耐心等她等上十年,魏冉还是太年轻,不懂得人心易变。于是她说:“你这话随时可以收回,你还是穰侯,我还是惠后。明日,希望可以在朝堂上看到你。下朝之后,你同我一起去看看稷儿,再看看羋月吧。”
“我不会收回的。明日,我去上朝。”
赢稷受伤虽重,好在没有伤到要害,他虽小,求生的意志却很强,太医们精心照料,他竟慢慢好起来了,只是身子还很虚弱,不能下床。羋姝问起赢稷那天发生的事,赢稷惊恐万状,不愿提起,羋姝只能把他揽在怀中加以安抚。自受伤以来,赢稷夜夜梦魇,总是哭喊着醒来,久而久之,赢稷不愿入睡,每夜都要羋姝陪着,哼着歌哄着才能慢慢睡着,他对羋姝越来越依恋……婉儿也十分心疼这个弟弟,经常来陪他玩耍,尽力地消除这场风波在他心中留下的阴影。
第二天,羋姝先带着魏冉去看赢稷,赢稷听到有人进来,吓得急忙钻到锦被里。羋姝无奈地叹了口气,轻声叫道:“稷儿不怕,是母后来了,你出来看看是不是母后?”赢稷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看到果然是羋姝,才放心地坐了起来,有些怯怯地看了看魏冉。
经历了这场风波,赢稷极度没有安全感,除了羋姝谁都不肯信任。也难怪,赢稷本与赢夫人相熟才会随她出宫,却险些丧命,自然心有余悸。羋姝说:“你魏冉舅舅是来看望你的,稷儿不要怕。”魏冉上前查看了赢稷的伤口,他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竟然忍不住哭了起来,赢稷懂事地安慰他说“舅舅不哭,赢稷不疼……”魏冉将赢稷抱在怀里,心痛不已。
来到蕙院,羋姝将羋月关在了这个地方――赢稷出生的地方。据看守羋月的人说,这个时段,她一般都是清醒的。
羋月看到羋姝,吓得向后缩去,羋姝心平气和地说:“羋月,你不必害怕,我来是想问你几个问题。”
羋月依然惊恐地看着羋姝。羋姝问:“你们是怎么把稷儿哄出去的?”
羋月笑了:“稷儿,稷儿……我本来想求女医挚让我见见稷儿,可我见不到女医挚。赢华给我出主意,让我去求赢夫人,我苦苦哀求,赢夫人答应将稷儿带出宫让我见一面……”
“稷儿一向乖巧,你们是怎么把他哄出宫的?!”
“赢夫人骗他,说北郊行宫有两只从巴蜀运来的熊猫,憨态可掬,十分可爱,稷儿没有见过,一时好奇,就听赢夫人的话,装作寺人出了宫……”羋月说到赢稷,语气十分温柔,可她突然紧张起来,吓得发抖:“可是,可是赢华在宫外埋伏了人,赢华抓住了稷儿,啊――”羋月又想起那日溅在她脸上的温热的血,失声尖叫起来,她似乎头疼难忍,用手捂住头,使劲摇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