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救魏冉(1 / 1)
羋姝,拼命挣扎,可是手脚像被捆住一样动弹不得,脑子前所未有的清醒,在一片黑暗中缓慢地下沉,周围是冰冷刺骨的水,一直凉到了心底。
不,不是水,一定是血,从手腕流出的血……
突然威后出现在羋姝面前,疼爱怜惜地看着她,就像小时候一样,她扑到母后怀里,却扑空重重摔倒在地,母后不见了。
玳瑁姑姑老泪纵横地来扶她:“公主到底是养虎为患啊!”
她伸手去拭玳瑁姑姑的眼泪,那脸瞬间变成了秦王嬴驷,她吓得赶紧缩回来,瑟瑟发抖。
他恼怒地指着羋姝:“你教子无方,导致秦国大乱!你可知罪?”
此时,还怕他做什么?羋姝不由得冷笑:“荡儿难道不是你的儿子?教子无方难道你就没有错?!你既不爱我,为何求娶误我一生?!”
转念想起一事,又恭喜他:“羋月又为你生了两个儿子,相信她会好好教导的,大王尽可放心。”此时的羋姝,笑得极是明媚,胜过当年在楚国街市与他初见之时。
嬴驷脸色铁青,怒不可遏,却终是什么也没有说,转身离开,脚步踉跄。
突然,传来荡儿的声音:“母后,母后!”
一回头,是孩提时胖乎乎的荡儿,羋姝心中一喜就要冲过去,一个巨大无比的鼎从空中落下,重重地击在羋姝和荡儿的身上!
“啊!”羋姝大叫着猛地坐起来,汗已经打湿了衣服被褥,一个人匆匆走来为她擦着额头的汗,她一把推开,眼睛逐渐适应了明亮地光线,看清了周围,这里,是椒房殿!
难道她没死成?!不对!这里,不是她割腕前那布满灰尘的椒房殿!
“公主,公主,你可醒过来了!吓死老奴了,多谢少司命保佑!”是玳瑁姑姑!
羋姝抱着她放声大哭,泪水沾她的衣服上,可羋姝管不了那么多,她就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见到亲人一般。
“公主,老奴知道你心里苦,可为着肚子里的孩子,也要保重身子”。
玳瑁轻轻地抚着羋姝的后背。她不明白,羋姝这眼泪,是因为再见到她而欣喜,也是因为当初不听她的话而后悔。
“公主莫要哭了,不要伤了腹中的孩子。”
“孩子?!”低头看去,果然小腹微微隆起,环顾四周,珍珠和珊瑚还在,殿内陈设,还是羋姝作王后时的样子。她怔住了,难道她没有死?难道,她又回到了过去?
外面传来丝竹声,羋姝皱起眉头问玳瑁姑姑:“这是哪里传来的声音?”
玳瑁姑姑走过去关上窗子,神色有些不自然地笑着:“是风声。还是关了窗户吧,公主出了许多汗,莫要吹了风受凉。”
“姑姑,你只管跟我说实话,这些天以来,都发生了什么?”羋姝需要知道,自己现在是怎样的处境。
珊瑚愤愤不平地说“都是那魏夫人,大王让她暂管宫务,她就高兴的什么似的,在饮酒作乐呢!”
“多嘴!还不快出去!”玳瑁姑姑呵斥,珊瑚只得低下头,告退了。
原来是因为替楚国求情,希望大王处置张仪,触怒大王被禁足的时候啊,还好还好,一切还来得及。
呵呵,上天竟然给羋姝了一次重生的机会,是少司命看不惯羋月攻破郢都而再给羋姝一次机会吗??
玳瑁姑姑害怕羋姝承受不住禁足,以前,羋姝是母后兄长捧在手心里的嫡公主,不知人间疾苦人心险恶,单纯地愿意相信身边的每一个人,相信他们的真心,比如秦王,比如羋月。
可后来呢?当没有了丈夫没有了儿子没有了权力,被囚禁在椒房殿,羋月日日让侍女把外面的消息告诉羋姝。她杀了先王的儿子们,她跟义渠王有了两个儿子,她扣押了前来会盟的王兄,她攻破了母国的郢都,王兄自杀了。羋姝再也没有了希望,国破家亡,再也没有了活着的理由。对经历过这一切的人来说,禁足又算什么呢?
“姑姑,你去把魏冉带来!羋月问的话,就说我胎象不稳,民间有传言,养个男孩在家中可以帮助保胎。”
“公主何必……”
“姑姑,你先照我说的去办,回来我再向你解释。快!”
玳瑁姑姑下去了,羋姝躺下歇息,抚摸着小腹。“荡儿,我的荡儿,多谢上天又给了我们机会继续母子情分。这一世母亲一定把你教育成一个好的君王”。
一会儿,玳瑁姑姑带着魏冉和羋月进来了,羋月一进来就跪在地上,拉着羋姝的手,羋姝下意识地想把手抽出来,还是强忍着没有那样做。
“姐姐,永巷令刚才来抓小冉,说宫中不可留宿外男。小冉捡到了公子壮不要的剑,永巷令非说他事偷的,要将他施以宫刑。”
“竟有这样的事?!”羋姝看向玳瑁姑姑。
“老奴说,王后要将小冉养在宫中,楚国有民间传言,如此可得少司命庇佑,为王后安胎!永巷令到底忌惮王后的威仪,不敢强行将魏冉带走”。
“多亏姑姑机变,小冉暂时就住在我宫中吧。我虽然失势,永巷令总也不敢来我宫中抓人。”羋姝温柔地笑着,轻轻拍拍羋月的手背,顺势将手抽了出来。幸亏赶上了,可以在羋月这里卖一个人情,最重要的是,她没有了侍奉大王的借口。
“姐姐情深义重,羋月无以为报”。
羋月本就长了一双大眼睛,此时水汪汪的,惹人心疼,前世,这样的时候,羋姝是真的很怜惜她,忍不住想保护她的。想来,男人,比如秦王嬴驷,看到这样看似单纯无辜的眼神,梨花带雨的美丽脸庞,更是失了魂魄,愿意为其倾尽一切吧。
羋姝压下心中涌上的烦躁,掩去失落,作出推心置腹的样子,说:“如今我虽被禁足,也一定会想办法尽力护你们周全。”羋月低头:“多谢姐姐!”
是啊,从在楚宫,羋姝宁可违抝母亲,也要处处护她周全,不惜以身试毒。来到秦宫,她行事莽撞,羋姝不停地为她收拾残局,大王只当她天真坦率,却把所有的不满都记在了羋姝头上。一旦羋姝没法及时护着她,她就会另攀高枝,侍奉秦王来获得庇护。
羋姝叹息:“唉,我昨夜梦到了黄歇,他竟没死,到秦国来寻你,如果是真的该多好!”
羋月神色一黯,果然不像刚开始的时候一提到黄歇就痛不欲生了,她在慢慢地忘记他。
羋姝说:“我总感觉黄歇未死,已经派人四处寻他去了,妹妹,他是为你而死,我知道你念着他。不能没有见到尸首,就轻率地认定黄歇已死。”
羋月惊讶地抬头:“我也感觉他没有死,却又觉得只是自己的幻想。姐姐竟也有这样的感觉?”
羋姝怜惜地看着羋月:“傻妹妹,你我姐妹同心,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妹妹耐心等等,若是寻到她,姐姐一定成全你们”。羋月感动地点头,擦了擦泪。
“大王到!”寺人通报,羋姝连忙起身,让珍珠服侍她穿衣。
大王已经大踏步地进来了,对羋姝说“太医禀告说你胎象不稳,你躺着吧,不用起身!”
“多谢大王!”羋姝又重新躺下,暗自疑惑大王这时候不应该是在赢夫人处吗?难道事情的走向竟是和前世不一样?只好强撑着精神应对。
“永巷令来禀告,说魏冉偷了公子壮的宝剑,本打算按秦律处置,王后的人强行将魏冉带走了,可有此事?”
“那是公子壮不要的剑,小冉是捡来的”没等羋姝开口,羋月抢先辩解。
大王哦了一声,也不看她,只问羋姝:“王后也是这么想的?”
“小冉不问自取,的确不妥,是臣妾和月儿教导不严。希望大王看在小冉年纪小的分上,从轻处罚。”
“姐姐!”
“那王后认为应该如何处罚?”大王打断羋月的话,继续问羋姝,他面无表情,让人看不透他的想法。
“不如罚他抄诗百篇,如何?”
“按照秦律,偷盗当断手!”大王看看羋月,又看看羋姝。魏冉站在一旁,脸色惨白,吓得微微发抖。
“稚子犯法,不能与成人同罪。魏冉是羋月的族弟,长于乡野,疏于教导。暂时让他留在臣妾宫中,由臣妾亲自教导,就当为腹中的孩儿积福可好?”
大王不置可否,羋姝只得心一横,起身跪下:“臣妾和月儿愿意代其受过。”
大王仔细地打量着羋姝,见脸庞圆润了些,表情平和而又坚定,突然哈哈笑了起来:“王后宅心仁厚,将来必定是一个好母亲,快起来吧。既然王后求情,那就改为斩掉魏冉一个小指吧。”
羋月眼泪流了出来,还在不停地辩解,羋姝也并不拦着。羋月本聪明,如何不知秦国律法严明,只是此时眼见弟弟要被断了手指,关心则乱。
大王终于被聒噪得不耐烦了:“若非王后求情,他断的可不止一个小指!下去吧!”羋月还想说话,穆监已经将魏冉带下去行刑,羋月哭哭啼啼跟着出去了。
大王用手抚着额头,似乎有些头疼。羋姝走到他身后,温柔地帮他按着肩膀。
“这羋月虽然聪明,行事却有些过于莽撞”。
“人就算懂道理大义,涉及到亲人时,也难免关心则乱”。
这话是在说羋月,也是在为她那天为楚国求情的事开脱,他饶有兴趣地看过来,羋姝只低下头不言语。
他问:“这魏冉,到底是羋月的什么人?”
“月儿只说是她母族的一个弟弟”。
“难为你这么护着他”。
玳瑁姑姑把行过刑的魏冉安顿好,过来服侍大王和羋姝用膳,席间,大王把一排箫交到羋姝的手中,说是在义渠劫嫁的现场发现的。羋姝知道,这是黄歇的。
羋姝叹口气:“出嫁时,羋月主动提出做我的媵侍,说是怕我远嫁孤苦,即便是将来不得夫婿宠爱,也有至亲姐妹陪伴。到了上庸城才知道,她是筹划要与黄歇私奔,可惜黄歇公子……”
“笑话!寡人的王后怎么会不得夫君宠爱?寡人岂是薄情寡义的人?!”
羋姝转身抹了抹眼泪,接着说:“月儿也是为臣妾着想。月儿说,有人曾见过黄歇和一个养蜂人在一起,疑心黄歇未死,求我派人去找,我不敢私自做主,求大王示下”。
“她和黄歇既然有情,你母后为何不成全了他们?”
“母后并不知道她和黄歇已经私定终身,我有个姐姐叫羋茵,喜欢黄歇,求着母后做主,母后就赐婚了。后来黄歇去求母后,可旨意已下,怎好再改?”
大王只用粥,恍如未闻。
“若是大王对羋月有意,我就去劝她打消念头,安心留在宫里,和我一同侍奉大王”。
也许是这话刺激到了大王的王者尊严,他挥挥手:“寡人一向淡漠女色,王后多想了。只是她进宫以来,行事出挑,难免多问了她几句。她是你的媵侍,自然随便你处置”。
羋姝暗自松了口气,正要谢恩,腹中的孩子突然踢了一下,她惊喜万分地告诉大王:“孩儿,孩儿踢我了!”
大王也好奇地把手轻轻地放在她的小腹上,荡儿很争气地又踢了一下,大王十分高兴,倒像是第一次当父亲。
“大王又不是第一次当父亲了”羋姝娇羞地低头轻笑。
“这个孩子不一样,他是寡人的嫡子。”
“也许是公主呢?”羋姝故意逗他。
“寡人如今只有孟赢一个公主,多个公主承欢膝下也好!只是辛苦王后将来再为寡人生个嫡子,哈哈!”
大王心情甚好,椒房殿一时其乐融融,这是前世的羋姝最所想要的,可现在的她,发自心底的疲惫,希望大王早点离开。
大王终于觉察羋姝面露疲色,嘱咐她好好歇息,起身回承明殿处理政务。
他出门前回头意味深长地问羋姝:“你,就没有别的话想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