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生病(1 / 1)
华临炤是在半夜醒过来的。房里点了盏灯,色调昏黄朦胧,并不刺眼。窗外的夜色墨汁一般浓黑,虫鸣高高低低。
夏风丝丝缕缕地吹进来,温度分外舒适。
华临炤已经许久没有发过病了,但不知是记忆恶化了过去发病的感受还是这次真的不严重,他觉得这回从昏迷中醒来比从前的状态好多了。他现在就好比从睡梦中醒过来一样,除了胸口憋闷,没有其他不适。
床榻一侧,宋筝雁正手杵着脸颊昏昏欲睡。她似乎也没顾得上擦洗自己的脸,晚上哭泣时留下的泪痕还赫然在目。
他的心柔软成一片,无不怜惜地想,她跟华临炽多像啊,都还是个受不得委屈的孩子。
华临炤轻轻抬手,碰了碰宋筝雁的脸颊。
他的手指冰凉,宋筝雁睡得也不熟,几乎是立刻便醒过来了:“先生,您醒了?!”
华临炤温柔地略点了点头:“嗯,醒了。我无事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结果宋筝雁根本完全忽略了他的话,一扭身冲了出去:“太医太医!华先生醒了,您快来看看。”
外间立刻传来杂乱的声音,接着一、二、三,三个大男人呼啦啦挤进了小小的卧室,齐刷刷目光热切地盯着床上的华临炤。
“额……嗨~”
……
“世子爷这次有惊无险啊,看来之前的调养也起了作用。甚好甚好……不过世子爷还是先静养几日,这课就别去上了。下官稍后再开一副药。”
“多谢徐太医。大半夜的折腾你真是过意不去。”华临炤脸色还是惨白,斜倚在床头,散乱的乌发衬得他越发颜如雪,不过他的眼底有光,这使得他看起来没有那么憔悴病弱。
“世子爷太多礼了,这是下官分内之事。”
华临炤一如既往的毫无架子,谈吐温文,他继续说道:“既然我也没什么大碍了,就烦请徐太医不要告诉皇上了,免得徒惹他担心。”
宋成柳闻言下意识去看师兄,林孟冬也觉得不妥,正想说世子不必替他们三人遮掩,就看见华临炤突然冲二人微不可查地摆了摆手。
徐太医为难道:“这……下官职责所在,恐怕不能遵世子的命。”
“徐太医,除了分内之事,尽心为皇上分忧也是为人臣之道,您觉得吗?近来朝廷事多,就不要那这些小事去烦圣上了。我已无大碍,若是当真病重,自然巴不得您赶紧上报,您说是吗?”
华临炤这番话,说得不轻不重,但句句都在施压,徐太医无法,只好十分艰难地点头应是。
“自然,若他日有个什么,我也不会让太医您为难的,您放心吧。”
“下官,不敢!”
“徐太医今晚辛苦了,您先回去歇着吧,我这病还要仰仗您呢。”
徐太医虽然很为难,但看他讲了这大段的话精神头还很好的样子,便也不再多言,依言退下了。
林孟冬不是扭捏固执的人,他见华临炤一力“包庇”了下他们,也不再矫情什么,只感激说道:“这次害得世子遭罪,实在是我们兄弟二人的不对,尤其是我……”
毕竟让华临炤去追的人是他。
“世子殿下宽容,我们二人感激不尽。”
“山长不必多言。我从未觉得是你们的错,也没想得到你们的感激。我因为身体不好,从来没什么朋友,您二位虽是长辈,但临炤却是视为知己。朋友之间何来怪罪感激?临炤只希望二位不要因此疏远我才好。”
若说从前林孟冬对华临炤存了几分尊卑,那么此刻是真的把他当成自己的忘年交了。华临炤寡言却个性温和稳重,很多时候他都会忘记他比起胡闹幼稚的九王爷大不了几岁。可方才那番话里透出的淡淡孤寂让他突然意识到,这位世子爷其实还是个孩子,他如同孩童渴求玩伴一般渴望着知己。
一时间林孟冬内心父爱泛滥,他只差上去摸着华临炤的头,无比慈爱的说:“孩子,我们不会离开你。”林孟冬自然没有那么夸张,他说的是:“自然不会。我和师弟从来都是把世子当做可结交的君子。”
宋成柳也说:“这亦是我的荣幸。”
“什么荣幸?”宋筝雁脆生生的声音响起。她方才出去端熬煮的粥去了。
“没什么。”
宋成柳上前接过托盘,放到卧室的桌子上。
“徐太医说,您现在最好喝些清淡好消化的,我就煮了粥,里边添了葱花青菜还有些许肉末,还点了盐花,先生你若有胃口不如吃两口,昨晚……累得您都没怎么吃……”
华临炤笑道:“被你说的我都饿了。宋姑娘舀点给我吧,山长和宋先生也陪我吃些吧。”
大家忙碌揪心了一夜,此时也都饥肠辘辘,便顾不得许多都围坐在华临炤床前,呼啦啦地开始喝粥。
嗯,诚如宋成柳说的,宋筝雁这厨艺全看老天高兴,但好在今天老天心情不错。华临炤素来胃口不好,这会也忍不住多添了半碗。
“山长、宋先生,你们都回去休息吧。宋姑娘也回去吧,我没什么大碍了。”
宋筝雁摇头拒绝:“先生,您这边还是不能少人,我留下来吧。”
华临炤直接说:“孤男寡女的,不好。”
“师弟回去吧,你明日还有课,我却是没有。燕燕是女孩子,细心些,就留下来。好了就这样定了。”林孟冬一锤定音。
华临炤无法只得答应。宋筝雁在蜡烛外又罩了层灯罩,房间里顿时陷入了暗色里。他闭上眼睛,脑子却无比清醒。
他睡了大半夜此时自然是睡不着了。他听见宋筝雁轻手轻脚走动的声音,听见她在自己床前椅子坐下的声音,还听见她淡淡的呼吸声。一会后,林孟冬轻轻的鼾声也起来了。
他闭着眼,却比睁着还能感受到任何的风吹草动。他能感觉到宋筝雁在看着她,而他的心莫名其妙地乱了。
房间里苦涩的药味若有似无地浮动着,华临炤第一次觉得生病了似乎也没有那么难熬。
……
华临炽是第二日林孟冬来通知他才知道堂兄昨晚又发病了。他几乎是立刻浑身炸毛了,顾头不顾脸地就往桃李蹊冲去。
他到的时候,徐太医正在给他诊脉。而华临炤的脸色非常不好看,甚至透着几分青灰。
“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会发病的?你现在怎么样了?药材都够吗?”
华临炤无奈一笑,缓缓地说道:“你这么多问题,我哪记得住啊。”
华临炽急得跳脚:“都这个时候别跟我逗乐了,太医,他怎么样了?还有你行不行啊,不行我去宫里把其他太医全拉过来!”
徐太医羞愤:……我很行好吗!
华临炤斜倚在床头,乌发散乱了一枕,越发衬得他脸上血色全无。他其实有些累,但还是安抚着堂弟:“徐太医是太医院这方面最好的太医了,你就别为难人家了。我还好,你别跟我说话我就更好了……”
华临炽立刻成了闷嘴葫芦。
徐太医此时收回手,说:“世子昨晚醒来后是否便没有休息好?”
华临炤脸上闪过几分不自在:“有些睡不着。”
“是下官疏忽了,该在药里添些安神的药物的。世子今日若是能睡就多睡些,您这病很耗气血,待会下官再斟酌斟酌开些药物。”
“劳烦徐老了。”
徐太医一走,华临炽立刻一屁股坐在他的位置上了,关切得看着华临炤,不过依旧抿着嘴一脸我不会随便和你说话的神情。
华临炤抿唇笑了下,问道:“你不去上课吗?”
“呼——上毛线课,我哪有心情上课?”华临炽见他被子滑下来了便伸手给他扯了扯被子,不过不好意思没照顾过人的他不小心扯过头了,华临炤的脚露出来了。
“额……哈哈失误失误……”
华临炤:……
“你等会去上课吧,我没什么大事,你下了课再过来。而且宋姑娘在这儿帮忙,等会山长也会来,你不用担心。”
华临炽头一次没有听到“宋姑娘”三个字就立刻神都不在了,他想了想没再和他犟只是说:“那我等会去。”
华临炤也累了,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华临炽说着话便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华临炽轻手轻脚小心翼翼地把堂兄颈后的软枕抽走,再细心地调整好他的睡姿。整个过程他连大气都不敢出,唯恐弄醒了他。
心疾——如果那年他没有拽着他去跑马又不耐烦地扔下他,他也不会被折磨成这样。
屋外此刻传来轻微的响动,华临炽从愧疚的情绪里被惊醒,他小心走到窗前,往外望去,看见宋筝雁正提着一包东西往后厨走。
华临炽回头见华临炤睡得安稳,便悄声走了出去。
林孟冬方才只是和他简单提了句华临炤发病的事,他心里急,也没细问其中缘由,但一路过来的时候听遇到的先生谈论,似乎还有什么宋家吵架之类的事,他本就迷糊,这会看见宋筝雁自然想问个明白。
宋筝雁捏着药壶的素手一僵,羽睫低垂,遮盖着眼下一片青黑,片刻,她带着哽咽的声音响起:“王爷,都是我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