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第二十八章（1 / 1）
再见到她，是在本城最有名的一家婚纱摄影中心偶遇。善桃为一个活动策划和该影楼有合作，到影楼和负责人商讨具体事宜。滟滟则是去影楼挑婚纱，准备拍婚纱照。
两人热情拥抱，善桃嗔怪何滟滟这么大事也不告诉她。当然好友喜事将近，她还是为滟滟感到高兴的。之前善桃还有点隐隐担心，觉得顾颂之有点靠不住，怕他对何滟滟只是玩玩而已。现在他们都谈婚论嫁修成正果了，善桃暗骂自己有点小人之心了，还好自己当初没有狗拿耗子地去泼凉水，给滟滟制造阴影。
何滟滟笑嘻嘻地说正打算近期通知她，和善桃分享自己的喜悦。主要是婚期还没定，不好贸然通知。结婚请柬她是一定要送善桃一份的，她的婚礼善桃一定要参加，她还想请善桃当伴娘呢。
“你孤家寡人的，我要是天天说我们家那位，大晒幸福，结婚的事刚有点影子就大肆宣扬，算什么事啊？不是刺激你吗？”
“不，不是刺激我，是激励鞭策我。”
善桃觉得奇怪，“顾少怎么没来？”
何滟滟道：“他正好有事出差了，他说都听我的，我一个人定就行。”
何滟滟摸摸小腹，悄悄地告诉善桃：“我有了，刚知道的。我想等到新婚之夜再告诉他，双喜临门他一定会乐坏的。”
幸福的准新娘眉梢眼角都是笑意，脸上焕发夺目光彩，告诉大家这个女人很幸福。
是会乐坏的吧，善桃想，又当丈夫又当爹的，人生迈入新台阶，顾少的进阶速度够快的。
换了婚纱出来，影楼的工作人员都夸道：“新娘子好漂亮，本来就漂亮，现在漂亮得没法形容了。”
这样的恭维不算违心，一点也没有夸张。善桃就曾看玩笑似的说过如果自己是星探，一定把何滟滟引进娱乐圈，把她包装打造成家喻户晓的大明星。
翻阅相册样本，何滟滟选定拍摄套餐，询问了解拍摄细节，确定拍摄计划。
作为幸福的准新娘和准妈妈，何滟滟在酝酿该怎么告诉她父母这个爆炸性的惊喜消息。养在膝下二十几年的女儿要嫁人了，要当母亲了，她爸爸妈妈不知会反应到什么程度。
身体里孕育着一个小生命，何滟滟对父母的感情又深了一步。“怀孕太不容易了，婴儿要在妈妈的肚子里待将近一年，汲取营养，血肉在母体中生成，一朝分娩，就是从妈妈身上掉下的一块肉，每个母亲都太伟大了。
善桃等着何滟滟的喜讯，一天天过去，却仍然没有动静。善桃心里犯嘀咕，再拖下去滟滟都要显怀了，到时候大着肚子怎么穿婚纱？
善桃按捺不住，打电话给何滟滟，说自己比较有空，旁敲侧击地问她婚礼准备得怎么样了，有什么能需要帮忙的地方自己随时候命。
何滟滟支支吾吾，言辞躲闪。善桃料想到了几分，心里咯噔一下：“该不是出了什么变故吧？”
“顾颂之要结婚了。”何滟滟说道：“不过不是和我。”她努力做到镇定平静，声音还是抑制不住地发颤，带着哭腔。
善桃如遭雷击，这是怎么回事？先前好好地，谁想到顾颂之转眼就和别人举行婚礼。
本来在船头甲板悠闲地欣赏美丽风景，突然一个浪头打来把她卷进海底，这样的不测太猝不及防。
善桃找到了滟滟，这个时候，她一定希望别人的开解与陪伴。见到善桃，何滟滟终于抽抽噎噎地哭起来，哭得声嘶力竭，气哽喉咽。
善桃义愤填膺，“我找他算账去！”
何滟滟拉住她，“没用的，你别去！”
“他人呢？”
“他说抱歉，不能娶我了，人一直没有回来。”
何滟滟是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了，可是现在这种情况，孩子怎么办？
“顾颂之还不知道你有了孩子，要告诉他么？”
“告诉他又会怎样呢？能改变什么呢？他会改变他的决定吗？”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滟滟有气无力地道：“我不知道。”
一天后何滟滟找到善桃，让善桃陪她去医院做流产手术。何滟滟出奇的沉默，憔悴不堪面如土色的模样，善桃看了心里直发酸。
等候在手术室外，里面是另外一个世界，无声无息之间，生死只在一瞬。走廊空空荡荡，偶尔有人经过的脚步声回响。阴凉冰凉的气息侵入肌肤，善桃感觉一股寒气直入心底。不知道滟滟的手术现在进行到哪一步了，寒芒闪烁的手术器械是不是正在从她的身体里剥离她的孩子？那个没福气的孩子，那个终究和滟滟差点缘分的孩子，滟滟满心期待的孩子，本该活蹦乱跳地在这个世界上长大，现在却只能化为模糊的一团血肉。
善桃替滟滟保管着随身携带的物品，手机铃声响起，是滟滟的电话。善桃接了电话，是影楼的人打过来的，问何小姐一直没有过来拍照，看何小姐什么时候比较有空，方便的话定个时间完成拍摄计划。
“不用了，取消吧。”善桃挂断电话，
何滟滟一脸苍白地出了手术室，眼神更加空洞迷茫。
有什么已经永远地离她而去了，心也缺失掉一块。
善桃嘱咐何滟滟要好好养好身体，现在身体虚弱，要好好静养。
何滟滟苦笑，“这不是我第一次堕胎了。“她惨笑道：“住在一起一个多月时我怀过一次，那时他说要孩子还太早，他父母那边也还有许多工作要做，还不是要孩子的好时机。”
在何滟滟身体虚弱精神濒临崩溃的时候，顾颂之一直没有来找过她，连通电话也没有。此时的他已经成了别人的老公，没想到他们就这样断了个干净。今生今世，他们再难有什么交集。
何滟滟时常发呆，木头桩子一样杵在那里，半天不说一句话，善桃叫她要好几遍才听见。有时她嚎啕大哭，哭诉着这个世界那么大，为什么偏偏她和他就遇上了，为什么偏偏又爱上了。自己付出了一颗真心，到头来却伤得体无完肤。眼泪肆无忌惮地在何滟滟的脸庞流淌，她终日以泪洗面。那段时间，她恐怕是把半生的眼泪都流尽了。
何滟滟一开始还抱着渺茫的希望，期望顾颂之来找她。在等待中，她一天天的平静下来，如同秋天的一片叶子渐渐枯萎。到最后，她终于心死如灰。
“我的五光十色的玫瑰梦破碎了，兴许只是我运气太差，或许他也曾动过真心，也算是我没有输得太彻底。恐怕他那点真心也是我栽进去的原因，但那点真心，在他的前途面前被撇到了一边，那点真心在他的衡量中拜了下风，他终究选了一个对他有裨益的人走进婚姻殿堂。“
何滟滟不再歇斯底里，不再怨恨那个许她一个美好的未来，让她付出全部身心，却没有兑现诺言的骗子。
只是真的不介怀了吗？
其后一天，何滟滟向善桃辞行，“我是来道别的，我要回老家了。”
“啊？你要走？还会再回来吗？”许善桃意外，她不止一次听何滟滟说过想在这个城市定居。何滟滟说自己爱上了这座城市，希望能在这座城市扎根。
“估计不会了，我是回去结婚的。”
善桃瞪大眼睛，“结婚？”太突然了。
“其实我有个青梅竹马的恋人，当初我家人嫌弃他家庭条件太差，死活不同意我们在一起。他幼年丧父，母亲体弱多病，家里一穷二白的，也不是读书的料，看不到有什么光明的未来，我家人觉得我完全可以找条件好得多的，极力反对。来自家里的阻力，让我们步履维艰。那时我们又年少气盛，也有了一点矛盾分歧，生了嫌隙有了争吵就分开了。这些年他一直在努力奋斗，就是想出人头地，能够再我家人面前抬起头来。宁为鸡头，毋为牛后。他一直留在老家。现在开了一家机械制造厂，事业风生水起。家里盖了小洋楼买了车，生活也算是是红红火火了。他一直没有忘记我，一直在等我。我的一切没有瞒他，他仍然愿意要我。他向我求婚，我答应了。”
何滟滟沉静地道：“经历了这么多，我是心灰意懒了。我感到疲惫，想换个环境，不想再漂泊无依。我知道他会对我很好很好，是我最可靠的港湾。也许我现在还不能全心全意地爱他，但我会努力做个好妻子。”
善桃拥抱她，“只要你幸福就好，你一定要幸福。”
何滟滟微笑点头，说：“嗯，你也是，一定要幸福。”
善桃已经很久没见滟滟笑过了，这样伤筋动骨地折腾一场，滟滟好像忘记怎样笑了。滟滟依旧美丽，只是这份美丽已经少了点生气。就像一个苹果，外表光鲜红艳，内部已经被虫子咬噬得千疮百孔。她有没有想过，如果回到最初，她一直和青梅竹马在一起，没有遇到顾颂之，她永远都是那个完整的自己？
可惜人生永远没有如果，一切回不到从前。
在火车站送别滟滟，善桃坚持帮何滟滟提行李，拜托邻座的大叔大婶多多照看滟滟。
滟滟笑了，“你怎么把我当小孩似的？”
“你也没多大啊，当个什么都不管的小孩也不赖啊，我还想有个人把我当小孩呢。”
善桃很舍不得滟滟，她努力不让眼泪流下来，佯装欢笑。眼前的滟滟，自称为了不想再费劲去打理，一头垂腰长发已经剪掉一半，堪堪到下巴。滟滟说，当理发师握着剪刀咔咔地剪掉她的头发时，看着飘然落地的黑发，心里有一种莫名的凌虐快感。头发剪完后，头部的重量减轻了，整个人也轻松爽利了一些。蓄了多年的秀发，就这么脱离她的身躯。看着镜子里剪了刘海头发变短自己，有一丝陌生到自己不敢认，整个人改头换面的感觉。怪不得有个词叫“从头开始”。对着镜子，何滟滟看着自己的眼睛对自己说：“从此刻起，告别过去，开始新的生活吧。”
善桃一再提醒自己千万不要哭，最后还是滟滟自己忍不住先哭起来，两个人抱头痛苦了一场。
再次见面遥遥无期，一辈子再也不见也不是不可能的，毕竟这个城市滟滟是不打算再来的了。滟滟没有做任何约定，毕竟以后的事谁做得准呢？
爱的最浓烈的时候，顾颂之对何滟滟许下过一生一世的承诺：“我爱你，我会一生一世对你好。”
幸福来得这么突然，那一刻，何滟滟真的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也许许下承诺的时候他是无比真诚和坚定的，恐怕当时他也以为自己能做到。只是人会变，时过境迁，你要一个一个已经变了的人来履行他曾经所作的承诺，未免有点不切实际。就算他们如愿成婚，谁能保证若干年后他们都已变得面目全非，甚至连当初的誓言也忘记，即便有残存的印象，也只认为是愚蠢的一时之言？
一生一世这么长，谁也对以后的事没把握。但是美好的承诺和动听的情话谁不爱听呢，或许自己真有那么幸运，有那么万分之一的可能美好的童话在自己身上成真了呢？留着给自己做做美梦也好啊。
善桃不知道滟滟对关于顾颂之的一切，是选择全然遗忘彻底诀别，还是深埋心底讳莫如深，只在无人的角落偶尔闪过回忆的片段。想忘记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一切都交给光阴的水滴石穿。
其实说到底，再多的怨恨痴嗔，人百年后都尘归尘，土归土，一切都烟消云散，连点痕迹都没有留下。时间是一粒灵药，包治百病，解除尘世间的所有烦恼。在无涯无际而强大的时间面前，一切都显得那么渺小。只是当我们置身于情感的洪流，我们是不可能置身事外超然洒脱的。有些道理我们都懂，可知道是一回事，做到是另一回事。恋爱受了挫折，我们依然痛哭流涕，伤心欲绝，在漫漫长夜中忧愁烦闷……也许多年后回望，会嘲笑怜悯当年那个傻傻的自己，却也佩服自己那时不顾一切不计代价地全力爱一场的勇气。
火车开动了，善桃在站台不停地挥手，长长的列车将滟滟载离。列车开走了，只留下长长的铁轨伸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