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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天亮,狼已经一点也不再寻找鸟了。从他身上连曾经寻找过鸟的气息也见不到了。
醒来的猴食欲大增,和七一起坐在餐桌边大口喝着南瓜粥、抓着肉饼,狗坐在旁边,抱臂看着。狼倚靠着墙,以同样的姿势,也抱臂看着。
“已经完了吧?”猴高举起碗,把碗壁上的米粒用勺划拉到嘴里。
“嗯?”
“这个游戏啊。没有赢家——主办方赢了吧。”他“锵”地撂下碗,满足地扶着上腹。就像披了一层皮一样,他又回复了刚刚进入这个游戏时的姿态。
“不,还没结束呢。”七说。
站在一边的狼没有参与他们的谈话,只是站着。
“抱歉,”猛地向狗转过头去,屋里的人都给吓了一跳:“狗你能帮我拿那个过来吗?”
“那个?”
“嗯”,七点头,微微沉下目色——“就在旁边屋的桌子上。”
“……”狗瞄了他一眼,嘴角显得并不那么痛快。
“知道了。”终究是站了起来,从侧门走进了旁边的烹调室。
在他出门的瞬间,七站了起来。但是没等到他行动,就站在那扇门边上的狼懒洋洋地直起上身,咔嚓——狼替七锁上了狗通向他们所在房间的门。
狗的反应不算很迅速地,但接下来的几分钟里,房间里的三人不得不忍受着如雷鸣般的敲击声——无论是从七早先就锁上的通向庭院的正门还是侧门那里。
“抱歉!麻烦你在那边老实呆一会儿——!”——七必须要大喊着才能确保狗能听见他的声音。
还没到你出场的时候。
……尽管如此吵闹,真难得——连狼都没有发出他那标志性的“啧”声来。
如遇到其他掠食者一般机敏、狼望着七的方向,微微眯细了双眼。
“终于——要开始下手了吗?哼,”他嘴角一提——“正合我意。”
“什么啊?”
“小哥你再装下去就不好了吧。”猴说着,像吃甜品那样舔舐嘴唇,从后腰里拔出了反着耀目光芒的蛋糕刀。“虽然不知道你把那家伙赶出去干什么……这个场地里只剩你和他的‘身份’是全的了,都到这份儿上了,你的身份、你的目的还不清楚吗?”
“不,两位误会了。”七阖眼、略带一丝得意之色,看起来像个笨蛋。
对狼和猴的蠢蠢欲动没有反应,他继续坐在屋子的中心,做出了接下来让那两人无比惊讶、却又无比诚实的陈述:
“我的身份和两位一样,都是‘侦探’。”
然后——
“我——代号七、所犯罪名杀人罪;从现在开始推理羊、鱼、牛、啫喱以及鸟五场命案的始末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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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说……那个女人果然已经死了啊。”
“对、鸟已经死了。”
“喂、你是怎么知道的?那个女人的尸体到底在哪?”
“啫喱和牛的死因不是很清楚了吗,难道你想说他们不是互相残杀吗?”
“小鬼、别给我避重就轻——羊和鱼的事儿不就是你干的吗?”
“……我没有杀人!”
七微微蹙起了眉。
“继续说下去也没意义,你们还记得有关游戏结束的规则吧?”
“‘所有‘真凶’都被识破,游戏结束条件达成……”
“对。”七点头。“根据我推理完毕后游戏的结束与否可以判断我的推理是否正确,对吧?如果我说得不对的话,我和狗两人一人是凶手、一人是侦探;如果狗是凶手的话、被关在门外的他没法杀你们;如果我是凶手的话,你们两个人也可以一齐对付我——规则里说了可以自卫的吧——所以说,听我说完接下来的话没有任何害处吧?”
狼和猴都默认了,七点了点头。
“那么,首先从羊的死开始吧。”
“关于羊的死,首先要说明的一点是——啫喱在撒谎。杀死羊和鱼的凶手,无论哪个都不是猴。”
“这话我早就说了嘛!”
“——你闭嘴。”狼抬起眼来,“你的意思是你能证明那小孩的推理是错的咯?”
“不是推理是错的,”七摇头,“啫喱一开始就没打算‘推理’。他所做的事情是——利用现有条件编造出一种他自己也不认为是事实的‘事实’来。所以猴,啫喱并没对你怀有特别的恶意;不仅如此、他应该是基于‘猴的话,就算说他是凶手也不会太生我的气’这一点才指认你是凶手的,你就原谅他吧。”
猴一瞬呆呆地望着七,但很快地,他回过神来:“不对,为什么啫喱非得那么做不可呢?”
“对——做出错误推理是要被加刑的。”狼也指出不合理之处——“怎么可能有人像你说得那么做?”
“可能啊,如果是为了‘包庇真正的凶手’的话。”
“哼。”狼阖上了眼睛,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已经把七的话当成笑谈了。“说来说去,你口中的这个‘真凶’到底是谁啊?”
“狗。”七直戳了当地看着两人:“杀害羊和鱼的真凶——都是狗。”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连屋外也显得分外安静,温暖的光圈在室内的地面慢慢流淌。在逐渐迫近正午时分的阳光里,时间的流动也显得暧昧。
“……小哥,你在开玩笑嘛?九点二十的时候大家还在一起,九点二十八分我到健身房你和狗就已经在那里了,一直到十一点会议室的门关闭都没有离开。难道你要说从九点二十到九点二十五六分的这五六分钟的时间里,狗杀了人又藏了尸又赶在你之前进了健身房吗?”
“啧。”七说。
“猴,这是一个挺古老的手法,你再想想吧。”
“……”
“我理解,你对那天的记忆不是很清楚了吧?我帮你梳理一下吧。那天,你应该是先到健身房的正门来的才对吧。为什么没有就那样直接在正门偷听呢?”
“唔……”猴打了个响指,“因为当时你在那里!”
“等等,”一旁的狼打岔说,“你们的意思是,那天在健身房外偷听的确实是猴、不是牛?”
——到现在竟然还问这个问题啊。“没错。我很确定,因为我注意到猴了。”
“嘶——你居然看到我了——?”猴露出恶作剧被揭穿一般的表情。
七不动声色地点头。
“然后,我进入了健身房以后,是这么说的吧‘你竟然比我来得还早’?”
“……”
七叹了一口气。“不记得了吗。没关系。然后,在我调侃了狗几句之后,我是不是做了什么令人震惊的发言呢?”
“……啊!”说到这个,猴的印象就十分深刻了——七讲了狗被起诉的罪名并不是他之前自报的强奸杀人,而且还当面揭露了狗真正的罪名。
“那个发言真是又长又引人注意,对吧?”
“嗯。”——但是,猴点头的同时,“喂!”狼喊住了他。“莫非——”他的眼里闪着寒光。
“嗯、你想到了吧。”
“什么啊?”
“啧。”忍不住狠狠抡了猴后脑勺一巴掌,“笨蛋。那个健身房的门是没窗户的所以你只能靠听的对吧?——从刚才开始你有听到狗说话吗?”
“啊。”猴抱住了脑袋,“但是——但是那个时候我确实是——”
“你确实是听到了‘狗的声音’了吧?”
似乎记忆在和猴开玩笑,他甩了甩头。七决定再帮他一把——“你是不是听到有人在使用健身器械的声音呢——?”
啊。
真相彻底明了了。
那天,七第一个赶到了健身房。打开灯后,他回到健身房朝向庭院的门口,一直等到猴出现;在确认了猴已经在医务室门口就位之后,七进入了健身房。一边拧断钢丝伪装成操作健身器材的声音,一边自说自话地做出和狗对话的假象。在佯装对狗讲了一个漫长的话题之后,狗跨入了健身房——“嗨,你有什么感想吗?”七说。
“感想就是——你到底想怎么死?”狗回答。一点也没有不自然的地方。
“但是——就算如此那也最多就二十多分钟——”
“二十分钟就足够了。”
“猴,我记得你曾经说过——‘如果有谁能用七八分钟杀一个人的话,就只有那家伙了吧’。”
说完这句话,如阖上箱盖一般,包括七自己都沉默了。是被狗的实力所震慑呢。还是被这简单的真相所震惊呢。
“真是……”
“是什么是!是你脑子缺吧!”狼又赏了猴一记后脑勺。
“确实是挺古老的手法了。”七认怂地微笑。
“但是,我还有一个问题,不然这整套都说不通。”狼脸色阴沉地说,“你的举动……就好像事先已经知道狗会需要‘不在场证明’一样。”他的潜台词很清楚——难道你那时候就已经知道狗会杀人了吗?之后,连自己都不相信地耸了耸肩:“怎么可能!”
“啊,我已经知道了。”
“什——!”
“因为,杀羊的时间、方法以及要把尸体放到会议室这件事——本来就是我告诉狗的啊。羊是我让他杀的。”
“你……那时候你俩还不是一组的啊?再说你是怎么——那之前大家都在一块儿啊!”
“我相信他最后总会答应的。至于方法……利用另一个古老的手法,“七将拇指和食指轻轻向中间一掐——”传纸条。”
“哈?”
“那种事怎么可能没人看到!”
但狼却没有说话。不自知地张大了眼眶,他仿佛看见黑色的鬼魅在坦然笑着的少年的头顶汇聚。
是了。
是那时候的——
在大家的眼皮底下——
“你用这支笔把貂杀了,这件事我很清楚——”七说着,用纸巾垫着捡起了圆珠笔递给狗,“——但是我还是想和你一组。”狗盯着那里看了三秒,然后连纸巾一起接过了少年手里的东西。
在那个时间点、生活区的大门还没打开,狗和七还没组成队伍,规则的概念甚至还未在众人脑中呆热。到底是谁如此冷静、如此果决,如此义无反顾地挑中了无法反抗的老人呢?
“那个时候主办方没有没收我身上的笔真是太好了、而且狗抢得不是我的笔去杀人也实在是太好了……”七由衷地呼了一口气——不然我就没法把杀人方法写给他了。
“……啧。”狼说。
真自信啊。
“他会按纸上说的杀人方法去做的——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因为——”
“那家伙是如假包换的——‘恶犬’嘛。”
对——就是这样。
这样就可以了。我脑子没那么好,没办法一一破案。不过,没法破别人的案的话,自己去制造案子就行了——我有能复述准自己手法的自信。
唯有一点——这个游戏的规则对此是有所限制的——在最后的最后之前,这样自犯自白的方法是不被允许的。因此从一开始、我在这个实验中的身份就已经确定了。我才不是“要破案”的那个呢——想尽办法设下线索引导别人做出错误的推理——我是“阻止别人破案的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