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 / 1)
听到关于这两场死亡的推理是之后的事了。
进入实验机构的第三个傍晚,所处的位置是用餐室。七在脱去了帽子的猴旁边坐着,感到水汽浸透了少年棕橙而有些卷翘的发丛,一滴一滴地滴到地板上。在看到啫喱的死状后、他陷入了深深的沉睡。
进行推理的人是狼。当时七不顾现场如要把他挤压瘪一般的空气,什么也没说便转身离去。根据狗的转述,在当时已经听不进任何东西的猴和他自己身旁,狼即时检查了尸体进行了现场推理。
两人的死因?
啫喱是被人从身后用这个设施里随处可见的餐刀刺入了肝脾、被发现时餐刀还插在他背上。那样恐怕一时半会死不了,真正的死因应该是大出血。选了这种没任何创意的工具——还真是那个脑残男的风格呢。
至于那个脑残男——我看过他的伤口了——和那个女——不,男孩手里的刀片绝对吻合;关于那东西我也特意去厨房查了——就是那个榨汁机的刀片没错。不过,真让我惊讶啊。——这个地方应该再也找不到比那个还便于携带、又适合没什么力气的他使用的东西了吧?
……那小孩之前说过自己是杀手吧?不论这句话是真是假、是出于自卫还是杀意,他应该是一早就把刀片卸出去了。
死亡时间?
啊?你不会忘了那种东西没法推断吧。雪?我在推理过程中麻烦你别插嘴。
两人都埋在最下面,是中午左右雪都化得差不多了才露出来的——所以说死亡时间差不多就是雪刚开始下——昨天分开一个小时内的事。根据所埋深度相同这一点——那两人是差不多时间死的吧。
案发过程?
啫喱死时是*的,丢在一旁雪里的裙子也是完好无损的,由此推断——他应该是被牛拿刀胁迫着脱下衣服后才被杀的。啫喱的伤口是在背后、牛的则是在正面,所以事情经过恐怕是这样的:
啫喱原本的目的地大概是我们这里,牛拿着刀尾随他。已经走到院子了,再不下手就来不及了,于是牛叫住咖喱,胁迫他脱下衣服,但没想到对方是男孩。
我倾向于认为无论如何牛都打算杀了咖喱。但那个变态发现啫喱是男孩后好像还不死心,依然强迫啫喱转过身……之后就那样把刀刺了进去。
可惜啫喱不是笨蛋。他趴在地上装死等待时机——在牛把他翻过来的瞬间用早就藏在手里的刀片在牛的下腹连捅数刀。牛周围的血迹可以证明他在那儿被捅倒后就再没站起来过。而且从伤口的情形来看——啫喱大概又对着同一个地方补了很多刀。
至于啫喱……插在他身上的刀没拔出来出血量很小、加上又下了雪,所以太连贯的血迹找不到了,但那小孩恐怕是挣扎着往我们这边走了好几步才倒下的……他躺的地方正对着健身房的门口。啫喱死得不轻松,但和那个蠢货比起来可差远了。看他周围乱七八糟的那副模样我实在想知道他到底是滚了多半天——或者,啫喱是看他一直在地上滚才补上那些刀的吗。
——似乎不是一般的小孩啊,那个啫喱。
其他人的嫌疑?
那还有什么可问的吗。我们四人就是互相不在场证明的证明者吧。至于那个女人——目前可以确定牛是在雪地上被刺死的、而且那两个人几乎是同时被埋进雪里的;啫喱是脱掉衣服后从背后被刺死的,除非你想说他裸奔,不然偷袭是绝对不可能的。其他可能性虽然也有无数不过——你是真的觉得那个女人有本事几乎在同一时间捅死牛和啫喱,再把两人一齐弃尸在这里吗?
七的问题问完了。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他说。
“你想知道那小孩死前到底有没被……?”狼用手指点着桌面,看着七的眼睛:“——现在探讨这个已经没意义了。”
但七微微阖眼,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想问的不是那个——狼、‘你的刑期现在还剩多少?’……”
“干嘛?”狼警惕地挑起眼睛,但七的话实际上还没说完。
“——你从刚才开始就只想着那件事了吧?”
“……”
“……你什么意思?”
“我从刚才就有点担心了,你竟然一点也没意识到?”
“啧。再这么装模作样说话给我——”但是七打断了他的话:
“在这个房间里,你没发现什么本该在的东西不见了吗?”
“我都说了,再给我——”狼停止了发言。
张大眼眶——手按桌面——起身。完全不顾七狗两人和猴的独处,“一头撞开门跑了出去”——七简直想用这个戏剧化的短句来形容他。
鸟消失了。
“已经不用再找了吧?和那个老头的情况不是一样嘛——那个女人已经死了吧?”
“不,和那时的情况完全不一样啊,狗。”七说,眉心微微蹙出皱纹:“发现羊失踪的时候已经过夜了,尸体理所当然也被主办方处理了;但从中午吃饭到现在,鸟加起来也才失踪了不到五个小时而已——在这五小时里,审判室并没有关闭啊。“
考虑到这个场地的封闭性、鸟毫无疑问还在这个场地里。
……毫无疑问……吧?
狗挑了挑眉毛。被七要求着、把猴一个人留在健身房里,他们两个依然在陪狼寻找鸟中。
那个人现在脸上的表情让人无法言喻。仿佛透过蒸得正旺的蒸笼望向屉中似的,七无法窥探出狼脸上的表情。
自身仿佛就是蒸笼似的……他散发出让人无法近身的蒸汽。
烹调室、用餐室、医务室、健身房;牛和猴的房间、狗和七的房间、羊的、鱼的以及狼他们自己的房间;庭院的微小角落、残雪和树丛的内部、桌布下、床底下、猴的被子里甚至——在七的注视下,跨啦——狼单手掀开了盖着三具尸体的单子。
除了因啫喱的死而变成密室的他的房间——“只剩那个地方没找过了。上去看看吧,虽然我不认为在那儿能找到鸟。”
七这样说着,爬上了通向审判室的铁梯。
拨开锁,他用力去推那仿佛连接着他们和另一个世界的铁门。
“啊。”他停下了。
“怎么了?”
七没有回答,腾出双手换做肩膀去顶。
“说话啊你!”
仰头在铁梯下面的是狼。啃咬着拇指的尖端,仿佛不那样做的话就很疼。
“好像……卡住了。”
“废物!我来!”也几乎还没等七的脚沾地,狼就一把把他扽了下来,三下五除二爬到铁梯顶端,狼仿佛只轻轻触碰了一下。
铁门应声而开。
狼、七、狗三人站在审判室里。安静地。
旷日凝固着的空气里仿佛充满了久别的气息,但七不想过多去呼吸。通风口形同虚设。桌面上又出现了更多的死虫,层层叠叠地仿佛要把他对这个地方的腻烦表现到极致。
没有尸体。
没有鸟。
什么都没有。
这个房间以它未尝改变过的死去一般的姿态,迎接着狼绝望的目光。
稍后,狼再次把连带健身房那边和个人住房的房间逡巡了一遍,并一次又一次地撞击着紧闭的啫喱的房门。“喂——你在里面吗。在里面就答应一声啊”,“要是之后被我发现你在里面绝对饶不了你”!哐地一脚踹在门上,狼被反作用力震得向后跌去,刚好落在在旁边帮忙的七的臂弯里,但他只急急喘息了一下就甩开了七的胳膊。
“狼……我觉得鸟她不在里面,你应该也不觉得她在里面才对。”七说。
“第一个发现啫喱尸体的是你——那时候他身上并没有自己房间的钥匙。在你发现之前他是被覆盖在雪下面的——不留痕迹地把钥匙取出来再把人或衣服埋回去是不可能的事……取得钥匙的时间就只有在那之前了。难道——你要主张鸟是杀害啫喱的凶手吗?”
狼看着地面。他背靠着啫喱的门,直至闭上了眼睛:“果然,那个女人已经……”
”不,客观上来说还有一种可能性。“七看着狼。这个建筑除了半夜十一点到次日九点封闭的审判室外没有藏匿尸体的地方——死人没有经历那段时间是绝对不可能被转移出去的。然而,对于活着的人来说,不是还有一种可能离开这个地方吗?
聪明如狼,不可能不知道七在说什么。——对,那女孩的刑期已经清零了吗?
尽管如此,狼略带“切”音地低头笑下。那笑不像是笑,调子阴晦、态度也不好。“那不可能。”
既然确信到如此,七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耸了耸肩,打算默默地走开。然而——
“……等等。”如同被捕兽夹从背后钳住,他站住不动了。
“……?”
“早上,那个女人和你说了什么吧。”
“嗯。“七略微犹豫了一下:”……说了非常重要的事情。”
“什么?”
“我不能——告诉你。”——关于七说的这句话,声音还没脱喉他就感到喉口一紧。砰地一声。七的脚底几乎离地,整个人被五指钉在了墙上。
“喂——”
“没事没事。”连忙竖起手掌拦住一边的狗。
“你们到底说了什么?——说!”抓住七喉咙的手指再一次震动、攫紧。
痛苦地喘息着,七低下头。
“狼,我实在搞不明白。”——“你不是不关心的吗。”
“……”
“今天早上鸟是先找的你吧。——‘我没什么和你说的’——你不是这样回答的吗。”
“……”
“所以你现在这是干什么?”
——狼不回应。“……那个女人说‘要离开这里’——那是什么意思?”他的表情还维持着把七摁到墙上时那副青筋爆出的模型,但好像被谁按了暂停键,已经不痛也不痒了。
“那个你不用担心,鸟没自杀。就算自杀了,我想也和之前分析的一样,她的尸体绝不可能离开这里。”
“那种话你不说我也知道。”略略沉头、再抬头——“——那那个尸体在哪、在哪啊啊?”
七看着狼。直到对方蓝得发灰的眼珠开始发抖。
“除了这个实验机构的场地、我也想不出她能在哪。而且——”
“请不要对‘狼’说——鸟是这样说的。”
那天午夜的时候,用毛巾搽着发丛经过狼和鸟的房间门口,七发现门开着,狼贴着床脚坐在地上,一只手搭着膝盖,望着天花板。
“……我知道了。对那那个女人那种态度……是我不好所以把那个女人说了什么告诉我吧。拜托了。”——在走到拐角之前,以为对方并没注意到自己的七背后这样传来。但七没有回头。“已经——”面冲与狼相反的方向,用对方看不到的口型这样回答。
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