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一山二虎(1 / 1)
据史料记载,大齐宬宪帝在位的第三年,发生了众多足以震动历史的事情,也正是这些事情,让大齐百官见证了少年皇帝的成长,让大齐这只蛰伏许久的野兽再次苏醒,嘶吼、咆哮,威风不减当年。
而今日在太和殿发生之事,不过是那历史长河中的一滴,也正是这一滴,在不久的将来掀起了谁也想不到的漩涡。事后人们回忆起来,才发现原来一切早已有迹可循。
朝阳从遥远东方露出一个角儿,慢吞吞挪着身体,而它四周的云霞早已被染的火红一片。
多么壮丽的美景,可惜宫门口来往的是一个个垂着头自太和殿走出来的官员们,他们之中若是有人能抬头瞥一眼,必不会错过这造化赐予的神奇,而显然有别的东西比这美景更加牵动他们的心神。
离了太和殿稍远,他们便三三两两聚在了一起低声讨论着什么,其中有两人互相搀扶着,一样的面色凝重,不知道在嘀咕什么。
这两人正是户部尚书迟炳忠和工部尚书段岩。
“迟大人,方才我好像听到了摄政王的声音……”段岩压低了声音道。
“有吗?段大人莫不是听错了?”迟炳忠同样是低声问道。
“这个嘛,瞧我,年纪大了,这耳朵就不好使了!”
“早上风大,现在来往的同僚又多,也难怪段大人会听错。”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只是如果他们身边有人听到了这段对话,一定会觉得奇怪,这周围并没有人在说话啊,怎么会听错?而且,有没有听错,回头确认一下不就是了吗?
在离他们两人稍远些的地方,太和殿门口,宇文宽静静立在那里,风吹起他的衣角,在朝霞的映衬下仿佛染着血。在别人眼中他神色镇定,只以为他是在欣赏风景,只有他自己知道,藏在衣袖里的手紧紧握成一个拳头,手心里隐隐传来指甲扣破了肉的疼痛。
他早就知道这一天会来临,只是从来没有想过,这一天来得这样快,这样猝不及防。
“王爷?”
一人站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神色担忧地望着他。那人着绛红色官服,看他的黄色玉带,官位应该不低。
“无妨。”宇文宽朝他摆了摆手,转身离开太和殿。
吏部尚书崔静跟在宇文宽身侧,想到方才的情景,愤愤道:“那两个老东西风向转得倒快!”
宇文宽却道:“这满朝文武哪一个不是人精?我倒是小瞧了我这位侄儿!崔大人,你说陛下整日待在甘泉宫,他是从哪里得知江水城的实情的?”
“这……莫非是哪位大臣通风报信?”
“不无可能。这些人表面上亲近我疏远那位,可到底没有完全为我所用。”说到这里,宇文宽眯了眯眼,眸中划过一抹狠戾,“你速速派人去查,江水城之事是从哪里泄露的!”
“是。”
这头摄政王步履沉稳却眉头紧蹙地往回走,那头迟段两位大人遇上了一位意想不到之人。
事情还得从前一日胜兴鞠场上说起。
孟翎歌听到乔雨薇问他有关江水城之事,虽然心底诧异,但这事情不是什么机密,所以知无不言。
听他言道了事情经过,宇文西与乔雨薇才算明白过来,原来江水城水患年年都有,而今年大水发得早,来势猛。朝廷得到消息的时候,是江水城难民逃来京城带来的消息。因为地方官员看着水势猛,灾情重,一时吓破了胆子没有往上报。所以这倒不是宇文宽有意隐瞒,而是他也是才知道不久的。
可是明明知道这些却隐瞒着,他到底安的什么的两人也是心知肚明。当务之急,还是灾情最为重要。
因为与原先预计不同,知道真相之后这事对于两人来说的确是刻不容缓了。
灾情之事,自古以来解决方向便是那两个:防治和救济。
所以这日一上早朝,乔雨薇便在宇文西的指示下找到了工部尚书段岩,先就灾情屡犯没有改进之法把他骂了一通,然后又对他予以众望,当着众臣的面把他夸成了救世主。小皇帝登基以来就没在圣驾面前露过面的段岩这下着实是风光了一把,晕晕乎乎飘飘然地就应下了,倒是没有像百官往常那样,对一件事推来推去的。
当然他这么听话可不是什么良心发现要做好官了,而是因为堂前大殿上与摄政王并肩而立的四人。
这四人皆是白发老者,着绛红色官服,配紫色玉带。在大齐的官服配制中,并没有紫色玉带,那么这四位怎么会有紫色玉带呢?因为这是先皇帝御赐的,而这四位老者也不是其他人,正是四大家族之中最有地位的四位长者。
说到这四位,也都是叱咤朝堂的人物,只不过现在多是领着虚职养老,由家中的年轻人主持家族了。不过,他们在朝中的势力盘枝错节,不容小觑,因而在朝堂上见到这四位一起出现,朝中有点年纪和见识的都心中一突,知道是有大事要发生了。
宇文宽心中的诧异不比他们少,对于小皇帝不与他商量就把人请来这件事他也是恼火的,只是这不好表现在面上。
而宇文西是怎么把人请来的?又为什么要把他们请来呢?
“朕有感于江水城一事,自认能力有限,诸多事务还需向诸位前辈请教,而皇叔帮朕料理朝务,诸多杂事缠身,故而朕请来了四位太傅。”
这话说得好听,给足了宇文宽面子,但明眼人都知道,皇帝这是要起复四大家族,削减摄政王的权利了!因为四大家族虽然煊赫,但自从摄政王上位,对他们多方打压,实际上并不得志。
对付一头猛虎最好的方法不是奋力厮杀,而是引来另一头猛虎。
而四大家族,便是宇文西所能想到的最好的人选。
事情回溯到前一日。
乔雨薇虽然对于宇文西的决定很吃惊,但还是照着他的意思向孟翎歌表明了身份。也如他们俩猜测的那样,孟翎歌与孟家的确有关联。而孟翎歌是孟家现任家长这事谁也没有聊到,堪称意外之喜。
孟翎歌自然也很诧异,眼前的少年居然是皇帝?但诧异也只是一瞬间的事,他脑子转得飞快,很快便明白了少年所提的条件。
“陛下哪里来的把握,我能请得动四大家族的大家长?”孟翎歌向乔雨薇见过礼后,轻轻摇了摇乌骨扇,不卑不亢地问道。
“一开始朕并无把握,不过知道你是孟家家主之后,便有了把握。有些事,果然还是要试试的,不是吗?”
孟翎歌听着少年稍显青涩却又沉稳的声音,第一次对传说中无能暴戾的少年皇帝产生了兴趣。
于是,便有了朝堂上的这一幕。
要使驴拉磨,就要挥之以鞭;要使猎犬奔驰,就要抛出诱饵。而四大家族就是那鞭子那猎犬……乔雨薇心中喃喃念着这几句话,对于宇文西有了新的认识。她突然很想看看,这位少年在四面楚歌无人相帮的情况下,到底能走多远!
有了四大家族坐镇,差事便很好吩咐下去了。至于救济之事,宇文西也有了主意。
“陛下的意思……是要让商人捐钱?”宇文宽只觉得听到了一个笑话,兜兜转转一圈,还是把主意打到了商人身上,那些商人可精明着,不吃皇家赏赐那一套。
“皇叔说的是,朕正是这个意思,只不过商人对朝廷有偏见已久,但也并不是泯灭人性之人,若是将灾情之事据实相告,坦诚对之,想必必会募集到物资。”宇文西顿了下,宇文宽眼中一闪而过的不屑笑意他没有错过,沉了声音接着道:“朕登基至今,国库的情况你们也都了解。现在朕有意借此事与商户合作,开放一半的官盐交由商船运输,这件事便交给户部的迟大人来办吧!”
皇帝后面的决定说的铿锵有力,一时之间竟没有人敢提出异议。官盐商运,其实是互惠的事情,毕竟每年都有那么多私盐贩子横行,这些人的盐哪里来的呢?还不是大运河上那为患已久的水匪闹的?现在把官盐交给商户运输,一来可以逃避责任,二来商户在水上有的是路子,倒是打击私盐买卖的一个好法子,值得一试。这么想着,迟炳忠自然一口应下了。
“迟大人,赈灾之事还有盐运,这两件事要怎么做,你懂的吧?”宇文西点到即止。
迟炳忠头一次在自家皇帝身上见到这种威严,偷偷捏着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诺诺应了。
被委以重任的两位大臣,退朝以后,便有了之前那一幕。
与他们不同的,许多没有被点到名的官员们,步出皇宫以后望着渐渐舒展开的蓝天,和东方徐徐升起的朝阳,不少人敏锐地感觉到,这王都的风要变向了。
退朝以后发生了什么宇文西不知道,几日后望着迟炳忠递上来的奏折,终于满意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