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明台信仰的破裂(1 / 1)
凌晨两点,面粉厂中,郭骑云和于曼丽在接受密电,办公室的门被人撞开,于曼丽轻呼一声,将写好的密电藏在身后。
“明台,不是说今天不来面粉厂了吗?”于曼丽说。
“给我”明台向于曼丽,伸出手,他表情很冷静,但于曼丽能感觉到他眼中的波涛。
郭骑云挡在于曼丽的面前,“组长,这是任务”
“什么任务,给我看看”明台说。
于曼丽上前一步,颤抖着拿出密电。
“曼丽!”郭骑云想要阻止她,明台劈手夺了过来,只见密电上写着:9号仓库两船货,价格不变,你方负责摆渡。
“什么意思?”明台扬起手中的密电,“谁能给我解释一下。”
“组长,这是上级下达的任务。”郭骑云说。
“我知道是任务!”明台拔出枪,“我问你什么意思!”
于曼丽惊呼,按住明台的手臂,“明台你干什么?你要什么!”
“曼丽,你走开,我不想伤害你。”明台的枪对着郭骑云的胸口,“摆渡的货到底是什么!?”
“报告组长,战略物资。”
“战略物资?”明台冷笑一声,从郭骑云的口袋里摸出9号仓库的钥匙。他仍端着枪慢慢退出房间,将于曼丽和郭骑云锁在房间里,自己一人奔向9号仓库。
白天在明公馆,明诚给他一条烟,“阿诚哥,我不抽烟啊,你知道的。”
“谁说这是给你的。”明诚说:“你开面粉厂不需要走人情啊,我从海关回来特意给你带你,别让大姐知道。”
“还是阿诚哥想得周到,”明台笑呵呵地收起来,见那烟一条是哈德门,一条是农场牌的雪茄,还盖着76号公章。
“香烟不是政府专卖的吗?怎么76号还参与营销?”
“76号只负责运输而已,你不知道?”明诚撑在桌上,靠近明台神秘地说,“76号和重庆政府高层的人勾结,走私紧俏商品。”
“什么?”明台很吃惊,“前方可是在打仗啊”
“后方在醉生梦死嘛。”阿诚瞅了一眼明台,又说:“打仗嘛,是需要大量金钱和物资的,这你也知道。”
明台不说话,他想到了之前他看到的郭骑云接受的密电,也是关于摆渡货物的。
明台冲到9号仓库,于曼丽和郭骑云破门而出紧随其后,只见他打开仓库,抄起门边的铁锹,一箱一箱的打开,里面尽是香烟,红酒,化妆品。
“好啊,好啊”明天扬起铁锹朝箱子砸过去,郭骑云大跨一步从背后抱住明台,将他推到在地。
“组长,不要为难卑职。”郭骑云喘着气说。
明台没有发火,只是在地上挣扎,又滑了一步栽倒在地上,于曼丽扑过来扶着明台,“明台,明台,是我不好,我没有告诉你。”
“很好啊,很好啊”明台盯着于曼丽的脸,“我是多么的信任你,多么的爱你,你竟然骗我?和他!”明台指着郭骑云,“和他一起骗我!”
明台句句戳心,于曼丽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她泪眼婆娑拼命的摇头,明台踉跄着站起来,对郭骑云说:“前任上海站站长毒蜂小组是如何破碎的,你拿他们打下的江山打发国难财,你不觉得愧疚吗?!”
“我是军人,我只是在执行上峰的命令”
明台一拳打过去,“执行命令!你有没有良知?!”
郭骑云退两步,于曼丽大喊,“明台,骑云也是要保护你!”
“组长”郭骑云说,“76号为重庆方面提供渠道,这在军统上层,根本就不是秘密。现在物资短缺,双方互换情报,走私军火、药品,保证最大利益。组长你初涉仕途,血气方刚,我们不忍心看着你意气用事,毁了自己。”
明台心中的疑问全都得到了证实,他觉得一阵恶寒袭来,从未有过的心凉,他为之效力的组织,他所谓的报国,他的信仰全部破碎了。
“除了这些还有什么?鸦片?”明台僵硬地问。
郭骑云没有说话,保持沉默。明台明白了,“鸦片也有了,那还有劳工啊,走私到东南亚,那里缺劳工的。”
于曼丽在扶住明台摇晃的身子,“明台!我们,我们不想看你去送死。你今天毁了这些货,明天胸口里就是戴局长的子弹。”
明台跌跌撞撞地走出9号仓库,和郭骑云打了一架脸上碰了好多伤口,他不知道怎么回到市区的,他手中拎着一瓶酒,喝的伶仃大醉,哐当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黎叔从苏太太的诊所出来,看到路边围着好多人,他本不想凑热闹,正打算离开时,听到有人窃窃私语:好好的明少爷,怎么躺在这里了。
黎叔这才挤进人群,看到躺在路边胡言乱语地正是明台。
“明台!”黎叔拍拍他的脸,明台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抓住黎叔的手,“黎叔,我的天塌了”
黎叔一惊,赶紧捂住他的嘴,朝周围的人抱歉地笑了,“我家小少爷喝醉了,劳烦让一让我扶他回去。”
黎叔年纪大了,明台整个人压在他的身上,几百米的路回到苏太太的诊所,他走的很辛苦。
“黎叔啊,你说说,天还能塌啊。”明台嘴里念念有词。
黎叔没有回答他,和苏太太一起将明台抬到阁楼上。
“你去拿点醒酒药吧”黎叔对苏太太说。
“药不好,我去做点醒酒汤,就是时间长点。”
黎叔点头,“行,我照顾他。”
苏太太拧了一块热毛巾给黎叔,转身下楼。
黎叔拿着毛巾擦着明台的脸,见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你怎么还跟人打架了?”
“我也不想啊”明台还有意识,“但是他们骗我。”
“骗你什么?”
“军统和,和日伪政府勾结,倒卖物资。”
黎叔手中一滞,但马上又恢复了动作。细微的动作被明台察觉到了,“黎叔,你知道的?”
黎叔沉默了一会儿,站起来又倒了一盆热水,把毛巾放下去,滚烫的水没过他的手背,他背对着明台说:“我认为,这在你们军统不是秘密了。”
明台倒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是啊,你们地/下/党都知道的事,我现在才知道。”
黎叔看着明台,他知道明台是少爷,是世家公子,天真无邪,加入军统训练班也是凭着一腔热血,他不会想到热血后面是黑洞。黎叔觉得很心痛,多美好的一个少年,满腔的热情空倒进黑洞里,早晚有一天不是深陷其中,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苏太太把醒酒的姜汤做好端上阁楼的时候,明台已经睡着了,黎叔坐在床边。
“睡着了?”苏太太小声问道。
“恩,像是发现了军统走私的证据,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苏太太了然,她点点头,“我去把诊所的门关了。”
黎叔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明台。明台睡觉不老实,又喝了酒,浑身发热,他拉扯自己的皮衣,一脚踢开被子。
黎叔笑了,“真是个孩子”他伸手想给明台盖好被子,却看到一串怀表从明台怀里滑出来。
这块表黎叔不陌生,他与妻子的定情信物就是同样的款式。
黎叔看着明台的脸,他的眉眼,他心里突然有个念头:他看明台真像那失联多年的儿子啊。
黎叔颤抖着拿起怀表,慢慢打开,一张照片映入眼帘,吓得他又把怀表丢了出去。
他不敢相信地看着明台,阁楼上只有他一个人,他却觉得被压抑地喘不上气。
时间慢慢流逝,怀表的针一点点在走,黎叔再次打开怀表,他看到了,尽管二十年过去了,照片很模糊了,妻子的脸都看不清了,但黎叔认得,他很清楚的认得。
那是个晴天,他带着妻子娟子和儿子一起去逛街。彼时他刚从江西开会回来,只停留一天又要去香港组织工人大罢工。难得有一天的假期,他想给娟子买个礼物。
娟子知道黎叔的钱来之不易,组织只能给他们一家微薄的薪水,黎叔走南闯北的奔波全凭信仰。她不要黎叔买礼物,只说想在怀表里做一张照片,随时带在身上。
怀表是黎叔结婚的时候送给娟子的,他不能留下照片,但是娟子和儿子照片可以放在怀表里,也算是一家三口团聚了。
从钟表行走出来,儿子奶声奶气晃着黎叔的棉袍,“爸爸,我想吃糖葫芦。”
自从儿子出生离开,聚少离多,黎叔今次回家儿子都不敢叫爸爸了。听到小家伙的恳求,黎叔自然不会拒绝,他揣着铜板对娟子说,“你们往前走,我去买糖葫芦。”
娟子点点头,带着新做好的怀表,牵着儿子继续往前走。突然听到身后一阵汽车发动的声音。
她回头看时,一辆黑色汽车从小胡同里冲出来,直冲向一对年轻男女。
当时黎叔就在对面,他亲眼看到娟子推开儿子,扑向那对年轻男女。她柔软的身体被汽车撞向天空,重重地摔在地面上。
那时,警察的鸣笛声,男女的哭喊声,汽车逃跑的轰鸣声,全都冲进黎叔的耳朵里。但他又好像什么都听不见,只能看到鲜血从娟子头部、背部慢慢流出来,只能回想起娟子以前说过的话。
“我不求大富大贵,只要跟你在一起,我就高兴。”
“我和儿子什么都不需要,你的钱你留着,我有手有脚,我可以养活自己。”
“你说你长年不在家,但我一点也不怪你。我知道,你在做好事、做善事。我也要学你,不光我学你,儿子也要学你。”
“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我在家等你,等你回家。”
黎叔眼泪迷糊了眼,他不敢去警察局认尸,他和娟子的身份都是假的,经不起人查。他甚至不敢回家,他怕有警察会在家里等他。
黎叔在外面躲了三天,还没回家就经广州去了香港。并不知道娟子救下的那对年轻男女就是明镜和明楼,也不知道明镜为了感念娟子的救命之恩,下决心收养他的儿子,起名明台。
黎叔和明台就此错过,一别就是二十年。
现在风雨飘摇时父子又重逢,黎叔放佛觉得他二十年间种种都是在铺垫这一天。
黎叔就这么坐在明台的边上,心里五味成杂,他等着明台慢慢醒来,疑惑地问:“黎叔,我怎么在这里?”
黎叔压住胸中澎湃,将醒酒汤给明台,“你喝酒了,被我背回来的。”
明台呛了一口,“你背我回来的?”
“怎么,不像吗?”
明台上下打量着黎叔,他好像比之前又瘦了又老了,心中有些歉疚,“对不起”
“不用说对不起,谁遇到那样的事情都会没主张的。”
“您都知道了。”
“明台,你有没有想过”黎叔站起来说:“你有没有想过换一个天。”
明台踏着晨雾往家走,盘算着怎么跟明镜解释一夜未归的问题,正想着抬头看到于曼丽穿着咖啡色的风衣,抱着手臂站在他回家必经之路上,没有戴围巾也没带帽子,小脸冻得通红,冷得直搓手。
“你怎么在这”明台脱下皮衣给于曼丽披上。
“明台”于曼丽一看到明台,眼圈就红了,“我知道我不该来,我这就回去,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明台搂住于曼丽,“你来多久了?”
于曼丽低下头,“就一会儿。”
明台探了探她的额头和脸颊,“一会儿能冻这么凉吗?!”
“真的就一会儿。”于曼丽认真地说。
明台捧着于曼丽的脸,“说老实话”
于曼丽被明台捧着脸,嘴巴都嘟了起来,瓮声瓮气地说:“等了一夜了。”
明台呲牙咧嘴地挤着于曼丽的五官,“你是傻子吗?!”
于曼丽不好意思地笑了,推开明台说:“我就是怕你出事,想来你家附近等着你。”
边说着眼泪就一串串掉下来,明台揽过于曼丽的腰,火热的唇贴了上去,于曼丽搂着明台的肩膀回应着他。忽然身后传来一阵咳嗽声,两人触电般地分开。
郭骑云从角落走出来抱着手,倚在树干上,“我说,你两能在屋里亲吗?”
明台笑着抬手就要砸过去,郭骑云也不示弱,半空中截住明台的拳头,“组长不生气了?”
“我生气!当然生气。”明台收回拳头,“但我也知道,你们是为了保护我,我不能把气撒在你们身上。我们是铁三角啊。”
“说的好,我们是不可拆散的铁三角”郭骑云说。
于曼丽说:“组长不生气就好”
明台擦了擦于曼丽脸上的眼泪,“那你也不许再哭了。”
不说还好,这一说于曼丽的眼泪又滚下来,她笑着胡乱抹去,“不哭了,说好了不哭了。”
“走吧,小少爷,你一夜没回家,你家大姐又要火了”郭骑云说。
明台点头,转身离去,郭骑云和于曼丽也往相反的方向走去。快走到明公馆大门口时,明台回头看到于曼丽和郭骑云还在大道的尽头,站定着朝他招手。他也咧嘴笑着冲两人招手,嘴里轻轻说:“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