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红衣翠袖映窈窕(1 / 1)
微凉的深青色台阶踏过一双月白色的靴子,其上是浅杏色的衣袍,绣着细腻的纹理,藏着贵族男子骄矜的姿态。温润的玉佩叮当作响,一下又一下荡开在他衣袍左侧,令人不由想起,深秋傍晚,繁华落尽,红叶被轻轻卷起飘在风中,正在此时,隔墙飞来一道深红色的秋千!
来人身上有着浅浅的、几乎微不可闻的茶香,那是一种暧昧的香气,不属于这种深门大院的香气。那里面含着少女芊芊玉手拂过云鬓时咯咯的娇笑,蕴藏着男子手拿起一把团山轻佻地挑起少女下颔的旖旎风光。
南宫紫萱下意识抚摸过自己的面颊,细腻冰凉的触觉仿佛一块儿上好的经年美玉,不经打磨,依旧光滑。有令人想起她一个月前新穿的丝绸衣裳,一样的华丽,一样的冰冷。不像十五岁的聘婷少女,肌肤白嫩而富有弹性,一掐之下,仿佛能流出水来。无论再怎样娇嫩的肌肤,遮掩不了肌肤主人早已不是少女的残酷事实。
她无力的笑笑,一双深紫色眸子流光溢彩,像是两汪紫色的胡。眸光深处带着贵妇人的矜持,优雅而高贵。
“你来了。”她道,语调中无悲无喜,完全符合她一个濒死之人的觉悟。
来人听了神情平淡,身后又美貌婢子怀里抱了一把红木案,上面盛着一盏杏仁露,色彩莹莹,好似美人笑语梨涡中溢满的酒。
“我听手下的人说你要见我,”他沉吟一下,继续道:“否则不肯自缢,没办法,只好自己来了。”
南宫紫萱扑哧一下笑起来,她的确很美,只是一笑罢了,竟叫满室活色生香。只是笑过之后依稀有两行清泪流下,像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辉煌烛台灯火明明昧昧,映的那个男人笑容半是残忍,半是不动声色,混在一起反倒令人看不出究竟是什么来。
南宫紫萱有些绝望了,自眼前这个男人出现开始,无论她是哭是笑,是悲是喜,他都不在乎。在这个深宫大院里。她什么都可以缺,唯独不能缺眼前这人的宠爱。
她仰起头看着面前尊贵、不可一世的男人,无意识露出她脆弱而优美的喉咙,淡青色的血管隐在那白皙、娇嫩的肌肤上,令人忍不住想要试着去抚摸,去垂怜。
凤天影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影子落在欺霜赛雪的面容,影影绰绰,看不清晰。
——据说那种肌肤,是古时血统高贵的象征,而那双眼睛,更被赞美为“长生天之眸”。因此在一些偏远小国,只有拥有这种肌肤和眼眸的人,才可以终生侍奉天神。
凤天影的目光一刹那迷离起来,灯光在他脸上留下红色的艳光,使男子轮廓分明的五官格外清晰起来,原本就十分秀丽的眉目刹那间拥有近乎暴戾的诡艳。令人忍不住想起长生天七十二众生图中拥有绝色姿容,却性情暴虐残忍的第一美人连城。据说美人一笑,足以令天下为之臣服在她脚下,颤抖失神。
世间美人多美在一张皮相,原因无他,这世间容貌虽美,却都多是有形之相。纵然巧笑倩兮,也不过一木美人,搂在怀里,偶尔观看还好,若日日不倦,纵生的眉目如画,也会叫人乏味。正所谓:佳丽易寻,绝色难得。
南宫紫萱已是世间少有的美人儿,可却还是美在一张皮相上,而非是那种从骨髓深处慢慢渗出来的内媚之兆。所以南宫紫萱虽然娇媚非常,却不够贵。
“你到底怎样才肯死?”
南宫紫萱痴痴地笑了,目光流转间是说不出来华贵魅惑,深紫色的眸子像一潭湖水,不动声色间吸引自己的猎物,然后将之溺毙。
凤天影追寻她的目光,一时仿佛怔住,问:“你在看我?”
南宫紫萱笑意更浓,却未达眼底深处。
然后她不笑了,因为笑不出来了。
凤天影紧紧扼住她修长的脖颈,神情不动如山,声音却意外的,冷得像冰,“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一直留着你生下那个孽种是我仁慈,也是因为我还用得着你,结果你告诉我,你利用我这份宽容害死多少人?又干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儿?”说到这儿男人不经意拔高声音,然后提起手,将眼前这个明艳照人的尤物狠狠往墙面撞去,“砰”地一声,随即有鲜血留下,蜿蜒到墙角。
南宫紫萱挣扎着想要脱离眼前男人有力的手掌,惨叫和呻吟统统被逼进喉咙,美艳的五官被剧烈的痛苦拧成一个诡异而令人惊悚的弧度,相信此刻,无论是怎样的男子,看了她眼前这张脸,都不会对她提出任何兴趣。
鲜血顺着脸颊流过她浓黑的发梢中,脏了她华贵冰凉的首饰,粗重的喘息声带着濒死的意味。南宫紫萱哀求的看着自己的夫君,仰望他像仰望自己的神,目光凄楚,迷离在异地时光。
凤天影如愿放开她的手,神情是他一贯的矜持高傲,肌肤在烛火映衬下像是上好的官窑白瓷,细腻的光泽美好令人沉醉,仿佛一个文静温柔、书卷气息浓厚的少女。
漂亮的不可思议。
这叫南宫紫萱想起自己的前主子。
其实凤天影、凤寒江两个人虽是嫡亲亲的亲姐弟,但其实并不是十分相像。但不知为什么,南宫紫萱在看见这一刻的凤天影却推翻了之前所有的定论——凤家嫡亲的血脉,也就是韩回亲姐姐与凤老家主生的小儿子,并不与长女凤寒江相像。
凤寒江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那种深入骨髓的文雅,不经意间的娴静,以及那种似乎无处不在的忧愁。面向冷淡而笑容温柔,像一个最优雅、最从容的贵族一样。你若把她放在阳光下,哪怕一会儿,都会觉的她会因为受不了那般炎热的天气被直接晒死。那种脆弱,那种纤细,就好像早些年自己在神庙中央看到的一把琉璃盏,有光彩流转间,说不出的美丽,却叫人连碰都不敢碰,好像手劲儿稍微重一些,她就会从此永远离开,碎成灰,拼不成了。
直到如今她都记得当时还是个少女的凤寒江立在阳光下,皮肤清透,隐隐透明,好像快要乘风归去,仿佛谪仙。一举一动见都有一种先天的优雅和后天的好教养,极端的优雅,极致的精致,哪怕只是叫人看过一眼便永远忘不了。
那样的眉目,那样的笑靥,美丽的让人惊心动魄,一转头时的一颦一笑都令人沉醉。可那种若有若无的忧郁便像一层厚厚的面纱,拢住美人的真面目,叫人为之揪心。就连她杀人的时候,也是从容的,也是优雅的,眉目也依旧是美丽的,甚至连身上的气质也依旧是忧愁的,不动声色间杀人于千里之外。终她一生都没见过比凤寒江再残忍不过的女子,就像她没见过比凤寒江更美的女人一样。
那样的女人,纵是残忍,也是静悄悄的,像是一朵绽放在夜间的玫瑰,香味迷人而不甜腻,摇曳的姿态娇贵非常,却拥有着令人不可思议的顽强生命力。就像她的弟弟,纵然做出再怎样残忍的事情,也可以云淡风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