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风云际会(四)(1 / 1)
睿王见他们坐定,向耶律齐介绍两人。原来那孔雀男是中书侍郎的独子越长风,暂无职衔。一看就是个纨绔子弟,游手好闲惯了的。可惜了他的名字,似乎也是认识徐然的,不过我当然是不认得,看样子他和徐然也不是很熟,爱理不理的,谢天谢地。
林萧今日异常沉默,完全找不到初见时风流倜傥的神采,我坐在他身边也感觉有些拘谨,虽然没人说过恩断义绝的话,但已经生疏到无言以对。幸好孔雀男很聒噪,完全没有冷场的机会,耶律齐也很擅于接话茬,睿王不时的表个态,这三人为中心居然聊得热火朝天。我拿了些瓜子嗑起来,甜点吃多了有些腻,真想吃肉啊!
这时,有伙计上来请我们换桌,我想说换个吃饭的地方好了,又不是出来泡茶馆的。话未出口,孔雀男已嚷道“就是就是,这么大个茶馆干嘛挤在这一小块儿地方。”边说着已站起身。我转头看向睿王,不知他是否看出我眼中企求之意,他伸手抚着我的头发笑道“接下来还有分茶,点茶的表演,看了再走。”语声轻柔,似哄小孩子一般,我脸一红,不自然的转开头撇嘴道“好吧……”有气无力的站起身。
伙计带我们转到一个大屏风后,一女子穿着白底兰花的长袍,盘发上插着一根发簪,镶着镂雕银饰下带吊坠,摆动间显得素雅出尘。她跪坐在长的几案后微垂着头。案上燃着一支香,清烟渺渺,气味却几不可闻。她听得我们进来,抬头一笑,媚眼如丝。竟还是之前那个短褂的女子,只不过换了装束,收了锐气,褪了那种英气爽利,只剩柔情似水。
晃神间竟只剩自己还呆站在一边,看了下案前的座位,只有林萧和越长风中间还有空位,只好走过去坐下。睿王大略向耶律齐讲解了一下分茶的由来和情况。其实就是茶道的一种,分外讲究烹茶,煎茶的味道和形态,且衍生出很多此过程中的条条框框,十分繁琐。
那女子行礼问安后,开始依次介绍茶和茶具,声音温婉低缓,举止柔美而落落大方。我看着她那一双芊芊玉手翻转轻扶,眼睫半垂,腰背挺直。有条不紊的做着那些繁琐的动作,轻灵似穿花蝴蝶绝无拖泥带水。间或抬眼一笑,嘴角微抿,似有情又似无意。我目不转晴的看着她动作,在原来的时代也见过有人煮功夫茶,过程倒是大同小异,欣赏度就差得远了,美人不管做什么果然都是赏心悦目的啊。
茶碗依次放到各人面前,我低头一看是副画,百花丛中停着一只蝴蝶,虽是寥寥勾了却也栩栩如生。看下旁边的孔雀男,水面浮的居然是只开屏的孔雀,诶,英雄所见略同嘛!我抬眼看那女子,她眉眼弯弯,端坐在那里,似乎对这恶作剧完全不知情。我转头去看林萧的杯子,他却目不斜视的端起茶杯一饮而进。我愣住,心里泛起一阵疼痛,想起他在桐城时与我的种种往事,先前虽是虚情假意,其后种种温情抚慰却也没有判若两人。此刻想起心里酸涩难当,再也回不去了,不但做不成朋友,竟已相看成厌。
出神间听到耶律齐叫我,我深吸一口气强笑着转头说“啊?”他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对我说“让我看看你的杯里是字还是画?”我端起杯子想递过去,手一抖,那画已支离破碎,不复原貌。我强抑下翻涌的情绪,站起身托词方便走了出去。
望着车水马龙的街市,一时茫然起来,刚刚眼睛酸涩,匆忙奔走间竟出了茶馆。游目四顾也不知走到了哪里,待要转身回去,又想不起茶馆名字,况且意兴阑珊下也不想再回去强颜欢笑。回王府?那个冰冷死气沉沉的宅院也不是我的家,我这孤魂一缕该何去何从?站在闹市中只觉遗世孤立,所有声响好像都被身周的玻璃罩屏蔽着,远远地隐隐约约的,只能看着却不能触摸。我苦笑低语“果然是心远地自偏。”
身前出现一人,躬身道“皇上请乐王进宫。”是锦衣卫叶无忧,这人真是神出鬼没,都不知是怎么找到我的。我想了一下说“要先通知睿王一声,免得他不见我回去着急。”叶无忧平静无波的声音道“王爷不必担心,自会有人禀告给睿王。”我想到早上出门那些分散开的侍卫,大约早有人尾随我,叶无忧能找到我,大约也是和这些人有什么暗号联络吧。想到这儿,低叹一声说“走吧。”这种尾随是保护还是监视?无论怎样也只能接受……
宫内一片寂静凄清,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皇上已经有段时日没招我进宫,这次找我不知所谓何事,想着昨日他喜怒难辨的脸,不禁瑟缩了一下。进入书房看到他站在窗边看着窗外一动不动,身影挺拔而孤寂,像一尊俊美的雕像却缺少人气。我躬身请安后听不到一丝回应,悄悄抬头看他仍旧维持着那个姿势,似无所觉。我提高了声音再次躬身说道“臣徐然参见皇上。”他淡淡的说了句“平身。”就没了下文,我试探着问道“皇上是否有难以决定之事?臣愿竭尽所能为皇上分忧。”即便是十分为难的事情,你肯这样犹豫再三,我也知足了。他让我坐下,自己转回身在案前坐下。他看了看我,笑道“你不用那么紧张,并不是什么难办的事情。”我这才发觉自己只做了半边椅子,腰背挺直,身体紧绷。
我略微放松一点儿,向后靠了靠,心里却还是绷着。他一向睿智果决,能这样犹疑不定的事情绝非易事,但我真的能胜任吗?他倒了一杯茶推给我,我摇了摇头,他毫不在意的自己端起抿了一下,放下杯子说“在桐城救了你的人是谁?”我一惊,他是什么意思?隔了这么久才问,是有了线索还是诈询?老人既可能是已被灭门的杨家幸存者,我就绝不能让朝中人知晓他的身份。虽不知能瞒多久,总不能是从我嘴里主动供认。我收拾好情绪,平静的说“微臣不知,他孤身一人不以真面目示人,也许是江湖人士。”他状似随意的噢了一声又问“当日那具尸体又是怎么回事?你是知情的吧?”虽是询问,语气却是肯定的,今天是找我来清算总账的吗?我微皱了眉说“是我的主意,因为我不是徐然总会有漏出马脚的一天。”
他手指轻叩桌面,漫不经心的说“他为何帮你?有什么交换条件?”为何帮我?好人做到底,送佛上西天,有什么为什么的?我疑惑的说“没有交换条件,他只是心肠好,不忍拒绝吧。”他审视着我说“不忍?面对你的温言软语的确少有人能拒绝!”这话听起来怎么这样尖刻?他难道是怀疑我□□人家?我心里腾起一股火,是皇上就可以这样无端的猜忌污蔑人吗?转念又一想,他会这样说就是没有查到杨将军身上了,心里不禁松下一截。
他起身走过来仔细观察我的表情“是什么事情让你一怒又一喜?我说过永远不要对朕说谎,你这么快就忘了?”我深吸一口气说“皇上是怀疑我的忠心吗?人不可能一句谎话都不说,若是无关紧要,无碍是非何必强求。救我的人不想透漏身份,这是我唯一能回报他的方式,皇上连这一点儿权力也要剥夺吗?”我顿了顿接着说“皇上是九五之尊,我作为臣下喜欢钦慕您不敢宣之天下,不敢争宠吃醋,不敢要求对等唯一……这样卑微渺小的心就该被您随便怀疑践踏吗?”说到最后,声音颤抖几不成句,多日来的心酸迷茫涌上心头,喉头哽住,鼻子酸胀,微仰起头眨了眨眼。只听他声音低缓略有迟疑的说“那林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