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雨声（1 / 1）

恍恍惚惚，宴会已经结束。李伽伊自从韩烁落座以后，心中全然无法平静。之前德宣帝说的话，再加之两个人共处那么长一段岁月，李伽伊并非不念旧情之人，怨恨韩烁心狠手辣，也缅怀那段青葱时光。自己作为长姐，扛起李家重担已久，纵使心思单纯善良，却事事力求安稳，年幼的弟弟，硕大的府邸，一夜之间居然全都要依靠在自己身上。韩烁纵然真心待她，她却不认为这份真心有多真，只因曾经的真心，放在现在，只怕要落灰一大把。

自己虽然态度坚定，面对韩烁，难免心猿意马，想到他曾经的痴情，内心小女儿的姿态依旧占了上风。只是回首看现在风尘仆仆赶回京城的南王殿下，再难找到曾经那鲜明的眉目。

宴会上，李伽伊虽然与一贯相比并无不同，只是安安静静坐在台下，不参与将帅之论，也不参与姐妹谈心。但明眼人分明看到，这位安和侯，眉眼之间时不时就要往皇台上看去。可从来没有听说安和侯和皇帝有过什么风流话语啊，这德宣帝即将大婚，安和侯却是吃起醋来了？

德宣帝高坐在上，右手侧面稍低为韩烁落座，这已经是皇帝所能表示的最大的诚意。韩烁没有拒绝。因为他分明感受到了来自他日思夜想的人频频送来的关注的眼神。韩烁长期在沙场，对眼神把我及其到位，内心泛起从来不曾有过的喜悦之情，来者不拒，笑颜寒暄一样不落，南王殿下今天摆明了要一醉方休，自然众多人也乐得看见这位爷开心。

宴会结束后，竟是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来。凉凉的触感让本来喝得差不多了的韩烁清醒了些，他无比庆幸自己做出回京的决定，自己曾经的软弱和踌躇让自己错过太多，那个人一道道目光仿佛都是控诉，又似乎饱含爱意，这样一个夜晚，喝醉的自己，妖娆的歌妓，心上人一次又一次暗示，太催情。吉利早就转告了如意，一把小时候两人一同使用过的□□，在这个时候悄悄消失在夜色中。

韩烁只记得吉利说的鸢尾园，他久未入宫，哪里知道鸢尾园在何处，只得一路问着问着，一路晃晃悠悠地走也走不快。最后只闻见女子特有的脂粉味，盈盈转过一道影子，他看不清脸，却知道就是那个人。

“南王。”李伽伊这时候早就平复心情，收到□□的一瞬间，现实就逼迫她不得不压抑下自己的任何情绪。她不知道韩烁的意图，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思考。这样的关头，只有值不值得，没有应不应该。

“伽伊。”太多的话要说，又有太多的话说不出口。当年的一场冤案，横在两个人身上的血海深仇，在这一刻，血腥味格外厚重。

“南王约我来此，有什么话想说？”

他几乎是想跪下的。如同八年前在金銮殿一样，跪着祈求德宁帝的惩罚，跪着对所有的大臣交代，跪着告诉自己的军队，南王韩烁，在绞杀李诲煜这件事情上错得彻底。他能为了她给别人跪下，能为了赎罪活在一个单调贫苦的日子里，但偏偏面对这个小姑娘，他没办法跪下。要祈求她的原谅吗？要掏出自己的真心吗？她难道不知道吗？聪慧如她，他明明醉了，却也看到她清亮的目光，没有情绪，没有属于她的情绪。

“我……”明明不用他开口，她一定懂，她一定都懂，她微微转起纸伞的手柄，他没有伞，衣服早就被小鱼打湿，她没有动，她的眼睛里依旧没有任何情绪。

“南王是来找我叙旧的？”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口气。“听闻南王殿下这一去烬桃山八年，最放心不下我这个学术不精的丫头，可是检查功课来了？”

如果说前一句话还有些许认真，那后面的话真真只有调笑了。韩烁内心无比苦楚，苦笑良久，还是选择直面。

“你知道我内心有付担子。”

“你内心的重担是我？”李伽伊笑，“南王殿下当真痴情。”说罢，竟然也不顾韩烁早已湿透的下摆，也不顾韩烁痛苦的表情，就消失在了黑暗的尽头。

韩烁只觉得心都要碎了。在这样的雨声之中他分明看清了自己的内心，他内心的重担不是她，也不是八年前的冤案，而是自己努力半生，换不回她一个回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