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番外一 姐姐，你掉了个男朋友（1 / 1）
4、
海风轻拂，阳光烂漫。
林心雨穿着比基尼，跟林未然通视频电话。
林未然问她和身边的人是否处得来，祝小超姑娘脑袋一偏，歪在林心雨怀里，笑嘻嘻地说：“林阿姨，我好喜欢心雨姐姐，把她送给我吧！”
腼腆的小丫头突然如此热情，林心雨目瞪口呆，瞧着她一溜烟儿跑了。
刚回过神，程雅量又凑过来：“林阿姨，我好喜欢心雨姐姐，把她送给我吧！”板着脸跑了。
程雅怀也不甘落后：“林阿姨，我好喜欢心雨姐姐，把她嫁给我吧！”
钟艾不知怎的来到面前，傻笑着望着她：“林阿姨，我好喜欢心雨姐姐，把她嫁给我吧！”
林心雨莞尔低头，给他看一段白生生的脖子，声若蚊蚋：“我愿意呀。”
钟艾着了魔一般，伸手抚上去，顺着柔润的曲线，碰到她小巧的下巴，轻轻用力。她羞赧不已，钟艾心中悸动，吻了下去……
钟艾醒过来，发现周围黑漆漆的，窗外不知名的小虫子孤单单地叫了两声，偃旗息鼓。
春梦有痕。
钟艾冲了澡，把衣服床单换了，扔进洗衣机。洗衣房外有个露台，摆着组摇椅。虽然已经是冬天，钟艾望了望那轮高远的圆月亮，还是推开门，蹲在椅子上。
其实梦境有一半是真实的。几家人确实一起去海滩玩了，林心雨当时也确实穿着清凉的比基尼，几个小朋友嘻嘻哈哈地打扰她跟太平洋对岸的妈妈视频，甚至小宝还出镜了，差点被几个要抢走姐姐的小朋友逗哭，不过他没真的魔怔到说出那句话。然而回到城里，接连几个月，她总是夜半来天明去，留他一身狼藉……
唉——钟艾两声长叹，直到……
“大半夜的不睡觉在这儿吹什么冷风？”钟涵嘉的语气严肃中带着三分揶揄，“火气大就每天去跑十公里再回家。”
伤春悲秋被打断，钟艾怨怨地扭头瞅了老家伙一眼，回到自己的情绪里。
片刻后，钟涵嘉在另一把椅子上落座，悠悠地摇着：“你从小到大的压岁钱都帮你存着，交给专人打理，做恋爱基金还是可以的。”
钟艾猛地扭头。
钟涵嘉好笑地看着他：“你以为你妈真看得上你那点压岁钱？你爹我比你有钱多了好嘛！”
钟艾仍旧面色不虞。
“难不成我猜错了？”
钟艾摇头。
这下子钟涵嘉直接一脚踹过去：“要不是我老婆发话，你以为我想理你？”
钟艾幽幽叹气：“她不喜欢我吧，拿我当小弟弟呢。”
“要真喜欢，就用点心追。这还要我教？”
钟艾话到嘴边，古怪道：“你儿子还在读高中欸，钟老板。”有你这么鼓励早恋的吗？
钟涵嘉奇道：“难道谈个恋爱你连南大都考不上了？”
说得考南大好像进自家后院一样，然而更忧郁的是：“等我考上南大，她已经回美国了。”
钟涵嘉愣了愣，回过神来，凉凉道：“留不下人不会跟过去？”
“不要我承欢膝下？”
钟涵嘉打了个寒战，起身要走。
“我说……”钟艾犹豫了几个月，这会儿大约是气氛太好，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你和她妈妈……你……我妈会介意吗？”
当年人肉搜索案之后，林未然就出国了，再也没回国长待过。但是这个案子却成了人肉搜索史上的一个重要事件。他和林未然联系过，是否需要抹去所有痕迹。不过事情发生过就是发生过，林未然认为不必刻意涂掉，不再理会，自然就会淡褪。钟涵嘉的微博号始终都在，唯一的一条微博挂在那里，几十年没动过。钟艾和宋仪都知道。
钟涵嘉站了站，又坐回去，翘起二郎腿晃了晃，道：“我们很坦荡，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跟你妈结婚是因为爱情，这一点你不用怀疑。我们结婚的时候都是三十上下的人了，怎么可能没有点过去。不过过去的，就过去了，懂吗？”
“哦。”
钟涵嘉掀起眼皮瞥他一眼：“我们大人的事，跟你们小孩子无关。你妈其实一早知道小雨是我前女友的女儿，不过仍然很喜欢，你别想那么多。只是人家好端端一姑娘，你少玩什么始乱终弃甚至三心二意的把戏。”
父子俩并坐无言，钟涵嘉嘱咐他早点休息，准备回房。
“爸，你觉得我去学医怎么样？听说国外看病难，她家还没有医生呢，她弟弟也没有学医的意向。”
钟涵嘉被噎得好一会儿才顺过气，扔下“随你”两个字，走了。
圣诞节林未然和楚煜都休息，一家人想女儿想得紧，举家回国来。
林心雨换了中国驾照后，景阳就给她配了辆车，让她平常有空多带妹妹出去玩儿。林心雨征得林未然同意，便收了下来。
难得飞机准点，林心雨老远便认出家人。小宝仍是个小胖墩儿，老远便喊姐姐，啪嗒啪嗒冲过来，差点将林心雨撞个屁股墩儿，哇啦哇啦哭了好久才肯松开怀抱，一路上牵着手不放。
一家人在南临待了两天，便去了锦城。当初林未然一句话，楚煜毫不犹豫地就出了国。她自己已算是了无挂碍，他却是家中独子。所幸两老都很开明，不仅待林未然毫无芥蒂，便是对林心雨也与亲孙女无异。因此每年工作再忙，林未然都会安排半个月时间，督促楚煜回家看看。早几年曾把两老接去剑桥市过春节，试图说服他们移民，不过老人家安土重迁，终究还是不了了之。
元旦期间，楚煜家的亲戚都上门来，团聚了一番。小表弟面临高考，成绩一般，小姑姑想送出去读个好点的大学，问林未然想办法。楚煜知道自家小姑姑没坏心眼，但小心眼，不动声色地把事情揽到自己身上，让林未然去厨房帮忙。林未然与楚家人自来和睦，也有楚煜的体贴周到在里面。
节后还有几天假，林心雨正好是复习周没有课，全家去了江城。楚煜开车，沿着前些年竣工的引水大道一路西行，一直开到大坝上。水位升得很高了，曾经的小河镇，如今已整个消失在平静的湖面下。
小宝出生在美国，不知乡愁何味，兴奋地跑去爬坡，楚煜忙跟上去照看。母女俩落在后面，离父子俩越来越远。
盘旋几个月的事情，林心雨终于还是说了出来。
林未然沉默了片刻，笑道：“我怀上你弟弟那会儿，你爸担心得不行，生怕生个像你一样聪明敏感又早慧的孩子。”
“妈妈我……我是不是让你难过了？”林心雨十分愧疚，可是事情藏在心里，也是如鲠在喉。
半坡上有长凳，林未然示意她坐下，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道：“没有。小雨，你想认她吗？只考虑你自己的心意，别的都不提。”
林心雨闭上眼，想了想，摇了摇头，反而问道：“妈妈，父母子女之间的感情，并不是天生的对吗？”
“当然不是。”
林心雨释然地笑了：“对啊，这些年，我最害怕的时候是你哄着我，我遇到危险是你保护我，我迷茫无助是你引导我，睁眼后是你做的早餐，闭眼前是你讲的故事。分享我的记忆的是你，我哪有别的妈妈。妈妈很抱歉，我只是……有点难过。她不要我的理由我都懂，都理解，只是会有点难过。以前偶尔会惦念她，会想，没有我这个拖油瓶，她有没有过上舒心日子。现在她过得好了，我其实并没有和她来往的想法，反而彻底释怀了。所以，那两张名片，我在机场就扔了。”
去美国第三年，惊闻赵鹏车祸去世的消息。赵鹏父母痛失独子，很快相继跟着去了。杨丽独自带着两岁的心雨，捉襟见肘。那年圣诞楚煜终于得闲，两人回国领证摆酒。去赵家请杨丽，正巧碰到小心雨挨打。
小丫头木呆呆地缩着，眼泪直流，却不敢出声。小心雨模样酷似幼时的林未然，楚煜情急之下，抱开小雨，怒道：“你不想要就给我！”杨丽哭骂了一阵，将两人赶出去，第二天却牵着小雨登门，请求他们收养小雨。
当时两人尚且分居两地，自顾不暇，却是林运鸿主动提出照看孩子，让他们在小雨到了学龄时安排好一切。办妥手续后，林未然没有同楚煜一起去美国，而是多留了半个月，直到小雨缓过劲儿来方才离开。此后工作再忙，每天都会抽出时间和小雨视频。林运鸿甚至捡起了几十年前学的英语，挑林未然不那么忙的时候，每年带小雨去美国待一阵子，直到预感自己大限将至。
锦州冬日少有阳光，这天晴了一会儿，又阴了下来。然而林心雨心底那盘踞多年的少许阴影，却已随风散落在这浩然山水间。林心雨转头望着林未然，看到她眼角的细纹，心中有些惊叹，嘴上却说：“妈妈，我跟程浩叔叔有相似的地方？”
林未然瞧瞧她，笑道：“你先看看我和他有没有相似的地方。”
林心雨又仔细看了看，回过味来：“眼睛。都是丹凤眼。不很大，也不凌厉，但是很有味道。”
林未然点点头：“对啊，你和我眉眼很像。怎么想起问这个？”
林心雨将第一次去程家时程雅量兄妹俩的对话转述给她听，林未然乐不可支。
母女俩闲扯着，远远看到楚煜父子俩回来，小宝蹦蹦跳跳的，想来是玩得尽兴。林心雨的手机沉寂了好些天，突然这会儿响了起来。林未然停下话题，自然地挪开目光。
“这样……我现在还在锦州，后天就回南临，到时候再说好吗？也不是能急得来的事。……好，再见。”
林心雨没有特意避开，挂断后便说：“是钟艾，他想出国读本科，问我申请的事情，然后想请我们一家吃个饭，大概是想要你和爸爸的推荐信吧。”
虽然隔着千山万水，但林心雨不会特意瞒着事，会跟景阳交流，也会征询林未然的意见，所以林未然早就知道钟艾的身份了。
“他有目标学校吗？”
仿佛是想到些什么，林心雨俩小脸蛋莫名一红：“就我们家附近那两所，不太想考虑其他的。”
林未然难得哑口无言，好一会儿，父子俩走近了，才勉力找回话语：“小雨，你已经成年，你的事情妈妈不会插手，除非你问我，否则我也不会多嘴。不过以妈妈的经历来看，与人来往，最忌讳多想。”
方才是两朵红云，一瞬间满天红霞。林心雨有点恼有点羞，道：“我没有多想，有一次他喝醉了，表露心迹来着。”
“你喜欢他吗？”
林心雨摇摇头又点点头，颇为矛盾：“我不知道……跟他在一起很开心，也聊得来，可是我不知道是普通朋友的喜欢，还是那种……”
林未然回忆了一下，初恋对象对自己摆出追求之姿时，还是景阳出了个主意：想象他是衣服，是被褥，是水杯，你能接受与他这么亲密的接触吗？
不过这话同女儿讲，似乎有点轻佻。倒是楚煜一语道破：“能遇到一个令你随时感到轻松快乐的人已经不容易，别让一些莫名其妙的定义困住自己。”
两年时间转眼即逝。林心雨接连吃了许多散伙饭践行宴，回美国的时间一路推到八月里去了。
她顺利交换去了哈佛东亚系，钟艾下了许多功夫，最终也求仁得仁。拿到录取通知书，便迫不及待地跟林心雨表白。两人本来要一起去美国，结果临行前钟艾爷爷入院，钟艾这一去便很难长期待在国内了，所幸离开学还远，便去了锦州看望爷爷。林心雨行程不变，于是两人开始了一段短暂的异国恋。
虽是暑假，林心雨也没闲着，回去后立刻加入林未然带的一个项目。进组是走了后门儿，林未然却不会放水，很是派了些任务，一时间忙得昏天黑地。
这日突然接到祝小超电话。林心雨看了许久文献，便趁机休息会儿。
“姐姐你是不是忘了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回家已经大半个月，林心雨没觉得有什么不方便的。
祝小超虽内向，人却伶俐，大概也是想到这一层：“看来不重要。”
林心雨忍俊不禁：“你若用得上就拿去用吧。”
“不不不，这我可用不上。”
聊了会儿，祝小超又莫名其妙地结束了通话。
片刻后，敲门声传来。林未然今天带学生出去了，只留下林心雨一个人在办公室。想到可能是林未然的同事甚至前辈，林心雨不敢怠慢，亲自跑过去开门。这门一开，便愣住了。
来人俊眼修眉长身玉立，笑盈盈问道：“姐姐，真的想不起掉了什么？”
林心雨噗嗤笑了，许久才略收起笑意，道：“大约……或许……可能……是掉了颗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