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第六十六章（1 / 1）

几天后，一行人出发去拉萨机场。

马思宁说先要在拉萨逗留几天，再从拉萨机场飞往阿里机场，开始时长一个星期的拍摄工作。

夏寒带了一个登山包，里面装了两个镜头，以及一些拍摄必备的机械。她非专业的摄影工作者，与马思宁等人一行李箱的机械比起来，实在是太入门级别。

在上飞机前，夏寒就在马思宁的提醒下，服用了视线准备好的红景天。

几个小时候，飞机在拉萨机场降落。

夏寒穿着一件红色的冲锋衣，里面是一件简单的牛仔衬衫，头发随意地脑后挽起，看起来像是一个一路行走的背包客，这样的女人，美丽又随性，有着冷艳的神情与眼神。

在事先预定好的酒店check in后，出发去达布达拉宫，随后一行人分散开来做自己的工作。

“不一起吗？”马思宁担心夏寒第一次来西藏，可能会有很多地方不适应，但是看夏寒的样子，是她想多了。

“不用了，我去那边。”

马思宁打算拍全景，要去马路对面的小山上，而夏寒选择进宫殿参观。

宫殿内不允许拍照，夏寒事先关了相机。

层层林立的佛像，光是这样的参观就令人生出敬畏之心。在大殿上，她郑重地屈膝跪下，闭上双眼虔诚地祈祷。

高大的佛像屹立眼前。佛祖以宽容的姿态面对每天络绎不绝的游客，也包括眼前这个普通到极点的女人。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夏寒变成了信奉于这些外物的人。把一些企望交给神明，让自己可以活得不用那么压抑。

檀香袅袅升起，沉稳的香气进入鼻中。夏寒站起身来，跟着人群走，在殿内参观的时间不能超过一个小时。

四周都是壁画。精美的唐卡映入眼帘，繁复的花纹昭示着手工艺者的技艺高超，这些需要大量时间和耐心的工作，能做的人极少。

因为从事的行业与之有些许重合，所以夏寒清楚其中的不易，更添了几分敬重。

僧侣们念经的声音从不远处传了出来，整齐的数十人甚至上百人的声音层层叠叠，像是天籁，又像是哀歌。

佛祖长屈于树前，化身为被人所信奉的神，他的内心是怎样的，不知道佛经里有没有写得透彻。

但不是所有人都有那么伟大。

立地成佛，需要抛却所有杂念，内心澄澈清明，无所牵挂，消除一切业障，红尘名利都是身后之物。

但夏寒明白，她既然还有所祈祷，就是还有许多无法放下的东西，她内心依然执念缠绕。

刚刚在布达拉宫前，她随意地买了一串木质的佛珠，很长，一圈一圈地缠绕在她的手臂上，激起些清凉的触感。

夏寒转动手臂上的佛珠，穿过一重又一重的宫殿大门。

从布达拉宫出去后，在路边看到了许多转山的信徒。

他们长跪磕头修行重复着已经做了千百次的动作，嘴里念念有词，念着藏语，念着佛经，念着宽恕和原宥。

他们在朝圣，风和阳光将他们的脸部皮肤磨得粗糙，身上的衣服布料也已经破败不堪，但眼神明亮，清澈如泉水。

遇见他们，才会知道，这世上的信仰，力量竟如此强大。

他们祈祷藏区人民平安喜乐，但也渴望着死时平静祥和，拥有一段好的来生。

她在卖雪莲果的妇人那里用钱交换了一个较小的，有些渴。

墨镜遮住了她大部分脸，也遮住了她的眼睛。

夏寒的眼睛是湿润的，没由来的有想要落泪的冲动。她不矫情地承认也许神明真的有这样伟大的力量。

一段失败的恋情尚未离她远去，生活中处处是阴影，她没骨气地想到从前。

在一片空地上坐下，剥开新鲜的雪莲果，洁白多汁的果肉在阳光下发着光。

夏寒咬了一口，清甜的果香充斥了整个口腔，很好吃。

吃完一个后，她依然坐在原地，以被墨镜遮挡着的眼睛观望四处来往的人。

在旁边的宫墙边上，一群人靠着墙在晒太阳。

夏寒觉得热，便脱下冲锋衣，系在腰间，随手又梳了一次头发，把旁边散落的碎发都撩了起来。

有个男人在她的身边坐下，夏寒瞥了一眼。

“一个人？”那个男人问，声音并不难听。夏寒余光所及之处，也能看得出这是一个好看的男人。

她并不想应他的搭讪。

看来有时候辛瑜说的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也不能一点都不信。

“失恋来疗伤的？”

夏寒听到这话，依然没什么表情，她自认为自己的表现并不明显。

“不用这么不近人情，来，请你抽支烟。”那男人从烟盒里拿出了一支烟，递到夏寒的面前。

夏寒扫了一眼，一看到烟，烦躁起来。

晒着太阳抽支烟，是件享受的事？

夏寒终于开口说话，“公共场所禁止吸烟。”

“南方人？”那男人也不生气，把烟收了回去。

夏寒并没有很浓重的南方口音，nl一向分得清楚。

“不是。”她站起身来，打算离开。

嘴里清甜的雪莲味让她的心情尚且愉快，并没有被这次让她有些不耐烦的搭讪而破坏。

没想到那个男人也迅速地站起身来，拿走了夏寒戴着的墨镜。

“原来是个大美女。”他笑着说。

夏寒眼睛一下子受到强光，有些看不清，她用手挡在眼前，眯着眼睛，一片铺天盖地的光亮之中，眼前的男人笑起来有几分像极了江亦行。

眉眼弯弯像新月。

她再忍不住，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夏寒低头朝前走，酝酿在眼眶中的泪圆滚地整颗落到地上，马上被蒸发，消失不见。

夏寒给马思宁打了个电话，说是先回酒店，晚上见。

“身体不舒服吗，是不是出现高原反应了？”有些人刚刚到的时候一切正常，却在一段时间后身体出现不适，这种情况很容易会被忽略，所有要多加小心。

“我没事，就是想睡一会。”

“那你好好休息，我争取早点回去。”

马思宁和夏寒是双人间。马思宁回去的时候夏寒还在睡着，她轻手轻脚地走到夏寒身边，伸出手探了探她的额头。

体温正常，应该只是坐飞机累了，需要睡眠。

快到吃晚饭的时间，再睡觉下去，晚上就该睡不着了。

马思宁叫醒了夏寒。

“没事吧？”

夏寒迷迷糊糊也已经醒了，“就是累了，想睡觉。”

“下午在布达拉宫逛了一圈？”

“嗯。”马思宁转身收拾自己的相机，“我拍了一些照片，晚上我们一块儿看看。”

“好。”

在大昭寺和周边转了一圈。每一处都有相似之处，而每一处又都是不同的。夏寒极少开启相机，与同行的人不同。

她现在更加信奉真正的美，是应该去眼睛去记录，而不是单单凭借相机的镜头。

出发去阿里机场时，马思宁去她说，“阿里是离天空最近的地方，那里的星空是我见过最美的。”

到海拔更高处，氧气更稀薄，夏寒已经习惯了高原地区，行动起来也并不吃力，更何况她的东西比起同行的人来要少得多。

他们多聊一些摄影方面的话题，有时也聊别的。夏寒有时听着，更多的时候是游离在人群之外。

她不想进入其中。

马思宁也稍微了解她的性情，并不主动经常和她搭话。和夏寒在一起，不觉得沉闷反而很轻松。

工作的时候她很安静，不会打扰到其他人，但有些时候，也会提一些意见。

与夏寒相处，不会觉得累。

选择的拍摄地点人烟稀少，连牧民都不多见，更别提是有住宿的地方。所以一行人在一个背风的地方找了一个空地，着手搭帐篷。

一个男摄影师过来帮夏寒和马思宁。

马思宁打趣他，“你怎么力气这么小啊。”

“你看人家多安静，你怎么整天吵吵嚷嚷的。”

“力气小还不许人家说。”

夏寒只安静地做自己的事，但偶尔也会想到马思宁这样性格开朗的女孩子是拥有多深的执念才能一心一意地喜欢一个人这么久，并且藏在心底，让那份感情永远不见光。

夏寒没有问过她。这是一个没有意义的问题。

喜欢与否都是我们自己的事，与他人无关。很多人正是看不清这一点，所以才深陷漩涡无法自拔。

还好她们都是懂得通透的人。

“你睡这边还是那边？”

“都可以。”

“那我睡外边吧，我喜欢睡外边。”

“好。”

今晚天气不佳，云层略厚，挡住了大部分的星光。天气预报里，明晚会是晴朗的。

从别人的谈话中得知，明晚会有另一行摄影爱好者抵达这里。

果然，西藏这块圣地，热爱摄影的人大都不会错过。

等到了第二天晚上，另一行人已经到了，正在一边忙碌地搭帐篷，说话声不小。

夏寒和马思宁和另外两个男人打算去更空旷的地方拍照。

打过招呼后，打算开车离开。

但在车边遇上一个男人。

“马思宁，这么久不见，有没有想哥啊？”

夏寒听到声音看了眼前的男人一眼，一下子就认出那个是前几天在布达拉宫前抢走了她墨镜的男人。

那个男人显然也认出了夏寒。

“是你？”他兴奋地看着夏寒。

“你们认识？”马思宁很震惊。

“不认识。”夏寒面无表情地转开了头。

“你的墨镜还在我这呢！”陈盐从自己的冲锋衣口袋中掏出夏寒的那副墨镜。

夏寒一把拽回了自己的手中。

陈盐气得想跳脚，“我怎么当时没发现你这么无赖呢！”

“行了行了，我就简短地介绍一下，人家还在车上等着我们，马上要出发了，这是我大学的师弟，陈盐，耳朵陈，盐巴的盐。”马思宁又转向夏寒，“这是夏寒，我朋友，夏天的夏，寒冷的寒。”

“你好啊，夏小姐。”陈盐伸出手，夏寒并不搭理他。

马思宁见此情形，机智地带着夏寒朝车门走去，“先走了啊。”

陈盐不甘心地补了一句，“等会来找你们啊。”

“你别理他，他就那样。”马思宁上车前在夏寒的耳边耳语。

夏寒轻轻地应了一声，又转头看了一眼陈盐。

藏区昼夜温差大，夏寒里头又加了一件羊绒衫还是觉得有些凉。冲锋衣已经拉到最高处，遮住了大半张脸。

群星升起时，方才得知这些等待都是值得的。

这里不像大城市，晚上的天空被灯光映得明亮。在这里，广阔的大地上，所有的光亮都是从遥远的宇宙中传过来的。

而这些光亮不知道已经距他们多少年远了。

各个摄影师寻找着角度和位置，分散在四周，但距离不大，防止走失和意外情况的发生，有个照应。

夏寒仰起头，星辰颗粒般镶嵌在苍穹之上，流星一颗接一颗划破天际。

有个身影出现在了身边，夏寒举着相机，抬头望着天空，以为是马思宁，转头想问她有没有拍到好的片子。

刚刚想要发声时，却在看清他的侧脸后噤了声。

他缓缓转头，对她微笑，弯起了眉眼。

阿里高原的星空之下，周围是静默的众神。

远处风声吹过带动纸风马猎猎作响。

星空亘古不变，近在咫尺，触手可及的距离实际是在万千光年之外，像雷雨初歇时的朗澈清明不过是一时的假象。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