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第六十三章(1 / 1)
岑情转头看着夏寒,夏寒也呆呆地看着她。
两人相顾无言。
岑情动了动嘴唇,干涩得厉害,喉咙也是,发出的声音有些模糊,终究没有说出只言片语,看着夏寒直直地落下一行泪来。
“夏寒,你真的肯原谅我?”岑情哽咽着,难过与释然在这一刻爆发,知道这样显得她脆弱与无助,但别无他法。
这么多年来,困顿的心豁然开朗。
夏寒点了点头,她嘴角依然紧抿。她不太会笑,只是有些时候眼角会稍稍弯些,来表达自己的情绪。
她也不知道,这样的时候,她的眼睛也像是月牙,比月牙更好看。
岑情看着夏寒的表情,再清楚不过她此时的心情。夏寒的情绪隐藏得深,可她知道,在此时此刻,是真正地解开了心结。
岑情倾着身子抱住了夏寒。
夏寒并不很喜欢与人肢体接触,但她知道拥抱是表达情感的一种方式,是建立在喜欢的基础之上。想到这,她便也伸出手抱了抱岑情。
岑情的话也不多,她苍白着一张脸,因为长期出于阴郁状态,脸上的肌肉很僵硬。可夏寒看到这样的岑情,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她看着岑情和陆铮远在一旁玩,岑情笑得很开心的样子。
是自己造成了她这些年来的不开心吗?
答案是否定的。若这也要强加到自己的头上,夏寒还没有那么圣母,她对很多事情分的很清楚,想的也很透彻。
与感情有关的,她总是比别人要迟钝一些。她清楚,于是到现在,她庆幸这份通透没有晚来。
岑情依然完好无损,夏寒也依然是夏寒。
岑情松开夏寒的时候,夏寒感受到了脖子后有些凉意。
“我曾经设想过你会就这么原谅我,原谅以前所有发生的事情,但真正发生了,却觉得有些不真实。”岑情甚至有些自私地觉得是自己利用了夏寒的善良。
“是真的。”夏寒伸手在茶几上抽了一张纸巾,擦去了岑情脸上的泪。
从前所发生的都非夏寒和岑情的本意。一个十几岁的中学生面对生死这样的大事,岑情的反应并不难让人理解。
更何况,这么多年,岑情对夏寒的好,夏寒心知肚明,一两一两地掂着,比谁都清楚。
有些时候,爱是相互等量的一回事。
要说没有责备,那太虚伪。夏寒再心软也料想过要是没有发生这一切,她的人生会不会不一样。不会承受母亲早逝而且并不真正爱自己这一事实,不会在十八岁时就独自生活,不会遇到陆焱,更不会遇到江亦行。
也不会有多年的梦靥缠身和心理治疗。
可是假设如果这种事不该是常做的,夏寒也只设想过一回。当她意识到这是一种毫无意义的做法时就主动停止了。
她几乎没有读过哲学的书,也不甚了解存在主义这回事。而所能做好的,就仅仅只是过好眼前和以后。
夏寒和岑情这一场长达十一年的心结,用些形象化的手法来表达,就好像是《穿条纹睡衣的男孩》中,犹太人男孩在德国男孩家擦洗玻璃杯时,德国男孩给他吃了蛋糕,但后来被纳粹军官发现,德国男孩说是犹太人男孩自己拿的,他根本就不与他相识。
小孩子时害怕犯错被惩罚。
但后来德国男孩马上就后悔了。可是犹太人男孩回到了集中营。
再后来,德国男孩去找犹太人男孩道歉。在看到犹太人男孩被毒打的惨样时,德国男孩的心灵受到了很大程度的打击。
他明白自己行为的错误性,并且真心实意地对待他的朋友。
这不就够了?
没有人不该被宽恕,《圣经》里提到过。
“你好好休息,陆铮远挺担心你的。”夏寒难得多嘴说了一句关于其他的事。
“你也看出来了?”
“很明显。”夏寒又想了想,决定还是说了,“我前几天去相亲,相亲的对象就是他。”
岑情有几分惊讶,“然后呢?”
“他跟我说了一些我不知道的事,包括你的事情。”
“他能知道些什么。”岑情对陆铮远很不满,将她囚禁在这里,逼着她住院。
“当年死的那个孕妇,是陆焱的继母,陆焱是我的初恋。”夏寒说这句话时,有些难过。
夏寒不知道陆焱和他的继母关系如何,就算那个继母只大他几岁,可是那肚子里的毕竟是他的亲妹妹。
在两个人对当年所发生的事都说开了之后,夏寒知道这件事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陆焱,她觉得自己对他又有了一份亏欠。
岑情的脸色有些变化,嘴角弯了下来,神情紧张,“那他知道吗?”
“我不知道,已经很久不联系。”夏寒安慰岑情,“这些都已经过去了,肇事司机已经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代价。”
夏寒刻意回避了岑情在这一场事故中所应承担的责任。
如果她没有撞到那个孕妇,惨剧会不会不发生。
可惜没有如果当时。
岑情想到那件事后,情绪又有些不平静,“我知道我爸爸这是在承担我的罪过,是我当时太傻了。”
“岑情。”夏寒叫她的名字,制止她再自怨自艾。
但夏寒可以理解她的心情,岑天的入狱对岑情是个很大的打击。
她没有母亲,岑天没有再娶,多年来一心一意对这个女儿好。岑情十七岁以前的人生,可以说是圆满丰盛。
一场车祸,改变了多少人的人生。
那是起点,现在理应走到终点。环环相扣的蝴蝶效应令人不寒而栗。
“夏寒,我真的好像什么都没有了。”
“不会。”夏寒说,你还有我。
“你好好休息,过几天我有空了再过来。”岑情有些哭累了,夏寒看着她上了床躺下,就离开了病房。
在下楼的一路上,夏寒有些不在状态,大脑呈放空的状态。
走出大门,扑面而来的是树上开着的花的香味,有些甜意。从楼梯上走上来一个老妇人,护士在一旁搀着,夏寒往右挪了挪脚步,微微颔首。
人逃不过老与死,但见到这样的场景不免想到以后。夏寒保持着刚刚的姿势朝前走,嗅到一股熟悉的味道,一个人影出现在眼前。
她抬头,江亦行的脸近在咫尺。
还没等夏寒出声时,就被他抱住。
昔日再熟悉不过的气味一下子充斥了整个鼻腔,夏寒有些喘不过气来,想要挣扎。
江亦行清润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一些带着热意的气流刺激得她的耳后酥酥麻麻的,“让我抱一下。”
无耻,无赖,不要脸。
和以前一点都没有变化,总是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夏寒从来都是以一种被动者的身份站立在他的眼前。
感情里,要是永远地失去主动性,那一方注定是认真就输了。
夏寒毫不避讳地承认自己是输的那一方,而且输得一败涂地,输得连分毫抵押都没能够要回来。
在医院住院部前拥抱实在不是一个好决定。
但所幸人多,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他们。
江亦行这是在用身高和力气欺负夏寒。
他总以为夏寒能够原谅他,总以为夏寒站在原地不会离开,总以为他转身了夏寒便会跟上来。
哪里来的那么多总以为都能够成为现实的存在。
夏寒双手垂在身体两侧。
今天穿的是一件黑色的大衣,很巧的是江亦行也穿了一件黑色的呢大衣。两个人腿上穿的同色系的牛仔裤看起来也很相配。
夏寒不争气地红了脸。
江亦行偏头吻了吻夏寒的头发。夏寒的洗发水是一个外国的牌子,江亦行也不知道是什么。只是没什么香味,夏寒的头发闻起来只有些淡淡的她身上的那种味道。
夏寒敏感地感觉到了江亦行嘴唇上的温度。这个场景温柔得让人想落泪,可是为什么不来得早一些。
要是早一些,她一定也能够勇敢地伸出双手去拥抱他,说她不想离开他。
可是事已至此。
这样的相处方式,一时的相处是无关紧要,夏寒不爱和人计较。但要是一世,谁都说不好以后会如何。
他说他们有的是以后,可夏寒早就下定了决心,她有以后,但不会是和他。
两个人的性格决定相处方式。
夏寒要的爱并不是如此。她现实,并非浪漫主义,并不相信真爱战胜一切困难那一套。
她相信的只是自己的判断。
初见面时,江亦行的外貌身材对夏寒的吸引,依然没有过头。到现在,夏寒都想将他完整地画一次。
之前,与他在一起时,觉得还不是时候,等着合适的时机。可到了现在,夏寒觉得她并非全心全意的艺术工作者,这种绘画的冲动也只是出于一个画手对新鲜事物的挑战。
爱或不爱,没有明确的定义。
她偏执,任何人都改变不了她的决定。就像她能够原谅岑情,却铁定了心,和江亦行就走到这。
“你很多事,都没有跟我说实话,你不该瞒我的。”夏寒轻声地开口说。
江亦行拥着她,紧紧地,半分松懈都不愿意。
“你应该告诉我,你父亲的死,和FS紧密相联,你放不下的不是这一切。刺扎进皮肤里,不拔掉它,会越扎越深。”
夏寒伸出双手环住江亦行。
江亦行的背瞬间变得僵硬,听到夏寒的声音,“这是最后一次了,对不对。”
抱完这一次,就分开。
一旁的花真的开得很美,我从见到时就想跟你分享。可是那然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