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第四十九章（1 / 1）
除夕夜前一天，夏明刚刚做完手术，手术进行得很成功。
胃切掉了三分之一，已经基本遏制住了癌细胞的扩散。
夏寒买了点水果去医院。
“夏寒，你来了。”夏明在看到夏寒的一瞬间，眼里流露出欣喜，尽管他已经听说丢了那笔再重要不过的单子。
但方凯的能力让他放心，只要底子在，便有起死回生的可能。
“爸，你不用起来，我马上就走了。”夏寒匆匆走到床头柜边，把水果放下，阻拦夏明的动作。
夏明手上还有输液管，要动下身子实在是不方便。
夏寒看到一旁的椅子上放了一只女式包，便知道方月梅是在的。
“你方阿姨出去买东西了。”
“我买了些水果，你身体好了些吃点。”
“好好好。”夏明说话也有些吃力。
安静了一会，夏明又开口，“前几天的事我都知道了。夏寒，你要是真不喜欢公司的事，爸爸也不再勉强你，想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我也不会再反对。”
这些年来，他的反对根本无效。
夏寒强势又执拗，没有几个人能改变她已经决定的事。
夏寒低头沉默了一会，深吸了一口气，才说出，“我再想想。”
走出病房门，在医院走廊上的时候，夏寒还是遇上了方月梅，她拎着一个超市购物袋，穿的也算正常，至少没有之前那么夸张了。
夏寒本想装作没看到她，直接走过的。
方月梅却叫住了她，“夏寒。”
夏寒警觉地应声看她。
“有时间多来看看你爸爸，他就你一个女儿。”方月梅的脸上也满是疲惫。
夏明的手术说是成功了，但癌症的复发率极其高，以后的日子谁都说不好。
夏寒放松了警惕，这一刻从前的再多过往，她也从背上卸下，只淡淡地答应了一声好。
这些年来，夏寒的新年都是一个人过的，有几回岑情也会从太平洋的那一头给她来一个电话，今年陪她的只有一地的画纸了。
除夕之夜，耳边是络绎不绝的烟火声。
南照湖边有一块专门放烟花的空地，高中时候多少对情侣约在那里承诺海誓山盟，不知道这么些年过去了，有几对真正走了下来。
夏寒站在窗边看着远处的灯火辉煌，烟花在空中绽放又消逝。
零点将近，夏寒躺在床上并未入睡，漆黑夜空中一闪一闪的烟花扰乱心神，放在一旁的手机响起，来电话的人是辛瑜。
“就知道你今天不会早睡。”电话那头有些吵闹，辛瑜应该是在什么聚会上，她的语气里洋溢着某些快乐。
“嗯。”夏寒抱着被子，靠在床头，有些困乏，但好像是自己刻意不想睡。
“什么都没干？”
“要准备睡了。”
“当一辈子老年人吧。”辛瑜走到个安静点的地方跟夏寒讲电话。原本是计划要跟夏寒一块儿过年，再夏寒执意要一个人过说是习惯了这样，辛瑜拗不过她，只好妥协。
回家一大家子七大姑八大婶的一直围着她说找对象生孩子的事，辛瑜后悔没跟夏寒多拗一拗。
“你忙你的。”夏寒轻声说，窗口正对着外面，一大颗烟花在半空中骤然绽放，透过黑暗的房间在夏寒的脸上投上了几分光亮，只有短短一瞬。
她眨了一下有些酸涩的眼。
她打从心底里在等着某个人的电话，所以才一直忍着睡意和鲜明热闹对比之下的孤独。
而夏寒在十几年前已经习惯了后者。
这样没有结局的等候似乎没那么难熬，但夏寒决定这是最后一次，不会再有别的时候她还像抱有像今天这样非分的念想。
辛瑜絮絮叨叨地念了一些家里的琐事，夏寒沉默地听着。
零点的钟声骤然响起，辛瑜停下唠叨，认真地对她说，“夏寒，新年快乐。”
夏寒眼眶湿润，也对她说，“新年快乐。”
她当然是庆幸的，在她已经决定除去岑情外这一辈子都交不到一个朋友都没有关系的时候，辛瑜出现了。
她帮她击退所有流言和欺辱，将她当作最亲的人看待，在她面无表情的皮囊之下关心她的心情是否真如表面。
世界上很多事情都不需要理由，像她曾经说过的，“因为你很好，所以想对你好。”
辛瑜没要求过回报，当然也会像小女生闹脾气，但最后服软的人也永远都是她。
付出和回报不对等，一段感情难以维持长久，夏寒对辛瑜的好她也感知得一清二楚，所以她们从不戳破。
以一种平等自爱有尊严的方式相处。
这是最好的友情。
新年快乐啊，辛瑜。
夏寒粗粗一算，这是她们认识的第十一个年头了。
走过十年，阴晴雨雪重复千万次，悲欢离合看过太多回，你尚且还在身边再好不过。
“夏寒，嫁不出去我懒定你了。”辛瑜突然有点儿矫情，不知道是不是过年的气氛渲染的，此刻竟然想哭，喉咙发紧，声音里也带了些许哭腔。
她清楚地知道，她跟夏寒早就超越了普通朋友，她们已经成为了亲人，血脉相连的那一种。
“嗯。”夏寒淡淡地应着，旧的一年过去，一切都回到了原点，除去岑情已经从美利坚合众国回来，其他的一切都没有发生改变。
大年初一，夏寒睡到十点钟才醒过来。真正释然之后，便抛去了一切原本不该有的杂念。
算是一夜无梦。
门铃响起，夏寒套上一件毛衣出去开门。
来的人是岑情，还有陆铮远。
夏寒愣住了，显然没有想到岑情会在这里时候过来，还是和陆铮远一起。
“别告诉我你还没起床？”岑情笑着进去，陆铮远跟在岑情身后，手上提了两大袋东西。他笑了笑点头，算是跟夏寒打了个招呼。
从小就认识的人，没必要那么拘谨。
夏寒打开客厅的空调。
“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岑情随手替夏寒收拾了茶几上的东西，其实茶几上也就几支画笔和一本速写本，“打你好几个电话都是关机。”
夏寒这才想起来昨晚跟辛瑜通完电话之后顺手关了手机。
“没注意。”夏寒头发有些乱糟糟的，她随手拿了一支铅笔挽了起来。
“你快去换件衣服，我做饭给你吃。”
“好。”夏寒转身要进卧室，又被岑情一手拉住，“诶，你不会怪我吧，把陆铮远带来了。”
夏寒一脸“你把他带来我为什么要怪你”的表情。
“就算我们是小时候一块儿玩的，可你们俩也不熟，但他今天刚好来找我，我就说要来你这儿了。”
夏寒的情商有些偏低，根本感觉不到岑情的某种暗示，以及她话里隐藏着的深意。
她只理解了表面意思。
也就是字面的意思，陆铮远是她从小认识的，正好他去找岑情，岑情要来找她，顺便就一起了。
夏寒虽然不太喜欢跟不太熟的人相处，但陆铮远应该不算是那个群体里头的。
她也难得安抚式地跟岑情说，“没事。”
岑情观察了几秒钟夏寒的表情，确定她没领会之后，气得直接进了厨房。
“你打算一辈子都不告诉夏寒？”陆铮远压低了声音在岑情身边说。
他进门时观察过了夏寒，她与小时候变化不大，对谁都是拒之千里的样子，但细微的动作明显表达出她对岑情是相信和依赖的。
岑情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这件事我瞒了十几年......让我再想想。”
陆铮远清楚岑情不是那种背信弃义的人，她在隔了几天之后马上就后悔了，可那时赵婉清已经死了。
夏寒愈加沉默寡言，岑情每当面对着那样的夏寒，怎么都开不了口。
再后来，夏寒放弃了竞赛保送的路，开始学画参加联考校考，和所有普通的艺术生一样。
岑情觉得是不是自己断送了她的未来。
夏寒自小便患有阿斯伯格综合症，有点儿轻微自闭，那件事之后又患上了PTSD，可所有的苦难她都一个人承受下来。
随着年岁的积累，某些事情所造成的愧疚感只会越来越深重，岑情无数次地想告诉夏寒，可是她说不出口。这件事当初对她的打击有多大，光是想想都不寒而栗。
岑情这些年来越来越后怕，可她那时也是害怕极了，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哪里能沉着冷静地应对死亡。
再加上赵婉清对她说的话，她以为自己可以一点儿都不用承受，把所有的过错都推给夏寒。
而且那个女人的死跟她们都没有直接关系，是开车的人撞死的，不是她推倒了之后死的。
岑情当时太害怕了，做出一件对不起夏寒可能一辈子都换不来一句原谅的事。
夏寒承受的同时，岑情经历的痛苦不比她少。
岑情选择出国逃避，午夜梦回时重现的依然是当年的景象，以及夏寒的种种。
夏寒那么信任她，而她背叛了她们的情谊。
“她总要知道，而你也应该走出来了。”陆铮远顺了顺正在切菜的岑情的发尾，极尽温柔。
这是他从小就爱着的女孩，他不愿意看着她背负地罪孽一路往前走。
岑情的身体不如以前，少眠多梦，心事极重，面对夏寒的时候尤其。
又是愧疚又是心疼，还夹杂着后悔和痛苦。
夏寒走到门边听到了最后一句话，她不知道是什么，却隐隐有些不祥的预感。
陆铮远说的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那个“她”一定指的就是夏寒。
夏寒很快离开厨房，进了卫生间，洗漱完之后，无比正常地走到厨房，问岑情，“有没有我要帮忙的？”
陆铮远笑着说，“这里有我就够了。”
夏寒抬头看他一眼，轻微地点了点头，在转身的一瞬间，忽然想到了之间江亦行做饭时的画面。
她克制住自己再胡思乱想，进了书房开始修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