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十二章（1 / 1）

电梯上了三楼，医院静悄悄的，连走动的脚步声都没有了。

三楼是普通病房区，转角护士值班的前台处，只有一个人坐在那儿。

拍恐怖片的好场景。

夏寒走过去，护士却出来拦住了她。

“小姐，不好意思，现在已经过了探视时间。”那护士看起来年纪不大，说话也有点害羞。

夏寒抬起手臂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八点半，她皱起眉头，“探视时间是几点？”

“八点之前。”小护士脸红了几分，声音也软了下去，对着个女人脸红个什么劲儿，“您可以明天再来。”

“我不进去，就在门外看一眼可以吗？”夏寒难得跟别人妥协。

江亦行本来想在一旁的休息区坐会儿等夏寒，却看到她跟护士站在一处没走动。

“怎么了？”江亦行走过去问。

小护士一抬头看到江亦行那张脸，脸上红得都能榨出番茄汁来了，说话都有些不利索，“现在，现在已经过了探视时间，医院规定家属是不能进去看病人了。”

江亦行目光对上夏寒，带着些询问的意思，两相对视，夏寒说，“我就在门外看一眼，看完马上走，行吧。”

夏寒说话冷冰冰的，带着点不容置喙的意味。

夏寒本来板着一张脸说话就有些凶巴巴的，这一句话说出来更是气场十足，小护士被她吓到，江亦行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出来替夏寒收拾。

江亦行瞥了一眼护士的胸牌，“护士小姐，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你看能不能通融下，我朋友实在是不放心她爷爷，这才下班赶着过来看一眼，保证不耽误你工作，你看行不行？”话没多少花炮，但跟夏寒的一比，就能让人容易接受多了。

江亦行混迹多年，勾引无知少女的本事不在话下。媚眼一挑，小护士自然没了工作原则。

更何况，这站在漂亮男人身边的也是个极漂亮的女人。

“那你，你看完就出来。”小护士刚刚出来实习，没见过什么大世面，面对这种情况也不知道怎么拒绝。带她的学姐去查房了，现在也不在，没人可以征求意见，思亲心切，也可以理解。

“去吧。”江亦行看向夏寒，头朝走廊那偏了一下。

夏寒听完就转身走向病房，305就在右边一排病房的第三间。

病房门上有小窗，夏寒身长，站在那看，高度刚刚好，房间里的情况一览无余。

只有一张病床的普通病房，灯还亮着，墙壁正中央上面挂着的老电视机上面正播放着戏曲频道的节目。

爷爷从前就爱听昆曲。

夏寒站在门外看不清爷爷脸上的表情，只能看到他身上盖着薄薄的被子，削瘦的身形被布料衬显出来。

头发似乎又白了几分，少了一些。

床头柜上摆着几个果篮，塑料薄膜在等下反着光，还没拆封过。

没有难过，人都是要经历生老病死的，这是常态，没有人能够反抗。

果真只是看一眼，夏寒见到了人转身就走。

那小护士黏上了江亦行，红着一张脸不晓得在支支吾吾些什么，江亦行却一脸散漫地靠在墙边，漫不经心极了。

夏寒却讨厌极了这样子的他。

明明毫不在意却分外勾人，像是要勾走人的魂魄，真真可恶。

脑子里回想的却是刚刚江亦行盯着小护士胸看的画面。

“谢谢护士小姐了，我们走了。”

那小护士垂着头没搭理他，似乎还等着些什么，江亦行却拉着夏寒进了电梯。

小护士抬起头来只看到江亦行拉着那漂亮女人的手走的场景，心里头一阵不是滋味。

夏寒在电梯门关上的时候挣开了江亦行的手。

江亦行也没多在意，“怎么真看一眼就来了，不进去？”

江亦行刚刚虽是在跟小护士聊人生聊理想，从诗词歌词聊到星星月亮，可却一直注意着夏寒的动静。

她只站在门外看了一会就回来了。

心理活动挣扎一下都没那么快的吧。

“我说了只看一眼，不能骗人家。”夏寒手掌抚了几下手臂，刚刚挠得厉害，这会开始隐隐作痛。

“你倒是实诚。”江亦行笑了一声。

夏寒看着他，“你老喜欢看女人的胸？”

江亦行听到这话，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回想了一下，可能是刚刚自己在看那护士的胸牌，被夏寒当成了在看别人的胸。

他轻笑，凑近了夏寒说，“喜欢啊，那女人叫夏寒。”

夏寒脸上一阵发烫，别过脸去，好像的确是自己想太多了。

“我送你回家。”夏寒身上什么都没带，连手机都没有，穿着一身衣服都敢跟一个只见了几次面的男人晚上跑来跑去。

夏寒没拒绝江亦行，上了车，坐在副驾驶。

“你家在哪？”江亦行开着车，把着方向盘问夏寒。

“朝云小区。”夏寒淡淡开口。

车上有点香水味，不是男香，来的时候坐在后座还没闻到，总归不可能是周书逸的。

车外的事物逐渐倒退，江亦行打开了车窗。空调的冷气一下子散去，不断替换进来新鲜的空气，连那点似有若无的香味都飘远了。

让人心情舒爽。

车子在路边停下，江亦行在车上拿了钱包对夏寒说，“等我一会儿，我去买个东西。”

夏寒靠在座位上，困意泛上，这辆车有魔力似的，每次都能催眠。

过了一会，江亦行回来了，把东西放到后座，没说什么话就启动了车子。

车子在小区门口停下，夏寒打开车门，对江亦行说，“今天谢谢你。”

语气和眼神里全是诚恳。

江亦行也下车，把刚刚在便利店和药店买的东西递到夏寒手上，“药膏记得涂，晚饭见你没吃什么，给你买了点饼干，不好吃也凑合下。”

夏寒手指攥着塑料袋，有些发颤，却没在语气中表露出来，“回头我把钱还给你。”

“不必，这点钱我还是有的，别穷酸我。”江亦行最后一句话说着就笑了出来。

轻松又自在，这几天像是夏寒一个人的独角戏，多可笑。

“江淮。”夏寒第一次面对着他叫他的名字，淮这个字尾音微微上翘，带着点不可割舍的味道，就好像接吻结束两个人嘴唇分开的那一瞬间，留有几分缱绻。

“我玩不起。”夏寒利落地转身进了小区门。

江亦行却站在小区门口，带着昏暗的路灯光注视她的身影等到看不见了才驱车离开。

生活恢复平静。

夏寒终于把辛瑜的那幅画作完。在还没沦陷的时候抽离，整理收拾好自己的情绪重新投入到自己做的事情中，那一点小插曲倒是没有大碍。

辛瑜看了那画，啧啧称赞，赞不绝口。

“你画得我都想重拾画笔了，当年老师还一直夸我是学画的料。你是不知道，我们那教素描的老师听说我转专业之后，还专门来找过我，愣是活生生夸了我一个小时，可惜我也没回头。”辛瑜的眼睛没离开过那画。

虽是照着照片画的，但是也学到了几分布丹现场作画的精髓，只是笔触没有那么急促，显得温和。

男人和女人在艺术表达上区别明显。

所以有人说，看鲁迅的传记要看男人写的，看张爱玲的传记要看女人写的，不是性别歧视，也并非没有道理。

“那你到底为什么转专业？”辛瑜没说过，夏寒也没问过。夏寒的准则一向是辛瑜想说她自己就会说，她不想说的，问了也不会说。

“我曾经非常非常爱一个人，我觉得为了他没有什么我不可能去做的事。”辛瑜双手抱臂，语气也沉重了起来。

从前夏寒不懂爱，她也不想懂。

不懂爱不代表不会爱。

和陆焱断了关系的时候难过也有几分，但痊愈得还算快。

最近这一场连露水情缘都说不上来的暧昧，来无影，去无踪，谁都不会给它一个名分。

爱，这个字眼啊，多虚无飘渺。

爱情，出于无所爱，便什么也不是。

“他在北京开了一家公司，那时候经济不景气，我想学这方面的东西也许能帮到他，对自己来说也不算坏事，我都已经打算好要跟他一起奋斗一生的准备了。”辛瑜眼底泛起湿意。

回忆有些伤人。

你准备好了，他却不需要你了。

“还好有你。”辛瑜温顺起来很黏人，拉住了夏寒的肩膀，靠在她身上。

“我告诉你呀，这次摄影展办得很成功，给我们画廊造了很大的声势，今年能赚不少钱呢。”画廊对于辛瑜来说就像是她的小孩，一天天看着她成长，她的开心与不开心全部都和这些牵扯在一起了，与钱无关。

她口口声声说着钱，夏寒却明白她不是看重这些的人。

当年中途转专业，一时冲动也好，为了谋生计也好，但总归，辛瑜不像夏寒，她是真心爱画画这件事的。

“这些事情，你处理好了就行。”

“你小心我把你的资金全部卷跑。”辛瑜看着夏寒越来越有当甩手掌柜的趋势，保不了过几天她连画廊都不来了，出言威胁。

“你要是想，早就拿走了。”

辛瑜就是拿夏寒没办法，她只好叹气转移了话题，“把这画挂在正中央，贴上价值连城的标签，让全世界都看看‘一’总经理的风采。年轻时也是一枝花！”

一枝连牛粪都找不到的花。

辛瑜出了门要回办公室，却杀了个回马枪，“对了，上次江淮让我给你留了一样东西，我给放在办公室了，你过来拿。”

夏寒听到江淮的名字，怔了怔，把手擦了擦，跟着辛瑜走出画室，“什么东西？”

细细一想，江淮是好久没有出现在她的生活当中了。

辛瑜从办公桌底下搬出一个盒子，“当着我的面拆开吗？”

夏寒接过盒子就打开了盒子的盖，辛瑜不免打趣她。

“没什么不能看的。”

撕开表面的包装纸，是一幅裱在相框里的照片。

云南的黄昏迷人，在此刻，那点温柔的夕阳光线却刺了眼，边上有用小楷写上的，“云南，人间。”

不是之前挂在墙上展示的那一幅，眼前这张尺寸要小的多，想必是留了底片，后来才洗出来的。

他和她曾经并肩站在这一幕被定格的温柔前，静默无语，像是有过多年的陪伴，一切都自然。

可现在看来，不免讽刺。

画廊之所以取名“一”是出于每件艺术品都是独一无二，无法复制和替代的。

夏寒看着眼前多出来的这一张照片，心头发涩，何必留个念想。

拖拖拉拉，拉丝不斩断最是要不得。

辛瑜也探出脑袋来看，“这好像跟之前展示的一幅作品是一样的诶。”

连辛瑜都看出来了。

夏寒一下子把照片扔回盒子，有些粗暴地盖上盖子，推到辛瑜面前，“扔了吧。”说完头也不回的出了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