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六章(1 / 1)
夏寒第二天又见到了那个上次在画廊看着她的那幅画调戏她的男人。
她正在帮辛瑜挂相框,因为脚踮着,有些吃力,找不到另一个挂钉所在,相框斜斜地歪在一边。
冷气不断地从中央空调中吹下来,在灯光下隐约可见一些白色,像是冬天说话时呼出的雾气。
夏寒的鼻子上已经冒出了一点小汗珠,背上也有些燥热,脖子已经酸了,在她想要放弃把相框放到地上的时候,有一只手帮她把相框扶了上去,背后的钉扣扣上了墙壁上的另一枚钉子。
夏寒松了一口气,转身想要说声谢谢,却在看到男人的脸后怔住了。
很眼熟,在哪里见过。
她偏了偏头,头发因为这样的动作斜到了一边。夏寒的头发很漂亮,在灯光下有一些微微的反光,呈现出栗色。
“又见面了。”江亦行说,这次换他直勾勾地盯着夏寒了。
夏寒说了声谢谢转头就走,带着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这样的眼神她是第一次见到,带着对猎物势在必得的信心。
让她心乱。
周书逸走了过来,顺势勾住江亦行的脖子,“诶,看上人家小姑娘了啊。”
周书逸比江亦行矮一些,勾住他脖子的时候,自己的动作也有点不太美观,屁股微微上翘着,左脚还踮了起来。
西装的一个肩角歪得不像样子。他倒是不拘小节。
“脑子里成天想着这些?”江亦行语气淡淡的。
“啧啧啧,被我说中了吧。”周书逸挑挑眉,那张脸透出点妖媚的感觉,“不说一声就把摄影展定在人家这里,比这家画廊条件好的多了去了,你那点心思谁不知道。”
周书逸放在勾着江亦行的手,整了整衣服,又是一副衣冠禽兽的样子,“你小时候尿过多少次床我也不是不知道。”
“......”
傻逼总是死于话多。
江亦行的眼神比千年寒冰还要冷,一眼杀过来,周书逸早死了千百回。
“江先生。”辛瑜正把在里间装裱好的照片往大厅外面挂,确定每一幅作品的摆放位置。一个新来的实习生做事比较马虎,把主要作品弄错给挂在了角落里,还好她发现得及时。
看到江淮站在大厅里,又见到了那个帅得惨绝人寰的男人,腰肢一扭一扭的就走过去了。
周书逸双手环胸看着辛瑜,心想她也不怕把自己的腰给扭断。
这画廊里的人风格还是多变,那个女人穿着T恤牛仔裤就敢去应酬,而眼前这个精致的女人穿着一身大牌就敢把助理留在风口浪尖也不怕丢了生意。
现在的人呐,他是越来越看不清了,腹诽着还瞥了江亦行一眼。
辛瑜走到周书逸面前,周书逸也不打算再瞒了,“我可不是什么江先生。”
辛瑜听到这句话,神色尴尬地看了江亦行一眼。
“我是江淮。”江亦行伸出了左手。
辛瑜一下子懵了,这年头玩角色扮演都没这么坑人的吧,当这是过家家?
“我可从来没说过我是江淮。”周书逸说得一脸无辜,还抖了抖肩膀,外国人那点儿小动作他学得活灵活现。
“那江先生,您好。”辛瑜伸出左手和江亦行握手。
周书逸直接被辛瑜忽视他非常想炸毛,可惜没人注意他。
“这次的摄影展,照片放置的位置都是按照您助理给我的方案里展示的,如果哪里需要调整或者说是哪里不足您可以直接告诉我。”辛瑜对待工作是一等一的认真,半点不敢有怠慢。她也知道这次的展出要是成功给画廊带来的效益有多大。
“那天跟你一块儿来的那个人是你们画室的工作人员?”江亦行开口问。
辛瑜体内的八卦因子一下子被激起,这个帅得让她形容是合不拢腿的帅哥看上夏寒了?
“是啊,之前挂在厅内的几幅油画作品都是她作的。”
“嗯。”江亦行不再问,辛瑜带着他一处一处的看过去。
江亦行走到画廊的尽头,有一件房间的门开着,他走了进去。
一间普通的画室,画具很多,但都摆放得很整齐,丝毫没有凌乱的迹象,一个画架上还挂着很大一副没有作完的油画。
夏寒提着洗笔的水桶走进画室的时候,看到的画面就是江亦行站在画架前。窗帘微微拉开了一点,有一些阳光洒了进来。
夏天的阳光太过强烈,让人不喜欢。
夏寒的视线被定住了,挪不开脚步。
你站在画架前看画,画那幅画的人在门口看你。
她摸索着身上有没有带手机,很遗憾的发现没有。
也许是感觉到了夏寒的注视,江亦行转过头去,夏寒放下手上的水桶,快步走到江亦行旁边,
“你别动,你的手机能不能借我拍个照片?”她说话的时候没有丝毫怯懦,小女生的害羞劲在她身上找不出分毫。
江亦行虽是疑惑但还是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
隔着一层布料贴着皮肤的手机,机身上面还留着他的温度,夏寒刚刚用冷水洗过手,手上的温度偏低,一下子摸到温热的物体,鸡皮疙瘩起了一层。
她走到门口,对江亦行说,“你把头偏过去,就像刚刚那样。”
一副跟江亦行很熟的样子,江亦行勾起嘴角笑了笑,双手插兜,作出认真看画的样子。
夏寒拿着手机调了调角度,很快按下快门,看了一眼照片,手机拍照也就那样了,只能后期再处理。
她的动作很快,马上输入自己的手机号用彩信发了过去。
“我只是刚刚觉得光线效果很好,不拍太可惜。”夏寒将手机递还给江亦行。
江亦行收回手机看了一眼照片,构图光线都不错,能用手机拍出这样的效果,应该是有点底子的,“你学过摄影?”
夏寒又恢复了平时的沉默寡言,只点了点头,“嗯。”
“你要用我的照片来做什么?”
“不干什么。”夏寒拿起调色板,骄傲地抬起脖子盯着江亦行的眼睛看,重音落在“干”这个字眼上。
果然是个直白的女人。
夏寒第一次直观且清晰地从别人的瞳孔里看到自己,忽然觉得有些陌生,气场一下子消下去不少。
上次他调戏她的事夏寒一直记恨在心。
“看上了我?”
“去掉‘看’可能更合适。”夏寒低下头开始调颜料。
江亦行嘴角的笑意不断放大。
夏寒回到家把那张照片导入了电脑,她玩游戏的电脑和平时日常偶尔用的电脑是分开的。
导进PS中,夏寒微微修了修图,便打印了出来。
很适合作画的一个瞬间。
她从来没有今天下午见到江亦行那一幕时有那么强烈的感觉想要作画,这个男人仿佛是天生为艺术而生的。
出于多年学画的敏感,画多了石膏像,大学时期班上也请过一些模特,长相标准,轮廓分明。但是江亦行脸上的线条太过完美,阳光洒在侧脸上,鼻子很挺,但又不是欧洲人那种夸张的挺,下颌线流利地连接到脖颈,没有一丝一毫的多余。
让夏寒为之着迷。
高二下定决心考艺术特长生学画的时候,就不是自身出于对绘画的热爱,有些事难说出口,有些事愧疚于心,经年累月不得消散。
其实人大多无奈,大多背负着“不得不”三个字在岁月的轨道上按部就班地行走。
但对于一样一开始并没有什么好感的事物,相处时间久了,自然日久生情。
夏寒对画就是这样一种态度。
这世上,做着自己并不喜欢的事的人太多,而夏寒有自由去选择自己想要做的事,而画画应该就是她要做一生的事情了。
遗传的力量真是强大,她在心里苦笑。
星期三上午又去见了张医生。
这些年下来,她已经能从一开始的连一分钟口述自己的心理活动延长到了现在的十分钟。
进步巨大,少不了辛瑜和岑情的功劳。
“说说最近?”张医生微笑着问她。
夏寒想说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这星期,我小时候最好的朋友从美国回来了,我已经很多年没见到她了,她还是原来的样子。”夏寒顿了顿,“我遇到了一个男人,我觉得他给我的感觉很特别。”
夏寒或许能写出一个完美的程序,作出一幅接近完美的油画,可是语言组织能力却可能远不及一个高中生。
张医生听着,没有打断她,可是夏寒却不说了。
“怎么不说了?”
“好像没有其他的了。”夏寒回答。
“恋爱了?”
“没有。”夏寒一口否决。
过于果断的否定往往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张医生笑了笑,“很正常,你不要时常提醒自己是个病人,夏寒你要告诉自己,我就是一个正常人,我有正常的喜怒哀乐。遇见一个喜欢的男人也能够和他像世俗的情侣那样,做很多情侣之间会做的事情,人是无所不能的,你自己远比你自己想象的要强大。”
我们无所不能,相爱,结婚,生子,变老,死去。
夏寒的眼里有光,“我怕我好不了。”
一开始的夏寒因为被同龄人排斥非常自卑,逐渐拒绝开口说话。
几年来,张医生花费了好长时间才跟她构建起对彼此的信任,“你看你以前都不会说出心里担忧的事情,现在可以了,为什么不试着走出去一步。”
心理治疗本来就是辅助,夏寒能克服自身的恐惧和开口表达情感的困难,才是根本所在。
世界上本没有什么不治之症,都是绝望的人给自己增添的绝望。
人类能创造的奇迹太多,过早的否定自己也是一种断绝everything is possible的做法。
“你要试试。”张医生不断强调“试试”。
不试试你怎么知道自己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