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番外 我一直在等你(1 / 1)
一月二十,大年初三,很平淡的一个年岁,很平淡的一个新年,很平淡的一个日子,抛去那忙不完的方案,抛去那忙不完的数据,抛去那忙不完的谈判,一切都很平淡,除却再次遇上了她。
“抱歉。”抱着几本厚厚的书籍,围着一件遮去了小半张脸的大红围巾,就这样匆匆地从图书馆往外走。
如若不是他突然出来,也许她就要这样匆匆地走了过去。
有什么从心底冒了出来,让他下意识地拉住了那个碰到了自己手臂道了歉便直接往外走的她。
手上的书稿,因他的动作而跌落,其先的《海宁州志稿》因本身的重量跌落声音颇大,然而这声音却没法掩盖她那一声不大的惊呼,“NO”。
“抱歉。”
左右检视着捡起来的书稿,对他,她只是抬头看了一眼继而挥手,“没事。”
说完,人已经走远。
他站定在图书馆的门前,就这样看着那个身影慢慢地走远。忆起,那抬起的脸孔,带着熟悉的模样,只是,相较于□□年前,脸上圆圆的婴儿肥已经消减,眼睛却一如以往,远山眉,圆杏眼,笑起来必定还是眉目弯弯。
有什么就像火山爆发一般从胸口涌出,一层又一层地冲破那层层叠叠壳一般的硬壳,汇成一股热流溢满了整个胸腔,心尖微微地颤抖着,他揉了揉胸口,春寒料峭,那层叠的衣服压根不会让他的动作有半分的效果,他却觉得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停住那一阵悸动。
年少时分,他的外婆带着玩笑般指着一个背着手被她外公罚背书的小身影笑着问他,“小翊,让小然给你做小媳妇好不好?”
这个问题不需要他回答,因为几位老人、大人刚说完便已经哈哈大笑,那时候,他只注意到因笑声而转移视线盯着室外的那一双灵动的圆杏眼以及被敲了脑袋转过头去闷闷不乐鼓着嘴巴的小身影。
“所谓致知在格物者,言欲致吾之知,在即物而穷其理也。盖人心之灵莫不有知,而天下之物莫不有理,惟于理有未穷,故其知有不尽也。是以《大学》始教,必始学者即凡天下之物,莫不因其已知之理而益穷之,以求至乎其极。至于用力之久,而一旦豁然贯通焉,则众物之表里精粗无不到,而吾心之全体大用无不明矣。此谓物格,此谓知之至也……”
声音不自觉地出来,那一段她当年背诵的文字,连同那本书,在那个年少的时光同样被他牢牢地背诵了下来,此刻,不自觉地,一如那被隐藏、折叠了的记忆,朗朗的诵读之声自口中倾泻而出。
“我跟我妈。”淡淡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不再像平常自己在学校遇到的那个总带着朗朗笑声的调子,平静得不再像她。
一如以往地坐在她外公的小型书塾中练着书画,只是不曾想到,她会跟她的母亲来到她外公的书斋,连带着,还有她的父亲。
苏家的长子离婚,这在长辈众多的宋家里,想要听闻这样的消息,其实并不难,可是,直到此刻,他才知道,那个被长辈们一直强调着苏家长子配不上的女子竟然是她的母亲。
小书塾的隔间,她慢慢地关门进去,说是隔间,其实不过是一道屏风的阻隔。
那天,即便是她的外公也不知道,他来了,同样的,她永远也不会知道,那天的他一个字都没有练,一幅画也没有摹,只是愣愣地陪着她呆呆地看着窗外灰蒙的天空。
一个屏风的阻隔,他一直陪了她整整一个下午。
也是那一天,连他都不知道,他已经开始学会心痛一个女生,关注一个女生,然而,那时,他并不清楚,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当他终于开始懂得这份懵懂的心境预示着什么,却意料之外地开始抵抗,开始排斥,别扭过后,终于释然,开始着蓄谋,可惜,在即将爆发的那一刻才发现,他能做的只剩下每次考试在理科的榜首上稳居。
文科榜单上她的成绩难免徘徊,然而,榜首位置却总能在关键时刻蝉联。文理科榜单,左侧的章嘉翊,右侧的苏然,五厘米的距离,这是他们高中三年,他们两个之间最近的距离。
作为石老先生的小徒弟,作为石老先生的外孙女,然而,从二年级到高二,十年的时间,他们俩同处一室的时刻少得可怜,而这同处一室的时光中他俩见面的时刻更是连五个手指都能数出来。即便苏然初三以后搬到了石老先生的居所,亦是如此。
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石老先生可以提着苏然入室内练上一天的字帖,可以让她站着背完半本的书籍,更可以让她跪着默完整本孙子兵法,然而,他们几个在斋内练写时,苏然即便犯错了,她与石老先生都很有默契地远离了他们这一批小徒弟们,到偏室中默默地背诵、练写着。
默默地关注着,却从不会打扰,他不知道是因为尚在排斥,还只是因为,她,在那个男生面前,会笑得眉目弯弯,远山眉,圆杏眼,眉目流动,灵气非常。
五月,当各个学校的offer基本到了,他依旧为着最后一次的模拟考努力着,而这次,也许是最后一次两人的名姓会在校内这么小距离地靠在一起。
到国外,这个决定,从他出生便已经定了下来,而他在那段时日里反观,似乎也真的没有什么理由需要留下来。
曾经有人问过他,既然拿了国外的offer,为什么还要参加高考,那时候他只是笑笑。因为,连他都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想感受一下高考的气氛,也许是想再在这个他呆了三年的地方考完自己高中的最后一场试。
到最后,看到考场的人物表,他才笑了,也许,这便是原因。
似乎冥冥中,连上天都在帮他,也许,这是最后一次,他可以与她同处一室,那么光明正大地去看她了吧。
不知出于什么心态,才会告诫那个男生让他好好照顾她,是寄愿还是只想要一个了结,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那一个告诫,也许仅仅只是一个理由。
一个,让他将他的那些有关于她回忆紧紧地收藏起来,稳妥地、紧密地、深深地,埋藏在心脏的最底层。
可是,有些回忆,藏得太久,却不曾想,爆发起来会如此的让人猝不及防,一幕幕涌上来的除了最初的回忆,还有那收藏得太久已经酝酿成了陈年美酒的心动,醉得让人无法自拔。
他不知道当他跪在石老爷子面前等待着他的会是怎样的答复,他只是絮絮叨叨地跟老爷子回忆了那记忆中的一幕幕,无论是喜是悲,是笑是泪。
所以,当他终于走到了她的面前,他努力地温和着自己的笑容。
“你好,章先生,初次见面,很高兴认识你。”她笑着说,笑容浅浅,眉目尚挂不上笑意,而他,心,却微微动了一下。
笑容淡淡,他的语气带着融融暖意,“你好,苏然。”
很高兴再次遇上你。
直到现在,他才终于承认,很多时候,我们以为曾经的心动会随着年岁的时光而尘封。可是,直到再次遇见了她,那熟悉又陌生的音笑容颜,一如以往。他才知道,那一段尘封的心动只是被小心地折叠了起来,妥帖地被安放在那个心底最隐秘的角落,沉默着,酝酿着,坚守着,等待着……
不再靠近你,并不是因为不再爱你,而是因为,我一直在等你,而那一份等待,埋藏于心底太久,久得连我自己都已不知道,我一直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