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第三十八章(1 / 1)
苏然不知道一个人为什么能有这么多的眼泪,怔怔地看着龙雨雨大半个小时,直到声音都完全沙哑,连眼睛都已经肿得不像样子,却还有停止的趋势。
一旁,凌凌盯着哭得将近崩溃的人一直在偷偷地陪着抹眼泪。失去亲人的感觉,也许没有谁比她更清楚,当一瞬间家破人亡究竟是怎样的感觉,那种太过强烈的刺激苏然不曾经历。然而,经历了这种残酷竟然还能为着别人的苦难而心酸而流泪的,心中必有大爱。这是苏然外婆曾经对她说过的。
大爱,是一种对于苍生的悲悯。这种历遍沧桑却还能为世间的小悲小难而悲悯,这种算不算自家外婆所言的大爱,苏然至今仍不清楚,一如那一年外公外婆说过的许许多多的道理,很多她懂了,更多的却尚在摸索。
凌凌是不是也是个心有大爱的人,苏然不清楚,却知道,她是个心软而善良的,而自己却是个极端。
一如,此刻。看着哭得已经有些脱力的龙雨雨,她除了给她搁下一杯凉白开外,心中却没办法感同身受,更没有办法有半丝的怜悯。除却那慢慢散去的冷然,生不出任何同情。生不出同情,也许自她选择伤害身心开始,更或许是从一开始,便不曾同情,因为,确实不需要同情,自己也没有那能力站在比她高的高度去同情。
一如她一直坚信的,同情是一个我有你无或者你有我无的状态,站在相互不平等的基础上表现出的一种超然,无论出于好心还是歹意,其都是一种超然于被同情者的优越感。
因为不曾有这种优越因而自一开始便不曾同情。
哭声渐渐低弱,终至只剩下小声地抽噎,还有长期哭泣后的气弱。
“哭完了?”坐在椅子上,盯着那头抱腿而坐的人。抱腿而坐,典型的防备者姿态,缺乏安全感的典型。
龙雨雨抬头看着至进入宿舍后一直以冷漠的姿态强硬地支撑着屋内二人的人,这与她印象中那个每天笑嘻嘻甚至可以称得上幽默风趣得有些过分的苏老师有着巨大的差距。
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这时,她才回忆起自己方才的所作所为,眼睛因为长时间的哭泣已经肿得不像样子,艰难地将视线调到凌凌身上,龙雨雨看着那被自己的小刀割裂了的一大道口子,有些茫然,也有些失神,自己方才差点儿失手将那个将自己拉回来的人割伤。
“凌凌……”
粗哑的声音仿若被沙子磨刮过一般,声若蚊蝇却沙哑粗糙得让人难受。
长久的哭泣让人缺氧,粗哑的嗓音在长久的微喘后才终于正了正声,“凌凌,对不起。”
凌凌听后顿了顿原本已经停止默默陪着流泪的眼又再湿润。
“既然哭完了那就到我家吃饭去。凌凌,带上人。”
没有任何询问的语句,直接一句拍案定论,说完便转身离开了二人的寝室。
让凌凌带上人,这话明显便是说予龙雨雨听。龙雨雨如果拒绝,难做的便是凌凌,让你带上人,我已然离开,而你无法说服便是你的问题。
龙雨雨看着凌凌,沉默良久,终于站了起来,脚步疲软,然而,肿着的双眼依然可以看出与痛哭前神态已经改变。没有了那一层萦绕着的灰蒙死气。
苏然的用意,凌凌听不出这用意,只是知道,此刻的自己不可能离开龙雨雨半步。方才被她割破衣袖的时候不懂怕,此刻回想却是连发稍都在打颤,如果方才自己不是及时撞门而入,也许自己看到的便不是完整无损的龙雨雨而是手腕的割损,满身的血淋淋。那样锋利的一把小刀,就是才轻擦过自己的手臂便是一道大口子,如若割在腕上又该是怎样的一种疼痛。
好死不如赖活着,曾经凌凌不懂得这句常挂在她哥哥嘴边的话。那个活得比他们谁都认真谁都拼的人却有着这样的常用语,在自己将之定义为自家老哥换个方式的□□炫耀后不久,老天爷却赌气般用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告诉了自己这个箴言。
好死不如赖活着,这句话仿佛就是遗言一般,即便那些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自己哥哥什么都没有留下,然而被通告了那事情后,自己耳边久久回荡的便是自家哥的这句话。他们出事的时候自己不在,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来不及说,然而,在事情还没发生之前,她哥哥却将这句话嵌入了自己的血液。因而,无论多艰难都要活下去,无论多痛苦都要活下去。
活下去,很简单的三个字,做起来却痛彻心扉,伤痛入骨。
只是,这世上,只要还活着便有还有希望,好死不如赖活着,这话说得无赖,却深刻入骨。
生命如此可贵,为什么有人会如此的不珍惜,龙雨雨的妈妈不懂得,龙雨雨却还是想要步她后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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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然说的吃饭就真的是吃饭,单纯的吃饭,龙雨雨沉默着,而苏然与凌凌说笑着,好像方才的一切不曾发生一般,就如平常那般吃个饭,顺带地留宿。
没有特别照顾,没有问长问短,更没有往常自己闹脾气后惯有的呵护,一切就如自己不曾做过任何事情一样,什么都没有。
不再被重点对待,不再有自己讨厌烦人的担忧,更没有自己曾经变态般的报复的喜悦。
不是家人的重视,不是陌生人的漠视,真的就只是个朋友,危难时扶你一把,过后却依然过自己的生活。自己方才那举动如果在自己家必然是一场风波,鸡飞狗跳。而在她们面前自己仿佛就做了一件很普通的小事,但自己清楚,那并不是小事。对于自己下午的举动,她们究竟是因为自己的缘故特意小而化之还是因为别的?
这样的事如果让自己的家人来处理,龙雨雨想着却不禁苦笑,自己的家人啊,哪里还有自己的家人,自己的家早在他父亲提出离婚的那一天开始便已经,散了,没有了。
“还想跳?”身后的声音让站在阳台上的龙雨雨一惊,后头,那把凉薄的声音的主人带着嘲讽的笑容正盯着她。
“这里可是三楼,跳下去除非你倒立着往下跳才有可能死透,不然别缺胳膊少腿的害人害己。”捧着水杯走到她隔壁,靠着阳台站定,目光对着阳台在昏黄的路灯,声音没有了方才的凉薄倒是带着一层说不出来的寂寥。
“苏老师,你说过的,感同身受这词是虚的,没有人会精确了解你这一刻的想法,即便两个人经历同样的事同样的痛,他们的感受也是不一样的。苏老师,我……我只是真的很难受。”
“如果难受就可以去死,那这世界上大概不会有人存在了。”苏然看着夜色笑了笑。没人会感同身受,因此你不了解我的痛。是啊,谁又会了解谁的痛?只是如此便要死要活,一如当年的她不认同,现在的她同样不认同。如若说龙雨雨的母亲所为,她尚能了解,龙雨雨的行为却让她只觉得可笑。
“苏老师,一直以来只有我跟我妈相依为命。”
“所以,你妈妈很希望你去陪她?”
一语道尽所有,龙雨雨顷刻无言。
你妈妈
希望你去陪她?怎么可能,如果知道了,大概会把她直接掐死吧,只是,如此烈性的一个人怎么就选择了这么窝囊的方式,连她都抛下了。
对啊,连她都抛下了,下午嚎啕大哭的委屈,除了被扇的那巴掌,似乎都找到了出处。一时,龙雨雨眼睛再次湿润。
苏然转身看着再次无声地泪流满面的人,轻轻转回了头,下午的那一场嚎啕大哭顶多是一种宣泄,此刻便是真正的接受了现实,无论是怎样让人不堪的事实真相,此刻都懂了。
“我初三那年父母离了婚,大二下半学期,我妈做了跟你母亲一样的选择。”看着远方,苏然的眼睛有些空洞。
“什么选择……她……”未完的话就这样断掉,满脸是泪的脸都是难以置信。
“她跳下去了,在那座她最爱的城市,有着最初的美好回忆的房子里面。”淡淡地诉说着,仿佛就只是一件普通的往事。
“那你当时……”
“我当时刚放暑假,正好。”
正好,正好什么,苏然没说,龙雨雨也没问,两人就那样沉默着。
正好,正好啊,苏然笑了笑,看了一眼楼下,三层楼不高,长期的训练已经习惯,不再恐惧,即便是与章嘉翊的家,二十五层的高度,练多了便慢慢地能停留在阳台上。
恐高,这个□□裸的现实将自己一直掩饰得很好的对于那件事的感受□□裸地展现于众人前,一次又一次地嘲讽着自己。
多可笑,明明那时的自己连心伤连流泪都少,却得了心理上的恐高症,多讽刺。
尽力地平静,努力地面对现实,积极地改变那不良的影响,微笑地面对一切,当一切都如自己所料,当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很好,连自己都几乎骗过了自己时,恐高却一篇篇提醒着自己。
只是,她走了,我的生活却还要继续,因而,一路前进,一路改变。
沉默良久,苏然才开口,语气严肃认真,“我当时比你小,比你勇敢,所以,龙雨雨,我很少,瞧不起你。”
比你小,比你勇敢,究竟说的是父母离婚的事实还是母亲选择的后果,无论哪种似乎在小与勇敢的对比上都是一种残酷。
比你小,在年轻就是资本的年代,这个却是一种心酸,比你勇敢,在这种事情上的勇敢何尝不是一种残酷。
“苏老师,对不起。”沉默良久,沙哑的声音带着哽咽,低沉得让人难受。
“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只是对不起你自己和爱你的人而已,别搞错对象了。”
严肃认真的说辞,龙雨雨却忍不住,微微笑了出来,“苏老师,我说完了对不起,但是,我还是很记得你打了我一巴掌。”
“嗯,你可以去院里或者校里投诉我,还可以给我发律师信。”依然认真的声音,人却转身,拍了拍龙雨雨的肩膀,“在这之前先滚回去睡,明天自己约校心理咨询室,资源不用白不用。”
“好。”
不等龙雨雨应答完,苏然已经打着呵欠回去卧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