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十五(1 / 1)
W赶到袁明的学校,在门卫室看到江生,他白净的脸上有一道划痕,很明显他又哭过。他看起来像是一头随时会抓狂暴走的小豹子,正被几个保安防备的围在中间。
她没有看到袁明,跟门卫师傅说了半天好话,再三保证,才把人领走。
她带着他在街口的诊所消毒上药,又在旁边的早点店子要了两碗热米皮:“都不要辣椒。”
她扭头看坐在桌子边儿的江生,他抬头:“我要加辣椒。”
受伤了还敢要辣椒?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W不理他,对老板摆手:“不给他。”
一转身她站到江生对面:“你有伤。”
江生抬头可怜兮兮的看W,是他惯用的撒娇模样。
W面无表情,不为所动。
江生无奈低头:“好。”
W不懂他了,这才多会儿时间,怎么就闹成这样子了?她坐定后问道:“你不是给他送床桌?怎么就这样了?”
江生低着头,自嘲的笑出声,是啊,为什么呢?他笑着淌出眼泪,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他呛咳了好一会儿,在W以为他呛住了气管,要送他去医院的时候,他才终于停下来,缓和一番后开口说话:“我给他送床桌,打听了一圈,找到他寝室。结果人家老先生,根本不在寝室,他昨晚根本就没有回寝室。”
江生抬起脸,委屈着眸子盯着W,满眼都是悲哀的自嘲:“他骗我!我给他打电话,他还骗我,说在寝室。我就怒了:‘老子就在你寝室,你大爷的,又骗我!袁明你王八蛋,五分钟,老子看不到你,后果自负!’”
江sir抬起手,伸到W面前,白净的胳膊上一块一块红红青青的伤:“五分钟过去了,他没到,六分钟过去了,他还是没到,七分钟也过去了,他仍然没到。然后我开始撕他的课本,扔他的东西……我控制不住,根本控制不住。所有能破坏的我全部破坏,一切能毁灭的全都毁灭。”
“他赶到的时候,我正在剪他的衣服。他伸手拦我我,劲儿大了点儿,所以有这些伤。脸上的伤是扭打的时候,划伤的。他虽然个子不高,但是劲儿大,我打不过他,他室友说着别打了,拦着他,却都来掐我。不过,我拿着剪刀,他们也不敢太乱来。”
只是看着伤痕,不用他说,她也能想象到当时的他是怎样的失控,怎样的被愤怒冲昏头脑,怎样的大肆破坏了。江生的性子强硬了些,一般人确实受不了这样的冲击。可是,不失控的江生,却是很好很温和的一个人。
江生收回自己满是伤痕的手,继续说:“然后他室友打电话,学校保安出面,把我带走了…”
江生咬了咬牙:“他居然让人来抓我,他混蛋!”想到这里,他仍然愤愤不平。这哪里算是恋人?这是比仇人还要不共戴天的感觉。
W看着发呆的江生:“他呢?”
江生笑了,仰着头,眼泪重新涌出来:“他们学校的医务室里,我被不小心划了一下,他,被我划了七下!”
W沉默了,她不知道还可以说什么,接过江生拌好的热米皮,她低头开始吃饭。
江生接着拌自己那碗:“我也没吃亏。只是一想到,弄坏的那些东西,回头肯定得重新给他买新的,然后养伤,也还是得给他加营养,就觉得自己不该这么冲动,好傻逼…”他无可奈何的强笑了一下,低了声音:“不过…痛快了,那会儿如果不做些什么,会憋屈死。”
这是忍耐到了极致了?W担忧的看着江生,明明很聪明,偏偏在情这件事上如此糊涂,难道她要看着他继续为一个不值得的男人疯下去吗?
她抬头问:“你,还爱他吗?”
爱不爱?从一开始又有多少爱在里面呢?江生像是没有听到这个问题,并没有说话,继续往嘴里塞米皮。
W突然就明白他其实也不认为这还是爱情。到了拿刀相见的地步,还说什么爱?不是很可笑吗?她低头又问:“怎么不分手。”
江生已经吃完饭,仰头将碗底的汤倒进嘴里,酸爽的一个哆嗦,他抬手擦嘴,随口说道:“他不同意。”
站在小店门口,小风习习吹来,不同意?只是这样吗?求爱是两个人才能相爱的,而分手其实并不是两个人的事,这是袁明单方面不同意就能够不分手的事吗?W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
江生站在她的身旁:“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他不同意,我每次说分手,他都来求,怎么都不同意。我好好跟他处,他就会弄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我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干什么。”江sir扭头:“今天这一场不是第一次,也不是到现在为止最严重的一次,可我真的累了,很累。这像是个怪圈,明明知道继续下去对两个人都是折磨,可我却爬不出来,也停不下来。他昨天那么对我,而我早上醒来,第一反应,依然是,床桌他忘记拿了。然后就屁颠屁颠儿的给他送去,我是不是很贱啊?我自己都觉得,太贱,真的没救了。”
他说不知道为什么,这话W不相信。他已经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掉进了对方编织的圈网中,又怎么会不知道要怎么才能真正分手?他只是仍然舍不得分手。她无奈一笑:“其实你知道,你知道为什么,你就是不肯面对而已。走吧。”
这也是爱情这种情愫最可怕的地方,明明知道有毒,却忍不住靠近,舍不得离开。
真的不知道吗?其实心里都是门儿清,就看能不能面对,愿不愿意面对,舍不舍得面对。
人生,很多时候确实是“难得糊涂”的人,更容易得到幸福。可是,一直糊涂的人,真的可以幸福吗?那不是包容,不是宽容,不爱,那是一步步无止境的退让,退到最后,只有悬崖,要么自己一个人掉下去,看着对方那张像看傻逼一样看着自己的丑陋笑脸,要么两个人一起掉下去,鱼死网破,双双奔赴自以为是的天堂。可无论哪个结果,都不是爱情应该有的结果。
W把双手抄进口袋,江生跟上,双手抱住W的一条胳膊,微微侧身,他习惯性的放低身高。
他的这个习惯让她难受,她不喜欢他降低自己去迎合任何人,包括她。她扭头,看着江生的脸,认真的说:“江,你不用刻意配合我的身高,你应该抬头挺胸,做你自己应该是的模样。”
看江生愣着,W笑:“不是不靠近,而是,你是你,你必须得是你,而不是因为任何别人而特地变成怎样。你果断,你自信,你乖巧孝顺,你不安,你无奈,这些都是你,是你在不同的人面前所展现出的不一样的你。那么,真正的你,最原本的你,又在哪里?习惯了左右逢源,习惯了扮演,习惯了用自己认为最合适办法和方式达到想要的效果和结果,这些都是你的优点,你的一部分,然而这些也都是伪装色,在我们的友谊里这些都是多余的。我觉得,你,至少面对我的时候,是你自己,就好。”
江生站着不动,他惊讶的看着W,从来没有人跟他剖析过这样的事,原本的他和伪装的他,就像女人只对着亲近的人卸妆,男人只有面对自己的时候不穿西装,而人只有不安的时候才会一直伪装。
他从来都不知道,他可以不必配合自降去维系一段情谊。她是在告诉他,现在的他不是真正的他,再不找到自己,就会丢失自己。而她也在告诉他,他和她,他们可以坦诚相对。而不是可以讨好,委屈的畏手畏脚,单方面无限度付出的相处。
这个女人,让他感动。
W伸手,擦着江生的脸颊,她弯着眼睛笑:“又哭。我要是男人也不放你。”
江生伸手,一把抱住W,把他拉进自己的怀里,紧紧的抱住:“我要是早点,先遇到你,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