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二十八(1 / 1)
是蝉鸣。
无风。
“好热——”
“别抱怨啦,快走。”
眼下,是不耐烦高频滋生的时期。
高温下产生模糊扭曲,海市蜃楼的幻觉,光线强烈到刺眼。
密出的汗滴,让干燥的皮肤稠黏。
柏油马路烤的鞋底发烫,最想要待的地方是空调房,冷水下,和浓厚的树荫中。
对动弹厌烦,精疲力尽的懒惰,只愿没骨头的摊在某个地方,甚至话语,甚至呼吸,轻微的声响,都是躁动不安的引线。
天气预报说了什么?
脑袋的胶条卡住,转动是耗费巨大精力的工程。
时间在不察觉之间,走的飞快。
两三个月的时间折合起来,似乎不过几个反反复复的朝暮。
——又到了夏天。
迫近一年,大约三百多天。
“呐,去年的今天,我们不是还在为中考奋斗来着?”
414宿舍,窗户紧锁,冷气18℃。
江耦益翻了个身,躺在地板上,双臂枕头,仰视天花板,问的唐突。
“啊,记得当初,我狠狠恶补了下理综。”
蒲帧手呈角度倾斜,凉杯中的水便汩汩流向200ml的玻璃杯,他目光凝滞,回想了会儿,手上的动作却依然使得水离杯口相差1cm,没有左右之离,标标准准。
“仔细一想,就感觉好快的速度啊,明年就要升高二,自己却什么都没做。”
江耦益的眼神直愣愣的,茫然的发呆。
“那就叫‘混日子’。”侧卧在沙发上的仇辰君开口,眼角堪堪撇过他们,“但有自知之明,算不上真傻。”
砰。
宿舍门被人撞开,来者身形坦荡,毫无忌讳。
不,严谨些吧,应该在来者后加上“们”。
“怎么,讨论得正到精彩之处?”
门外的三人次第进入。
葛烈曼怀抱着9公斤左右的绿皮西瓜,嘿咻嘿咻地将它放到桌上。
莫盖尔提着两袋饮料,其中一袋是冰镇的易拉罐系列。
最后的黎空澈,则负责宵夜餐点部分,内容丰富全面:炸鸡,烤串,卤蛋,肠粉,杂酱面,应有尽有。
“哪儿,正闲聊到‘一学期过去了,却还是一无所成’呢。”
“差不多围绕时间的话题。”
颇有自觉地,众人都向客厅正中心的地毯挪移聚集,最终盘腿席地而坐,围绕成圆圈的状态。
再过几秒,便人手一份吃喝之物了。
又过十几秒,西瓜已经切开,且平均分配完好。红色的瓤,诱人的紧。
莫盖尔喝了口芬达,笑的有些小坏:“哦?我们什么时候走起哲理这卦了。”
葛烈曼耸耸肩,豪爽地反问:“不然呢。我们天天就该是二逼青年吗?嘛,虽然我不能否认我们不是,但单打一多没趣,偶尔小清新又不犯法。”
“葛烈曼。”仇辰君仿佛被烤串鲠到,硬生生咽下,艰难道,“往后别让我从‘你’口中听到这种话,我暂时不想因胃痉挛而送命。”
黎空澈迟迟地发表观点,由于双手开工,横扫食物,因而口齿不太清楚:“所以,是想说相比一年前,我们并没成长吗。”
——“答案肯定是‘否’啊。”
莫盖尔脱口道,表情忽而正经起来,转化成了端坐的姿态。
他轻咳了几声,一一细数着。
“当初我们聚在这里,初次见面,搬来的行李都稀奇古怪。
蒲帧比起现在显得疏远许多。
仇辰君有不小的少爷架子。
葛烈曼容易被激怒冲动暴躁。
江耦益要更自卑逃避些。黎空澈则只依照自己步调无所谓他人对他的想法。
而我呢,抱着随便玩玩嬉笑找乐的态度,宿舍里的事并不如在外头的事重要。”
他说的十分自然,其余的人也并没有因他所说的话,有难堪亦或反驳的意思,只嘴角带笑,默不作声。
——“所以,没有成长什么的,怎么可能。”
莫盖尔总结陈词地一言蔽之。
“有道理。”仇辰君似笑非笑,扬了扬手中新拿的炸鸡,道,“呶,活生生的证据。”然,故作懊悔地摇摇头,惋惜地叹了声气:“欸,曾经沧海难为水。”
“······够了。”
“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么说来,以前真的是灾难重重。”葛烈曼回想了以前的画面,说,“应该是住一个宿舍,磨合期阶段吧?”
“最基本的领土维权,我就不信你们相处的好,两个个性迥异的人,双方还能看的顺眼!?
我的运动海报,篮球、足球、球拍、哑铃;莫盖尔的吉他、手风琴、萨克斯、一堆有的没的小玩意;江耦益的一堆手办;蒲帧的画板画架颜料;仇辰君的各种高科技不知名物体;黎空澈的零食······
什么牙刷牙膏动不动就失踪,客厅里乱七八糟,颓废的要人命。
像莫盖尔临睡前还要拉首曲子的破习惯,让我心里咬着牙,恨不得给他一拳。
六个人起床的闹钟压根不是同个时间点,此起彼伏,铃声还各不相同,真他娘烦死我。
进洗手间的顺序,你等我等,有的是上厕所解手的,有的是刷牙洗脸的,还有的要洗澡。
再像蒲帧这个死洁癖,嫌弃他人到死,刚开始手碰到了他的杯子,他就是瞄你一眼,要洗两遍的事。
打扫卫生和提热水瓶,要不是仇辰君安排了个人员表还真解决不了。
晚上洗衣服、内裤又是一场恶战,就甭提了。
做饭,吃饭,倒垃圾又是个事,我们这群人恐怕宿管都怕。
再说,宿舍检查有没有一次正常合格过的?
——熬过了几周后,居然还臭味相投,我至今都不知道我们咋样做到的!可怕的是,一年之后的我们如此和谐!”
此番话迎来了众人掌声喝彩,回味起过去的艰辛困苦,一时间都是感慨万千,生生为自己的宽大落泪。
虽说不愿退让,事实上大多数时候还是选择了互相理解和容忍。
哪怕过程曲折,争吵打骂也不少,但不能不说是件幸事。
蒲帧:“那我就说句真心话吧。和你们一起,一年下来,我······如果有人现在让我调宿舍,我只会回他两个字——‘休想’。”
“呵,说的好!”
“干杯!”
“干杯。”
“cheers.”
“干杯!”
西瓜的清甜感,是最好的解暑物。
普通的宵夜与大家一起品尝,也会感觉到心满意足。
这就是“我”与“我们”的区别,仅仅的一字之差的距离。
如果没有相遇,现在又会是什么样子。
假使此刻将时间的指针停驻,反扭回去年,兴许可以更久远。
幸福的假象破裂,天空出现阴霾。
朋友之间,未必毫不相瞒。
例如——
那个染成暗红发的少年,嘴角次破皮的血迹,身上有创口发青发紫。
在晦暗的墙角,食指中指间夹的烟头,火光一息一灭,唇齿呼出呛人的白烟。
周围是横七八竖的瘫倒的人,捂住肚子痛苦□□。
他的脚边平躺了几个空酒瓶,身上尽是暴戾和颓废留下的痕迹。
例如——
那个金发的,如偶像明星相貌的少年,言笑晏晏地同伙伴道别,转过身后面无表情的脸,双眼中阴暗嘲讽的隐隐之色。
流连于歌舞升平的酒吧,勾肩搭背的酒肉朋友。
挥之不去的空虚感,都用什么来填补呢。
被塞进手心的钥匙,转过头去望见远处妆容妩媚的女人,伙伴和老板的呶呶嘴,示意楼上的房间。
如果没有如果。
世上存在过的事情,想要抹去谈何容易。
是啊,它们会被隐藏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吧。
故作了无痕迹的消失了——只为等待着暴露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