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同生共死(1 / 1)
街上空无一人,不与寻常的平静。
白天这里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繁华不息,即便是深夜也不可能这么诡秘。静地诡秘。
越接近暗器门,这种凶险这种肃杀便越发明显。
韩浪漫悲伤激烈,毫无所惧,他想起无聊时曾跟青嫘偷学的轻蚕功,对付这四面埋伏万箭齐发的“暗藏祸心”最为合适。
一路飞檐走壁直入暗器门,人尚在半空还未落地,顿时原本空落黑暗的院里齐刷刷从四面八方射出无数奇形怪状的暗器。排山倒海,铺天盖地,黑压压月光灵动,寒光闪闪,也不失为一种美。
韩浪漫不慌不忙,早有准备,当下左手贴腹,右手空指,不像青嫘那样画着圆,人也不圈走,而是旋转身体,在自己周身形成了一道保护圈,所到暗器纷纷弹落,侵他不得半分。
他边转边移动,他不认识暗器门的掌门,也从没见过,只凭感觉在众人中寻找。发现正中一人无论长相还是气质都与“掌门”二字相合,不假思索,直朝他去。所有人惊慌失措,藏镖罢手,纷纷扑过来。
年轻的侯掌门逃也不是进也不是,稍微犹豫间,韩浪漫收起左手忽然一个追风影,右手短刀指便一刀抵住了他脖子。整个过程几乎瞬间完成,在所有人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结束了。
这份肃然这份霸气这份惊人,始料未及。
“掌门!!”门下弟子无不担心,却又不敢往前半步。
“说,我小师妹到底藏哪去了?”
韩浪漫第一次见这位负责维护公益小镇治安的掌门,比自己大不了几岁,怪不得会跟史石交上朋友呢。高眉瘦骨,许是向来从事安全,不见一点阴暗,反而显得光明磊落。
“可笑,这话你应该问他去,你追得这么紧,难不成他还有心思回来跟我道别不成。”侯掌门果然是一派掌门,镇定道。
“你当真不知道?”
“不知道。”
韩浪漫顿了顿,最终也没有下手,他尚存一丝理智,即便心有怀疑。短刀指一收,人影一闪,姑且信他一回,重出公益小镇,拼命往断崖山短刀门方向追去。明知不可能,史石绝不会这么傻,但他就是这么做了。
从晚上追到天亮,又从白天追到黑夜,一路狂奔,越追心里越绝望,越追他越想哭。人影山影树影星光皎月蓝天白云,就是没有小师妹的身影。也明知上了当,却仍旧一往直前,直到第三天追到断崖山山脚下,望着这熟悉而又陌生的深山,人一瘫,仰倒在地。
好累,连着跑了两天两夜也没有这么累。
似乎也是在这一刻,他自己想明白了。
这个家错过了便是错过了,强求不来,是他跟小师妹自己太一厢情愿了。
他反而有点怕,怕中间真追到了小师妹又该怎么办。他无法面对大师兄,不管如何,小师妹毕竟已经成了他的妻子。
当年他们未成婚,自己横刀夺爱已是羞愤难当,若再这样不顾他的感受强行带走小师妹,于情于理于义,都不该这么做。
大师兄需要一个家,自己也渴望一个家,为了成全自己的家而毁灭大师兄的家,韩浪漫做不到。他输了,他认输了。
他输给了自己,更输给了命运。
哪怕知道小师妹是被迫的她的心始终在自己这边。或许这就是宿命吧。
就那么躺着,从天黑躺到天明。月光隐晦,露水清澈,再一次浇醒了他,一时的冲动,一时的奋不顾身,彻底冷静。心如止水,也彻底对这个世界绝望了。
生来孤独,势必一生孤独。
可是满脑的全是小师妹,全是跟她一起幸福的画面。她那句要给自己一个家,那记生掐自己的腰间嫩肉,以及整个迷人的雪夜,乃至梦里与她的长相厮守。一时间直教人分不清现实与梦境,痛也因此愈发缠身。
如果,如果小师妹没有主动许诺给自己一个家?
初起的太阳,渐散的薄雾,黑夜过后重生的希望。恍惚看清后,在韩浪漫这里,黑夜与白天已没有分别,无论阳光如何强烈,也散不走他心中沉重的苦难。活着为什么这样的痛苦?他只不过想要一个家。想起青嫘还在公益小镇,勉强振作,追风在即手拢并一,风一样地消失于断崖山山脚,消失于这片永将禁锢的林地。从此无欲无求,行尸走肉。
或许他该豁达一点。至少还有青嫘。
途中意外遇到脚无线牵何西我,他见韩浪漫面无人色,心绪憔悴,竟是因为女人。他倒豁达,以自身经历为教材,开导一番,等到韩浪漫再回到大肉面客栈已是第三天的事了。他的心情也没见好到哪去,拉住小二一打听,青嫘已经在三天前离开了。为了这事,这小二还受了不少委屈。
说是那天青嫘一觉醒来发现韩浪漫不见后,不敢乱走,着急心乱着在客栈硬等了两天。第三天还不见人影,实在等不住,决心出去寻找。
这两天小二一直盯着她。她身无分文,钱全在韩浪漫身上,要不是看在韩浪漫是这里的贵人,才不会一直赊账让她吃饭。现在她要走,韩浪漫又没现身,不让走,除非先把帐结清了。
青嫘又羞又急又怒,差点出手伤人。就在这时来了一位青纱女子,不但替青嫘结账,还带着她一起走了。
听小二的描述,那青纱女子多半是童颜,除了她韩浪漫想不到别的人。江湖之大,青嫘跟自己差不多,也就只认识那么几人。
心里松了一口气,同时又恼恨自责,光顾着自己,把青嫘给丢了。她们到底会去哪呢?
首先想到了东方怀寒,又觉得不太可能。童颜跟东方怀寒两人互不喜欢,如果青嫘真跟童颜走了,绝不可能去找东方怀寒。艳儿姐?也不太可能。
他踌躇彷徨努力想着,客栈进了一人。手持长剑,一身亮紫,剑眉冷目,英气逼人,又不乏身为女子的清丽,宛如冰镇的水晶紫葡萄。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北方三大门派之一星水派东方掌门的爱女东方怀寒。
两人见到彼此,都深感意外。尤其韩浪漫,刚才还想起了她。
东方怀寒对他没什么好感,当做不认识直接走过,不料韩浪漫主动上前着急问她:“你有见到青嫘吗?”
“她没跟你在一起吗?”东方怀寒吃惊,一年不见,难不成小青嫘长大看穿了这男人,可以离开他了?心中暗喜,终于可以摆脱这动不动便吐血没用的只会拖累人的男人了。
“我……”韩浪漫说不出口,总不能说因为自己去追小师妹而忘了青嫘把她弄丢了吧。要这么说了,指不定她又会怎么讨厌自己,自己在她这本来就没什么好印象。
东方怀寒见他不说,她也不想听,赶了一天的路也累了。找张没人的桌子坐下,小二刚迎上来,韩浪漫也过来了。
“二位想吃点什么,本店有牛肉驴肉羊肉鸡肉鸭肉鹅肉兔子肉以及刀削面。”
“我不认识他,谁跟他两位?”东方怀寒冷冷道。
小二尴尬。韩浪漫意外,就算她不喜欢自己,总归相识一场,何必这样?
按着他以前的性格,估计早起身走人了。现如今他心烦意乱,无处可去,只想有个人陪着。刚好眼前这人就是个熟人,且只有她这么一个熟人,才不会放过她呢。不管她的冷言冷语:“一碗刀削面,外加一个小碗。”
“得嘞。”小二看向东方怀寒,有点怯懦,“那、那您呢?”
东方怀寒冷看着韩浪漫半晌,无奈又不爽地说道:“刀削面。”
“两份刀削面。”小二大声吆喝着走开了。
“一年不见,想不到你脸皮还变厚了。”
韩浪漫朝她面无表情地笑笑,并不答话。
一年前东方怀寒离开青崖回到星水派,门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跟色人川韩削山及其坐下弟子一战,因是主战场,众多师姐妹死伤过半,血流成河。另外星火派踏川盟也折损上百,尸体堆积如山,且深中剧毒,不能掩埋只能焚烧,人间炼狱,元气大伤。
韩削山那边却只屠杀了黑皮难活捉白虫耳,了了黄则自己死于青崖天坑,一共才消灭三人。其余虽几人深受重伤,终归还是逃脱了。
铜城一战,惊天动地,北方武林三大派损失惨重,一时难以恢复。除了人员,还有经济方面的考量。
星水派主业种果卖果,星火派制售兵刃,而踏川盟几乎没有产业,全靠江湖各派接济。这事后的安抚重建,哪一样不需要银子。
东方怀寒这次出门便是受了南武林雨花居的邀请,协商合作,共图大业。
她虽带足了盘缠,却舍不得随意花销。但有时为了维护星水派的门面,她又不得不进大面肉客栈这种高规格的地方。在这住一夜,可在普通客栈住好几晚。这里的一碗最便宜的刀削面,也足可在其它地方吃上好几碗。
一口一个心疼。
韩浪漫两天没吃东西,化悲伤为食欲,一小碗紧接着一小碗,很快一大盆进肚,又重新要了一盆。
东方怀寒心里有气,认定他这是有意在气自己,看自己笑话。因为这一大盆对她而言显然太多了,为了颜面,也是尊重这里的规则,却不得不死撑。
“实在吃不下就别勉强了,可以打包。”
韩浪漫这么一说东方怀寒更生气,分明就是风凉话。一年不见,不但胃口变大,心眼也见长。青嫘的爷爷果然是把他动不动就吐血的毛病医好了,这不都有心思跟自己作对了。可恶。
韩浪漫可没这么想,全是东方怀寒自己的一厢情愿。
他要了第二碗刀削面后,就跟第一次来这吃面一样,也后悔了。饿虽饿,可他根本吃不了这么多。七小碗,才吃了两小碗就觉得撑了,比第一次还不济。
见东方怀寒没打算打包,拼命死撑,此情此景此地,想起小师妹,不免一阵心酸难过。看着东方怀寒死撑,就像看着小师妹死撑,心疼难忍,干脆端过她的碗,替她死撑了。
“你……”
东方怀寒本来还想说他两句,一见了他这不要命的架势,边大口跐溜还边动情掉眼泪的,这演的又是哪出?看不懂,但多少有所感触。
一是替自己分担,二是另眼相看。
谁见了一个大男人在自己跟前无声流泪都会动容。
“你没事吧?”
韩浪漫不说话,一口气吃完东方怀寒的面,起身叫道:“小二打包送房里。”然后头也不回地上楼去了。
东方怀寒愣住,这是自己印象中的韩浪漫吗?身体好了连性情也变了?
一夜除了睡不着,一晚无事。
第二天清早,出于省钱,东方怀寒结过账,牵上马,在街上买了馒头,正庆幸韩浪漫没有跟来,哪想他早在城门口坐在马背上等自己了。
假装看不见,他却没皮没脸的一路跟在后面,勒马停住,生气道:“你跟着我干嘛?”
韩浪漫不说话。
“别再跟着我,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韩浪漫根本不听她的,依然紧紧跟在她身后。东方怀寒快他也快东方怀寒慢他也慢,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他一时没了方向,又不知道青嫘在哪,老天让他在公益小镇遇到了东方怀寒,他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他怕孤独,怕一个人漫无目的流浪。
跟着东方怀寒,至少身边有个伴。尽管她不喜欢自己,甚至讨厌自己。
东方怀寒终于忍无可忍。其实也不是恨他跟着,就是感觉不舒服,具体为什么她也说不上来。勒马跳下,拔剑直指韩浪漫:“你给我下来。”
韩浪漫也可以说他傻,也可以说他自信,竟然真下马了。
东方怀寒险些气坏,退无可退,这可是他逼自己的,倒要看看他这不吐血后有多少能耐,提剑而上。
韩浪漫没有任何架势,连短刀指也不用,脚下生风,灵活轻巧,见招拆招,任凭东方怀寒使尽浑身解数也伤他不了半分。
东方怀寒越刺越心惊,这一年自持武功进步神速,可怎么在这个曾经动不动便吐血的家伙眼里,自己根本不堪一击微不足道?他这分明又是在羞辱自己,越刺同时也越生气,恨不得一剑刺穿了他。
可恨自己的摧心智讲究后发制人,韩浪漫从不出招,无招可破,反而她成了主攻韩浪漫见招拆招。实在太过分了,这一年青嫘爷爷那奇怪的老头究竟教了他什么,短短一年的功夫怎么变得如此厉害?
“啊——”
又连刺了几十剑后,仍然奈何不了韩浪漫半分,东方怀寒气得有些走火入魔。从小到大,她哪受过这种气,刚才只不过恨不得刺穿他,而这会则恨不得杀了他了。
野外风轻树动,夏末秋前,一切都显得那么燥热。东方怀寒大叫着,用力过猛,显然她的剑招已经走偏走样了。如果与敌对战,她已然命丧对方手下。幸好她现在面对的是一味闪躲一味退让一味清高自以为是的韩浪漫,没有那么多顾忌,能砍到他就好。
一剑劈空,紧接着上挑,然后一个猛刺。东方怀寒万万没想到,就在这一猛刺的时候韩浪漫竟莫名其妙的突然静止不动了。倘若自己一时把控不住真这么一剑刺了过去,势必穿喉而过,当场丧命。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这哪是自己在刺他,分明是他自己在刺自己。找死。
而这一剑,也让东方怀寒不自主的联想起了一年前她曾对韩丘子的那一剑封喉。
这一年来,她常因此噩梦连连。
她后悔又痛恨,可是再怎么也回不去了。
韩丘子死了,同时自己也害得那么多的师兄弟姐妹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她恨不得死的那人是自己。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手下留情的。”
可悲可笑,他这又是在讽刺嘲笑自己吗?
但这回她却真的手下留情了,收剑上马,悲从心来,所有有关韩丘子的一切涌上心头。坐下的马在笑,迎过的风也在笑,还有掠过的山丘树木高高在上的青天白云,所有的一切都在笑话她。
笑她自作自受,笑她活该该死。
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当初偏要遇到他?
一口气也不知道跑了多久,也不管韩浪漫仍紧紧跟在身后。她觉得自己好委屈,想承认自己的错,又不想承认。
猛然勒马停住,不想再走了,她想静静,一个人坐下来好好静一静。这一年来,每次想到这个问题,她总在逃避。
像昨晚,故地重游,也是公益小镇也是大肉面客栈。她打心底想换一家客栈,但为了显得不逃避,还是进去了。而这恰恰说明了她的逃避。
一年前与韩丘子的所谓的邂逅,他的有心自己的有意,只不过一个晚上,自己跟他稍微开了个玩笑。再见面时,一切全变了。他不是情人,而是仇人的儿子,所以一怒之下一剑割开了他的喉咙。
脚下梯田片片,一望到底。秋忙刚过,满目疮痍,全是丰收过后留下的稻脚的伤疤。一丛丛一列列,由上而下,无一例外。
那一刀刀割稻的刀子仿佛都从她心里割过一样。
她就地坐在路边的一块石头上,看着这无数秘密麻麻的伤口,她想哭,真正的哭,大声放肆毫无顾忌的哭。长这么大以来,自打有记忆起,她从没痛痛快快的真正痛哭过。
“你想起韩公子了吧?”
这讨厌的人还真是讨厌,他这么一来,东方怀寒又痛哭不成了。两行泪水无声滑落,始终压抑着。
“我也想我小师妹了。”
说着韩浪漫自主在她身边坐下,痛苦忧伤,慢慢对着跟前眼下的无尽伤口自言自语般讲起了他跟小师妹的故事。也不管东方怀寒有没有在听,这些伤口是否感同身受,讲着讲着他也无声落泪了。
东方怀寒算是又对他刮目相看,没想到他还有这么深情的一面。像是找到了同病之人,有了共同的语言,第一次说出了压抑在她心底从没跟人说起,她自己也不愿承认的话。
“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我也不知道,你有想过死吗?这两天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可是我再也没有勇气了。”
死?东方怀寒何曾没有想过呢。
但她不是没有勇气,而是她还不能死。为了娘为了星水派,她都得活着。
其实韩浪漫也不是因为什么勇气,他也有了他的责任。可是现在对着这片梯田,再是经过刚才一番没有顾忌没有保留的倾诉释放,他不但想到了死,还决定立马付诸行动。
起身,看着东方怀寒:“你要陪我一起死吗?”
什么?东方怀寒愣住,真的假的?他疯了吧?莫名其妙。
“来,把手给我。既然我们都想过死,不如就一起死吧。”
见东方怀寒没有反应,还愣着,韩浪漫也不管她同不同意,弯腰拉过了她的手,强行拽起。望着眼前壮丽幸福的梯田深呼吸:“你准备了吗?”
东方怀寒压根没反应过来,韩浪漫便拉着她一起跳了下去。只觉一惊一腾空脚下一软,人已落地。陷在了松软的稻田里,鞋背入土,满是淤泥。
这就是死?就是从上面跳下来?不过二三米高,别说她有轻功,即便寻常人等甚至小孩跳下来也绝没有性命之忧。
虽如此,但这莫名新鲜的举动却似乎点醒了她,所看所感也不再是伤口疮痍,而似乎是开心是收获。
既如此,那就再死一回吧。变成她主动拉着韩浪漫接着往下跳了一格。
两人对视而笑,都从这童真无聊但很是管用的举止中得到了另一个难得且前所未有的喜悦与释放。
“既如此,那我们便再死一次吧。”
“好,再来。”
“再来。”
两人手拉着手依次跳下,越跳越开心,越跳心结越打开,渐渐有了笑声,笑声越来越大。口口生生的“死”,显然成了一种滑稽一种乐趣,像是两个天真的小孩在过家家。跳到最后,不仅觉得没“死”够,还死出了英雄死出了豪迈。
抬头望上,也是一望到头的梯田,相比从上往下,现在的两人却只能看到就近几田的伤口,而不是一望到底统统全是伤疤。原来只需要换个角度换种形式,一切可以变得这么不一样。
忘不了这个梯田,忘不了这次疯狂的找死,更忘不了这种彻底打开心扉的感觉。
只是到最后惊醒时,两人不免尴尬,原来还牢牢拽着彼此的手呢。
不管怎样,这是难得的一次心灵的体验,心灵之旅,两人都从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也因为这次特殊的经历,特别是东方怀寒彻底改变了对韩浪漫的看法。至少不讨厌他了。他想跟就跟吧,反正自己一人他又无处可去,路上也有个伴。
前往雨花居的途中,每次歇息落脚,韩浪漫总不忘问店里的伙计有没有见过穿着鹅黄衣裙的小姑娘。关心执着之处,东方怀寒再次另眼相看,原来他还这么有情有义。不但如此,身为一个男人竟然比自己还心灵手巧。
在一家路边茶棚吃茶休息的时候,东方怀寒衣服的袖子不知道怎么破了,韩浪漫看见了,从怀里掏出针线递给她。东方怀寒当时就愣了,她哪会针线活啊。
“你不会吗?”
“我……”
“没事,我帮你吧。”韩浪漫二话不说,一手抓过东方怀寒的小手,不管不顾直接开缝。
茶棚老板,身边同吃茶的一些人无不瞪大了双眼,纷纷焦注。东方怀寒挣脱不了,要在以前她早生气早跟他翻脸了,现在却强忍住脸上心里的恼羞烧红,只盼他快一点缝好才好。
这光天化日,众目睽睽的。也怪自己从小只学得一身杀人的本领,烧菜做饭这针线活更是不会。
“别动。你怎么还扭扭捏捏的。”
这事能不扭捏吗?换做任何一个女子遇上这事碰上韩浪漫这种奇葩,都得扭捏。羞死人了。
尤其还过来了两个乞丐,盯着韩浪漫手上娴熟的针线活,不时又看看他们自己身上的一身破洞。心想这紫衣女子可真幸福,怎么就没有人愿意给他们缝补衣服呢?
“你、快点。”
东方怀寒羞不可遏,又不好发作,短短的一小会,却感觉比认识的韩浪漫的时间还要长。想起初见初对他的憎恶,就是前两天还依然讨厌他,一转眼自己便这么老老实实的任他支配了。
自己这是怎么了?讨厌!
途中两人还遇到了一位可怜的老汉,七十有余,白发苍苍,消瘦如柴,独自拉着一车木头上坡。坡缓且长,木头太满,老汉持久力衰,眼看就到坡顶,筋疲力尽,两腿一软,险些滑下破。韩浪漫恰好骑到,飞身下马,推住了板车。
“谢谢,多谢公子。”
韩浪漫见老汉孤身一人,于心不忍:“老伯,我帮你吧,你家住哪,怎么自己一个人拉这么多木头。太危险了。”
“多谢公子。我家就在前面的小木屋那,老汉我原本还有个儿子,前些年听说是战死了,杳无音讯,如今家里就只剩我一人了。”
东方怀寒见着也可怜,主动下马,牵着韩浪漫的马,跟在后面一直到老汉家门口。
“老伯,你看搁这可以吗?”
“可以可以。谢谢两位了,要不进屋吃碗茶再走吧。”
“不了,我们还有事,就先告辞了。你多保重身体,记得下次不要拉这么多木头了。”
“好的,老汉记下了,二位慢走。”
韩浪漫走向东方怀寒,接过她手中的马一跃而上,回头打算再跟老汉道别。只见他衰老的身体,瘦弱的胳膊,弯着孤独的老腰已经在吃力地卸木头了。
“走啊,你怎么了?”
东方怀寒跟着回头看。年久失修的小木屋一个年迈的老人,四下荒凉没有邻里,只身在这荒郊野地落家,不免也心疼。不等她发话,韩浪漫已经跳马飞去了。
“老伯,我帮你吧。”
“那就多谢公子了。”
三两下韩浪漫把木头卸完,回身又上马。刚骑出两步,下意识回头,只见老汉已经在拿着小斧头奋力劈木头了,一连劈了好几下木头也没有劈开。年迈吃力。韩浪漫于心不忍,又从马背上跳飞了回来:“老伯,我来。”
老汉又连声道谢。
东方怀寒没有过来,坐在马背上看着韩浪漫一斧一木,干净利落,有点无奈又觉温馨。反正她也不是很急,一声不吭,也不帮忙,就这么看着。没一会,一大堆的木头又全劈完了。
韩浪漫又想走,见老汉又在吃力地往屋里搬劈好的木头。他也有点无奈了,朝东方怀寒笑笑,帮人帮到底,索性帮他把所有木头再搬进屋去。但也只能帮这么多,帮到这里了。他不可能一直待在这,也不可能一直帮他,离开前心酸难忍,因为他想到了六十年甚至七十年以后的自己,年老体衰,孤老无依,什么事都得靠自己。
家,如果有个家,有个老伴,有一堆儿女,那该多好。
可是这一切随着小师妹被大师兄再一次的从自己手里夺走,外加他的清醒,或者说想开,家便似乎再也跟他没有关系了。
东方怀寒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奇怪他帮了老汉不见高兴,反而落寞。又算是再一次重新认识了他,至少他比自己善良。
也不是说自己不善良,只是面对这种事多少已经麻木了。
死者已逝,活着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