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四、这个世界上最冰冷的眼神（1 / 1）
“大将军，东北的潼关已经被苍国军队拿下了。”
“大将军，汉水城失守了。”
“大将军，北面的渠城告急。”
“大将军，东部的皖城也快要撑不住了。”
连续一个月，这样的报告就没有中断过，军帐内三十四五的男子踱着步子。苍国和朱国向来交好，突然的袭击已经让他觉得措手不及。不过经验丰富的他还是在第一时间内做出了相应的部署，仅留下一只精锐的部队和全朱国最坚不可摧的守城将领留守王城，其余的部队悉数被调去边防城镇抵御外敌。尽管不知道为什么，但苍国这次是来真的了，若稍有不慎，朱国将面临着亡国的危险。军人的直觉，这么和他说着。
第一时间的反应也许没有那么快，但肯定算不上迟，尽管如此，还是一个个关口、城镇相继失守，在他的印象中，苍国的军队虽然人数众多，但远远称不上骁勇善战。从各个关口传回的消息中，几乎每个城都是被少数精锐给降服的，而也有一些是被威逼利诱而主动举起了白旗。这一招不像是苍国的手腕儿，倒是和几十年前的东部小国云国有点点相像。几十年前，云国曾经发动过一次大规模的向外扩张战争，但当时由于人数上的巨大差距，最终以失败告终，云国折损了很多的名将，就连王族的亲室也有不少战死沙场。但同样，云国的少数精锐给敌方带来的损失也是可怕的，当时的朱国东部的国界线向内整整缩小了一圈，在那场战役中损失了将近5万个兵。这对于一个胜家来说是非常屈辱的，简直就是虽胜尤败。而现如今，这样的威胁又在一步步的逼近，而对手不是那个弱势的云国，却是北方最大的强国苍国。
大将军秦会苦笑了下，实话说，带兵打仗真不是他的强项。作为一个将军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是有失将军的尊严，但在朱国这和平的几十年间，百姓们都已经忘了战争是个什么了，其中当然包括那些将士们。他们在规定的服役期间外，基本和普通的百姓一样，不是务农就是生产，而国内唯一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是王城的守卫军。但既然是王城的守卫军一定是留在最后的保底牌。自己能够带领这支半专业的军队撑到什么时候，秦会的心中是没有把握的。
东北一带的城镇几乎全部失守，不出几日，敌方就该堂堂正正的上门下战书了吧。
“把城内所有的士兵都召集过来，准备迎战。”秦会命令道。
苍国军内，云离瞪大双眼，很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就在上一秒，他突然跑到自己面前，不由分说的咬了下自己的唇，然后跟没事人似的退了回去。
等等……胜儿，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你是不是觉得这个动作就是一个简单的打招呼？妈的，好疼，啧……
陆胜一副两不相欠的脸，坐下来静静的看起了桌上的地图。
这是发生在战略会议开始前，军帐内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之后，直到第三个人进来前，两人没再多说一句话。
“我觉得可以采用突击的方式，先把这一圈关口给拿下，然后一层层紧逼。”陆胜在地图上笔画着。
“这说来容易，但我们兵力有限，不出一个月敌方的大部队也都会赶到，实行起来有点困难吧。”朱皓在边上质疑了下。
陆胜紧锁着眉头，沉默了一会，缓缓说道：“平行突击，让他们措手不及。而且如果同时攻击的话，敌方支援的部队也必定会分散兵力，也就没有那么可怕了。”
“但我们的兵力恐怕……”
“一个关口百人足矣。”陆胜是很认真的，但在场的其他人仿佛是听了笑话一般的反应。百人？敌方一个关口内就有上千人部署着，一百个人简直就是送羊入虎口啊。
云离微笑着看着这一切，一直没有发话，这时候悠悠开口：“我觉得可行啊。你们这群脑子不带弯儿的，我们是去打仗不是去公平决斗。谁和你们说过一定要硬碰硬？攻城最关键的是攻心。”他手指着地图上的一处说，“这个城主和朱国的王室向来不和，所以才会被派到这边边角角的地方来，我觉得这里只要出一名说客足矣。再看这个城主和这个城主，他俩有□□你们可知道？只要收服了一个，另一个不攻自破。然后这个城主，平时荒淫无道，早就被自己的手下记恨已久了，这里只需要一招借刀杀人……好了好了，这些事儿看来指望你们也做不好。陆将军、朱将军，你们留下，我们仨一起做套攻略，其他人可以回去了，听候发落就好。”
这天军帐内的灯火亮了一夜。一个月后，朱国王城东北的一圈小城都被苍国以不损一兵一将的战果拿下。投降的城主继续留守，不降的城主或关或杀，云离从来没有指望他们能够帮上什么忙，只要不背后捅刀就可以了。而各个城的将士们，若愿意可以加入苍国军，若不愿意，则可以回家种田。在每个城镇都留下一名靠得住的苍国将领以做后援后，剩余的部队开始向王城进军。
而与此同时朱国的军队也已经重新整备，在东城外的一处平原扎营等候良久。
平原前是一条河川，平原后是一座山林，此处是去由东入城的必经之路，隔川背山也是一处对守方有利的地形。苍国军传言有八万大军，若是一齐攻过来，料地理位置再绝妙秦会也挡不住。可供他调用的兵是五万，兵力上勉强可以撑上一撑。他在河川前的两岸山上事先埋下了一些伏兵，只要对方兵到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放箭落石，能折一些是一些。在身后的山峦间也设了一些伏兵，平原死抗不住失守的话，背后那些伏兵也能杀一些是一些。而经过三次重创，后续的粮食补给也吃紧的情况下，再去面对守城的精锐，料苍国军也撑不了几日。同时，一封发往齐国的书信也已在路上，若在苍国西面的齐国适时起兵的话，苍国军必定得调兵回去救火。而朱国的围自然也就迎刃而解了。
“大将军，苍国使者求见。”
秦会皱了下眉，终于来宣战了？
“秦大将军，初次见面。”云离一进军帐就先发制人的熟络地招呼着。陆胜安静的站在他身后，犀利的目光打量着军帐内的每一个人。
“此次前来所为何事？”秦会谨慎地坐在军帐中，左右两边是他手下的得力将军。
云离抿嘴笑了下，开口说：“还能有什么事呢？只是按照习惯来问声大将军，您愿意投降吗？”
秦会冷笑了下，“笑话。”
这反应显然是在云离意料之中的，“我就知道大将军对朱王陛下是忠心耿耿，哪像那些个边防的小官儿们三言两语就被我说动了。既然如此，那我这就告退，我们战场上见。”云离起身行了个告别礼，就打算转身离开。正打算迈出军帐，就被守在外面的士兵起刀拦住。陆胜反应迅速地挡在了云离身前，凌厉的目光紧盯着门卫们。
云离回过神，眼神中竟然透露出了笑意，“啊，对了，有个东西要交给秦大将军，差点给忘了。”他从衣襟中掏出了一封信，递给了身边的朱国小兵。小兵把信传给了秦会，只是看了信封上的字便倒抽了一口冷气。
“哎呀，我们和齐国都已经相爱相杀了好多年了，不用您的善意提醒他们也会趁虚而入的，这点您就放一百个心好了。而且如果您以为我们带来贵国的兵是我国所有的兵力那可就大错特错了。倒不是我自大，您自个也大可以想想，我们需要倾巢出动吗？”云离适时顿了下，给秦会一个思考的时间，再继续道，“所以就让我们好好在这儿光明正大的较量下嘛。”
秦会看着眼前这个油嘴滑舌的人，那举手投足间的气质告诉他，他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人。这两年苍国的变化秦会也从两国往来间的商人处听到过一些，面对一个原本已经很强大却还在继续蒸蒸日上的苍国，朱国的城镇显得那么的灰白无力。但尽管如此，他是朱国的大将军，百姓可以向往苍国，但他秦会必须得死守着这片土地，为了当朝的陛下，为了祖父业辈的荣誉，也为了自己的忠心。
“大将军。”这时从军帐外又进来一个小兵，把一封信函送到了秦会手中。秦会拆开信封，看了一眼之后，脸色比刚刚更加的惨白。
云离目睹着这一切，仿佛一切如所料一般放肆的笑着。
“秦大将军，那我们就三日后的战场见啦。”他洒脱的扔下那么一句话，便带着陆胜离开了朱国军帐。而此时的秦会却也是没有力气再去拦他了。
“胜儿，我觉得秦会和你挺像的。”
“哼。”
“不过有一点不一样……他比你忠心得多……你看他看到那封密函的反应了吗，若是你的话，肯定嗤之以鼻，马上撕掉扔了吧。”
“……”信函上是朱王亲自给秦会的书信，说是王都告急，望速回。
“哎……”云离深深叹了口气，“我的死活你当然是不会管了。”
“……”这神经病脑子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陆胜懒得理他，继续走着自己的路。
回到王城的秦会，被眼前的景象惊吓得不是一点点。
全城百姓都处于消极罢工状态，街上完全不见往日的熙熙攘攘。那些百姓们，或是躲在家中足不出户，或是坐在街上无所事事，还有一批朝着一个方向行进着。
秦会随便找了个无所事事的，问了下情况。对方说，几天前这样的罢工活动就已经开始了，并且不知道从哪里聚集起了一批人，高举打倒朱王的牌子，朝着王城聚众□□去了。面对越来越多聚集起来的民众，守城军也是不知如何是好。当朝的朱王除了盖房子在其他事情上没有任何建树，而守城将军，尽管起兵镇压，有镇压就有牺牲，而若砍了百姓，剩下的人士气就会更大，连原来不干我事儿的群众们看到士兵们的横行也都站了起来，群众的队伍就像滚雪球那般越来越大，滚向王宫。
秦会马不停蹄的直奔宫殿。一路上看到的群众们都是一副被打了鸡血一样的兴奋状态，高声喊着要免除劳役、免除赋税、还我们自由、还我们人权云云。这些话……到底是谁教给他们的？那群乌合之众若能起来反抗的话，早就干了好么，在这个节骨眼上明显就是有人有意为之。他瞬间想到了云离的那张欠揍的笑脸，握紧了拳头。
“陛下，为今之计只有答应百姓们的要求。”秦会在最短的时间内，下了最大的决断。
朱王朱昂，很不甘的咬了咬嘴唇，殿下这位大将军是他最信任的人，所以他才会在无计可施之时把他叫回来，他相信只要是他，再困难的情境也能够化险为夷。而现在这个决断，对于朱昂来说实在是太艰难了。国库，是整个朱国上下他最最心疼最最宝贝的东西，尽管里面那些积存都是靠着压榨百姓才得来的。
“陛下，这一刻容不得犹豫了。”秦会加重了语气，“国库可以再积累，但朱国只有一个。”
朱昂眨了眨眼睛，心不甘情不愿的，点了点头。
秦会立马下令百官，开国库，发放给骚动的百姓们，并且应他们免去半年的税收，并归还那些被应征入城建队的家人们。无疑，秦会的这个决断是正确的。百姓们图的是什么？就是生活安康。朱国之前的压榨实在是过分了点，但在秦会的调和下，总也有一丝让他们喘气的机会。而现在这个非常时期，压榨成为了一个再好不过的导火线，被人利用了起来。若是此时不舍弃些什么，那等待他的也只有亡国之臣一条路。
秦会的安民政策并不是那么好实施。若是在初期就那么做的话，很快百姓的骚动就能够被镇压下去。但是，守城兵已经动手了，那就不单单是罢工抗议那么简单的问题了。那些愤怒的群众各自操起了家伙和守城兵干了起来，双方一时之间伤亡惨重，而守城将领也在一片混战之中死于百姓们的乱刀之下。秦会望着此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事态正在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着。
而同时，在城东平原，如期三日后苍国军在河对岸摆开了仗势。苍国军八万，没有折损一兵一降，小山的埋伏都被事先环绕到山后的苍国军给全灭了。而朱国军此时是四万五的兵力。
“陆将军，你直说了，要几天吧。”
陆胜看了云离一眼，把目光放向了河对岸的军队上，“三天。”
“哇哦，不愧是陆将军，交给你了，我在这等着。”云离很轻松的笑着，甩甩手，离开了阵营。
这是一场硬碰硬的仗，我方占有绝对的人数优势。那天陆胜跟着云离到敌方阵营中，还有一个目的就是事先探一下敌方的军情。朱国军确实训练有素，只要有一个好的将领。现如今最大的统帅被云离用计调回了王城，剩下的两个有威胁的将军应该就是那天在秦会身旁的两位。陆胜特意观察了一下两人，武力值绝对是没的说，自己一对一单挑的话，实话说也没有绝对的胜算。不过，那不正是战争让人沸腾的地方吗？百分百的胜率那叫做欺凌弱小！只有命悬一线的胜利才能够成为拿来炫耀的资本，才能够带来那爽快的感觉！已经很久了，陆胜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这是一场硬碰硬的仗，没有人可以阻止这场战争，他的主君已经把那些不确定的因素都给他排除了，可以让他在这片战场为所欲为。
“冲——！！！”
陆胜的一声吼，身后的八万大军分成左中右、前中后三块方队一齐前进着。霎时间这片平原上沸腾起了震天的响声。战鼓、嘶吼、马蹄、兵器与兵器的交接，还有不断有人倒下的声音。扬起的尘土一度让在河岸观战的云离看不清楚状况，但他看到苍字旗不断前进、朱字旗不断倒下，就完全没有担心的神色。
陆胜的目标非常的明确，他从踏入战场时，就单身一人长驱直入，到对方的大将处。王忠，是他下一个对手。对方见到一路杀过来的陆胜倒也并不意外，甚至还摆出了一副，你终于来了，的表情。
陆胜在内心默默夸了这个对手的胆识一把，两人相持而立，战场的喧嚣如过耳的风，隔离开了他俩的这一块安静的领域，只闻得马蹄声，一步一步。
而胜负往往就是在那一刹那的事情。随着一声马嘶，陆胜提起手中的□□往对方的胸前刺去。来回的三招如闪电迅雷。又是一声马嘶，王忠的马抛下了自己的主人逃离了这片战场。被撩下马的王忠迅速起身，提起长刀，一点也不畏惧的看着马上的陆胜。
陆胜的心中渍渍称奇，这绝对是一个够格的对手。有多久没有在战场上看到过这样的眼神。已经抑制不住兴奋的陆胜，舍弃了自己的战马，和王忠站到了同样的大地上。这一继续又是一百回合，不分胜负，但显然王忠的体力已经渐渐不支，眼看要溃败之时，抓起地上的短刀向陆胜投去。这个动作是来得那么突然，防不胜防的陆胜被短刀擦过脸颊，同时一个条件反射掷出了手中的□□，王忠应声而倒。
陆胜没有过多的时间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他跨上马继续投入到战场。而几乎同一时间的另一边，朱皓也对上了另一名大将，张传。这一场对决比起陆胜和王忠的更加的惨烈。两名都是年过半百的老将，在刀枪交错中两人都是累累的伤痕，也都喘起了粗气。交手已达三百回合，依然是不分胜负。陆胜没有过多的驻足于这场对决，自打他看到朱皓的那双充满杀意的眼神起，他就没有怀疑过他的胜利。然后朱皓是把胜利的果实的带了回来，只是代价是惨痛的，奄奄一息的生命。
如陆胜所料，两员大将折损的这场平原之战再也没有任何威胁。没有统领的军队在刹那间就溃散开来，逃跑的逃跑，投降的投降，而坚持到最后的那零星几百人，也很快就被打败。不到三日，胜利的女神就站在了苍国军处。
“说话算话的陆将军。”云离满脸的笑意，看着眼前这个浑身爬满了泥、沾满了血却英气更胜的男人。
陆胜把朱皓扶了过来，派人给他疗伤。
“朱将军看来还是在此地修养比较合适。”云离看了眼朱皓的伤势，外伤不计其数，但更要命的其实是内伤，他现在连坐起身都略困难，勉强能够发声。
“我……”想要说些什么，但被云离顶了回去。
“别说话，会影响到伤势的。放心，接下来有陆将军扛着。一直以来非常感谢你，朱将军。”云离的目光中透着冰冷的寒意，朱皓的心怔了一下，突然间仿佛明白了什么似的瞪大眼睛拿手指着云离，张开嘴但却发不了声。
云离收起了眼中的寒意，握住朱皓的手，温柔的声音：“放心，朱将军，凭借你的战功赫赫，我不会加害于你的。只是……可能需要让你稍微沉默一阵，你不介意吧。”
随即召来了一人，日夜看守在朱皓的身边，美其名曰照看病人。
而在边上目睹了这一切的陆胜，却也是隐隐觉得一丝寒意，眼前的这个男人他不懂，但直觉告诉他，不能惹。
“胜儿，我们赶紧收拾军队上路吧。王城那边差不多要被能干的秦会给搞定了。”云离回过头，一脸笑意，看着陆胜，但陆胜的心却怎么也无法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