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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七十五
【归期未知袅袅还,相念皆化寸寸灰。】
展家乃至遍布整个遇杰村的怪症,奇特的尽数痊愈。
谭殷在七日前便从秦宅脱逃,现在不知所踪。
而此时在展昭手中的丧报,虽然只是薄薄地一张纸,但他手中却仿佛有千斤重。
秦琤死了……
透过简单几个字,可展昭却清晰的感觉到白玉堂独有的洒脱笔迹在写到这儿时的颤动。那个虽然病弱却依然固执的青衫人,靠着自己的那残存的一丝爱恋,支撑至今。
终于当信仰崩塌之时,便是毫无眷恋离开人世的那一刻。
展昭慢慢的将信纸放回书桌前,清明时节已过,为何还会细雨蒙蒙,当真是在为了某人而泣么?
似是起风了....
白玉堂坐在廊下,打开随身的折扇,借以挡住不时飘到领子里的雨星子。皓白的腕子上有一道疤痕,虽已经淡了不少却还是看着狰狞。
疤痕也好,一场醉梦也好,永安...永远安逸,却怕是一场遥不可及的梦。
不过也该是到了梦醒的时候,因为那个人宁愿长醉梦中,换的世人皆醒。
他浅笑着,站起身,眼睛却不由自主的望向西厢。
失却了信仰,便是对人世毫无眷恋的离开。
秦琤是.....
凝碧更是.....
秦家大公子病逝,秦府发丧,满府皆是素色,却独独只有他眼前的这人总是如此张扬,一成不变的金纹红衣,只是这次他不像彼时那般充满了杀机。
“许久不见......白少侠。”男子背着行囊,向白玉堂略微行礼。想来这是他们唯一一次毫无敌意的会面。
“你要走了么?丹辰?那凝碧的事如何?”白玉堂上下打量了一下男子的着装,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凝碧将自己关在秦琤房中,闭门不见客,也不让秦琤出殡,而身为凝碧左右手的丹辰却又在此时即将远行。
丹辰勾了勾唇角,表情却是无比释然。
“凝碧她......失了自己的心。又如何算得上是凝碧,秦琤死了,她受尽千辛万苦换来的一切便是徒劳,你和展昭也大可不必担心襄阳王同她的事。”
“谭殷被我放去金陵找他恩师搬救兵,算算时日也快要到了,凝碧成不了大气。那她手下的红袖招众人也罢,雪山派余党也好都不过是朝夕不保的事。我现在若不走,莫不是等你们前后将我捉了走?”
白玉堂定定的看着眼前的男子,初次相遇势均力敌,两人势同水火。他认定了他是奸邪之徒。却未曾想他尽是这般重情重义的男子。
这五日,经历种种。最初帮助秦子衿混入秦府,再到今日这般平淡如水的饯别。让他几乎忘记丹辰也曾是让自己恨得咬牙切齿的凶手,他也曾杀过人。
“谭殷......你可是欠了谭瑛的性命。你又要如何还?”
他依旧安静的摸着袖口的纹路,不急不缓道“我欠了他一个承诺,虽当时他的妹妹早已身中剧毒命不久矣,是想凝碧连秦子衿都容不下,又岂会容的了一个谭瑛。毕竟是我送她上路了,我同他说过,一年后他若要取我的性命来拿便是。”
说完后,丹辰似是不愿多做滞留,随手丢给白玉堂一个瓷瓶,说道“白玉堂,但愿你能和展昭长长久久。”
白玉堂略带诧异的接过瓷瓶,略微思索却也点了点头,这次他未曾逃避,未曾沉默。磨砺多了,说再多华丽的辞藻都不及如今静默不语的回复。
他能做的,却只是递给远行人一坛自己最爱的美酒,不凉不淡一句“珍重。”
丹辰的离去,昭示着这次棘手得几乎害他送了性命的事情,也是到了结尾。
望着,那熟悉的红衣一点点消匿于视线中,不知为何白玉堂竟会想起,一个因展昭而死的人,朱砂。
凝碧因秦琤而叛教来到永安,不惜装扮成秦子衿的模样指挥讨得他欢喜,而朱砂因着性子非要让自己的姐姐幸福而自愿赴死,丹辰为朱砂报仇而来,却又欠了谭殷。
到底这又能算是如何一个怨结呢?
“玉堂....”
虽只是一别五日,这个声音却还是令白玉堂感到欣喜。廊前院中,冒着细雨走来一人,熟稔的蓝衣,熟稔的装束,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展昭。
“猫儿,你来的真晚。”
白玉堂扬了扬手中的瓷瓶,起身朝展昭打了一个招呼,一时不差竟叫手中的折扇落在了地上。他轻叹口气,暗道:丢脸。忙低下身去拾,却不巧同赶来的展昭撞个正着。
手指相触,两人竟是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不知为何现下湿冷的天气,在白玉堂看来也变得暖了许多。两人一起起身,展昭低笑着,将手中素底折扇一下阖上,慢慢的替他别在腰间。
“想来,这纠葛的恩怨也该到了头。”
展昭视线随着细密的雨丝,飘忽不定,半年前在这里遇见的人或事不知是因为那人的逝去而都渐渐变得有些模糊,不过都不是最重要的。
白玉堂摸了摸发间沁凉的雨珠,淡薄的唇动了动似有什么话想说,却被一个人声打断。
“展兄,白兄。原来你们在这,小生有事相求!”
展昭同白玉堂二人被林君浩引来此处,却发现秦子衿衣着单薄半坐在秦琤房前的石阶,双眼无神。在看到展白二人时,立时站起来,焦急道“展大哥,白大哥你们来了!”
却因为身体过于孱弱,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林君浩眼疾手快的扶住她,目光中尽是自责与怜爱,秦子衿对林君浩报以礼节性的微笑,这才走到展昭二人跟前。
“已经过去两天了,凝碧她还是不肯出来,我怕再耽误两天,哥哥的遗体......”
秦子衿双眼微红,显然是哭过不久,语调仍带着颤音,但已全不似之前的那般柔弱,到底经历了这样多,她也不是之前的那个逆来顺受整天悲天悯人的秦子衿了。
展白二人对视一眼,走到秦琤房门前,凝视着雕花门上半新的漆料,却不知为何没有了推开的勇气。
“猫儿,等我们处理了这秦家的最后一人,一事,我有些事想要和你说。”
白玉堂将手放在门框上,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林君浩不急不缓道,展昭着手缓缓推开木门,虽有疑惑却也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屋内的摆设还是月前展昭来时的那般,墙上淡雅的高山流水图,花瓶中的墨竹,就连桌上青花瓷杯摆放的位置都未曾更改分毫。只是主人已不在,一切都显得毫无生机。
室内的层层帐幔皆被放下,透过朦胧的帐幔只隐约看到内室有个人影。也不知这房内焚的是什么香,清幽静谧一股说不出的味道。
自从上次受伤之后,白玉堂对香料的味道极其敏感,这股味道展昭他们常人闻起来无异,可他却偏偏觉得难受,一股沉重感积压在他心头让他胸口有些憋闷,促使他不由得皱了皱眉以袖掩鼻挥了挥鼻间的那股气味。
一边的秦子衿只是静静的撩起帐幔,挂上帐勾。青色的烟罗裙趁着她脸色更加苍白,林君浩有些担心的上前扶了一把,她摇了摇头,漆黑的眼睛只是盯着内室里的一双人影。
展昭忌惮凝碧的狠辣,不动声色的将白玉堂护在身后,四人一步步小心翼翼走近,那股奇异的香味更加浓郁,白玉堂脸色有些微白。
凝碧背对着正堂半靠在床前的一张卧榻上,身上还穿着一套苏绣月华锦裙,秦子衿认得那是秦琤送与凝碧的生辰礼物。
“嫂嫂……”
听到秦子衿的声音,凝碧浑身一愣,有些僵硬的从卧榻上起身,带她转过身来,眼前的女子却不是众人熟悉的面孔,容颜煞是清丽,即便脂粉未施也掩盖不了她脱俗的面容,实在不知是比从前她易容时的样貌要美不知道几分。
只是再绝世的容颜也将逝去,凝碧一头乌黑的发却不知在何时尽是白了一半,鹤发红颜这确又不知是何种的心痛才会这般。
展昭看着眼前的女子,只在心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对凝碧的敌意不知不觉也是少了几分。
秦子衿只定定的看了凝碧一眼,视线移向她身后的卧榻,一双眸子霎时便红了,也不管之前林君浩如何提醒她不要冲动,直直的迈开步子朝卧榻扑去立在卧榻旁的凝碧被她这一动作个撞的跌坐在了地上,好在她看起来没什么精神也没生事。
其余三人看秦子衿扑了过去,皆是大惊怕从中生出什么变故也跟着快步走近卧榻旁。
“哥哥……阿琤……漪儿来了!你怎么没等我……”
虽过去两天,秦琤的尸身却没有半点腐坏的迹象,表情安宁祥和却是还和生前的模样一般,仿佛他只是在沉睡,随时都可能醒过来一般。秦子衿伏在他胸口,终于低低的呜咽起来。
林君浩看这景象,心如刀绞,到底他还是及不上秦琤的,及不上他啊。原想秦子衿心里能有自己半点地位就好,只可惜那半点萤火之光能和秦琤想比么。
秦子衿哭的如此伤心,叫展昭和白玉堂也有些不忍,可又能如何,又当如何呢?
“是啊,他没有等你,他苦苦的支撑那么久,却还是没能等到你,呵呵却是你害死了他呵呵呵……”
凝碧跌坐在地上,微闭着双眼绝美的容颜染上了悲伤,泪水止不住的滴落在华美的绣裙上,一遍又一遍的说着如此凄厉的话语。
“秦子衿,秦琤全是因为你而死,他……是为你而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