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章四十六(1 / 1)
章四十六
白玉堂穷其一生也没有试过,以睡觉作为残酷刑法的滋味。现在他是切切实实的体会到了。
只要一闭上眼睛,一会周公,他的噩梦就源源不断的涌现出来。省省塞满整个脑袋,不留一点空隙。
他妄图想要找些别的事情想想,兴许这样就可以摆脱掉那些躲也躲不掉的黑暗和残影……
但每每这样做后,第二天醒来却依旧悲哀的发现,疲惫感还是有增无减。
日日如此,夜夜发梦。消磨着他本就不多的体力,安神茶灌了一壶又一壶却还不及展昭守于床侧来的有效些。
这次他睁开双眼,有些苦恼的在心底暗叹一口气,这次却连点了睡穴都不见效了。
又是一夜间做了各种奇怪的梦,无非就是在陷空岛,开封府之间游移。有哥哥们,有开封府众人,还有……
他轻轻抚了抚手背上还残留着的温度,勾勒出一个疲惫无比却又无比满足的微笑。还有……那个人。
不过有了他在,那也不算是什么噩梦了吧,虽然是累了些。
一觉醒来,总还是需要做些什么事情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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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武————”正堂两边站得笔挺的衙役们,手中持着烽火木棍大喝一声。
展昭立在大堂中央,抬头看了看头顶的正大光明四字,心中一股肃穆感渐渐的流遍全身。他拎起下摆规规矩矩的朝堂上正坐的永安知县谭殷拜了一拜。
谭殷看了看躺下一站一跪的秦老夫人和展昭,轩眉不可厚非的立了起来,但形式上的事情还是要做足的“堂下所跪何人?”
秦老夫人作势理了理发髻,微微鞠了一个万福,展昭也慢慢站起身拍了拍衣上的点点尘土,同秦老夫人一前一后分别答道“民妇,秦臧氏云华。”“开封府,展昭。”
展昭的姓名一报堂上不由得传出真真低语,两旁的衙役们都交头接耳的开始对这个名震江湖的南侠评头论足。
这样一个名利双收的侠客为何会出现在这个小镇,所有人心里都有了不同的想法。
“肃静!”谭殷并没有像身边的那些师爷和衙役那般不识大体,啪的一声将惊堂木拍的响彻整个大堂,身上那股天生的上位者的气势也霎时间弥漫在众人之间,一时间竟是没有人敢说个不是。
展昭装作不经意的抬头,黑白分明的眼眸玩味的看着身穿青色官服的谭殷,那张同谭瑛相似的脸孔上平凡的五官,平凡无奇的神情上却有一股浑然天成的气势萦绕在充满着书生气息的面容上,似有一种无形的压力。
这个人……果真是个人才。
“堂下之人可有冤屈?”
展昭嘴角绽放出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右手一伸拦下秦老夫人想要上前的动作,朗声道“在下想要状告秦阳山红袖招老鸨同头牌娘子绮红……是还秦府婢女张杨儿,小离,画未的行径。”
“可有证据?”
“戴溪村的所有村民都可以作证,死者张杨儿再被害前几日曾与绮红袖招的绮红交往甚密,清明节当天绮红还曾替张杨儿做过一场法事。”
“昨日秦府婢女小离同画未的死亡现场都有仆役曾表示见过红袖招的绮红姑娘以小姐故友的身份前来秦府祝寿,还曾同小离画未二人有过争执。”
展昭说着从怀中掏出两方叠的整整齐齐的白色绣帕,依次慢慢展开,指着帕子上两捧粉末,又复说道“这些就是最有力的证据。左边这方绣帕上是秦府小姐毒发时所食的桂花糕上面的糖卤,里面额香茅草经证实同她日常所食的食物相克所引发的□□名为漫麝。而在秦府里唯一能够对秦府小姐饮食做手脚的只有那张杨儿。”
食指再往右边的绣帕上指了指“这方绣帕上的香料,也是在下的友人趁张杨儿尸身未变时从指甲里取下的,也曾让镇上的香料商辨认过,证实调配这种香料的原材料同调制漫麝的药材只有红袖招一直有向他购买。”
谭殷眸色一寒,看了看展昭严肃的面容,若有歧义的问道“尸身有变?这是何意?”
说话间展昭猛的转身,眼神直逼在一旁暗自记录的师爷“张杨儿尸身有变的经过,我想师爷应该是最为清楚的吧。”
那个胡子花白的师爷被他盯得心中慌乱不已,颤颤巍巍的放下狼毫毛笔,花白的胡子抖动着,突出几个字“下官该死,没有将此时禀告大人。那张杨儿的尸身在第三天时不知被哪个歹人抽干了浑身的血液,下官看思想甚是可怖边也就由着仵作们自作主张的将尸体火化了去。大人恕罪。”
展昭微笑着站在一旁,看着这个年过半百的师爷匍匐在大堂冰冷的青石地砖上,不住的请求宽恕,却是不为所动,心里提不起平时那般菩萨心肠,这样不拿人命当回事的官员,留下来又有何用?百姓何辜?
谭殷唇角勾起一个危险的弧度,清冽的眸子微眯。这个南侠果真不是浪得虚名,他试探性的开口“哦?既然展大人这般肯定凶手是绮红,且证据那你可有知道她杀害小离同画未的目的何在?以及抽干张杨儿尸身的血又是为了什么?”
展昭嘴角温润如玉的笑容中的情感越发强烈,他抬起头自信满满的看着谭殷玩味似的神情,慢慢的从薄唇中突出两个字“画皮。”
蓝衣侠客说出来的那两个字像是在人群中猛地炸开一个闷雷,画皮……在场的都是普通的老百姓对于画皮这种只能在怪谈小说中提到的字眼,不由得产生了各种看法疑惑的,惊惧的甚至还有向往的。
“在下曾在小离同画未的手腕上分别发现的取血时留下的伤痕,且江湖中有一种血腥的异术,以鲜血活以药剂匀面则以塑造出倾世容颜且与真的面容,无其他区别之分。只是那鲜血必须是以刚死的少女鲜血为佳,否则需要的鲜血必是新鲜血液的几倍。”
谭殷看着展昭不温不火,无懈可击的答话,脸上的笑意越发有着深意,他以手托着下巴饶有深意的看着堂下站着的蓝色身影,缓缓开口“展大人可是都把一切都查的七七八八了才敢来下官这里报案,既然如此下官也就只好循了展大人的意了。”
说着正了正头上的乌纱帽,瞥了眼还径自伏在地上的师爷,站起身看着门口熙熙攘攘的人群,高声道“还不传令下去,搜查秦阳山红袖招。”
师爷在原地磕了个响头在厚厚的青石地砖上发出一声轻响,站起身就准备下去张罗衙役做事。
展昭冲他浅浅的拱手,谭殷满不在意的挥了挥手,抚了抚身上官服的宽大衣袖正准备退堂时,大堂外围突然传来一个女子的轻喝“哥哥,画未是秦子衿杀得!哥哥,你要替她报仇……”
谭殷正准备走下桌案的步子一停,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紧紧锁住在拥挤的人群中奋力挤向大堂身穿胭脂色绣裙的女子身上。
展昭皱了皱眉,看着女子被人群推向大堂里,一个踉跄跌在堂内,衣裙脏了,发髻也散了却仍是固执的昂起头,看着谭殷一字一顿说道“画未是她杀得,她亲口对我说的!”
众人这才发现女子有一张同谭殷相似的面孔,站在堂上的谭殷脸色大变,说不清是喜悦还是哀伤“瑛瑛,不要为难哥哥。”
这个女子正是秦府的二夫人,永安知县谭殷的胞妹谭瑛。
谭瑛却没有理会他的殷切劝告,只是一个劲的自持,秦子衿就是杀害画未的凶手,自己昨夜就是听她自己亲口承认的。
任凭谭殷如何列举出展昭提供的证据是有多么合理,多么切合实际。谭瑛却仍是一再坚持。
展昭有些抱歉的看了看一直立在一旁不知在想些什么的秦老夫人,微微弯腰做个拱“秦老夫人此事展某定会给您一个交待,也会给枉死的三条生命一个交待。您且先行回去等好消息吧。”
秦老夫人看起来很是不爽利,但也没有多做为难,只是深深的看了眼展昭,目光一一瞥过跪倒在地上的谭瑛还有在一旁安慰她的谭殷,满是皱纹的脸上嘴角落下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也推说府上有事顺着展昭给的台阶下了,回了秦府。
谭殷心里有百般话语想要说出口,可是一到嘴边,看着谭瑛消瘦的面庞听着那一声声的倾诉,他却又咽了回去。
唯一的妹妹,为何会变成这般模样。当初她执意想要嫁给那人的时候,自己为何没有阻拦?
这些年时常听的外面的流言,更是知道她在那里过的是有多么张扬跋扈,对待秦子衿更是百般刁难。
但秦琤待她却是极好,有些时候他在街角偶然遇到两人时,秦琤对她百般呵护,她也是对秦琤很是上心。他近乎以为妹妹选对了良人,虽然要与他人共享一个丈夫,但是那个男人宠她就够了。也就管不的外面那样不堪的流言蜚语了。
可是前几日收到画未的来信时,他才发现自己是真的错的彻底,那个男人竟然只是将自己悉心爱护的妹妹当作替代品那样宠爱。
自己的妹妹,父母临终前百般叮嘱要照顾好的妹妹竟就这样被人欺负了去。他却毫无办法……毕竟这是她的选择。
可是现在她又是以什么样的立场,怀藏着狰狞的面孔来这里污蔑他人,难道自己妹妹真的变了。因为那个男人变了……
“够了!”谭殷一声暴喝,打断了她还妄自说个不停的辩言。
展昭眼瞧着形势不对,连忙给一旁的师爷使了个眼色。师爷会意,指挥着众人,驱散了看热闹的民众,早早退了堂。
一时间偌大的大堂内竟是只有这三人,耳边只有那对相似的兄妹剧烈的喘气声。
谭瑛猛地捉住他青色的官府,紧紧的攥着袖口上的绣纹,似是想要将它拉扯下来。
语气竟是惨淡无比,清丽的容颜上尽显苍白,颤声道“哥哥……你不信我……你不信我!”说到最后,眼角居然微微泛着着晶莹的水渍。
谭殷看着谭瑛不同以往那般的软弱模样,眼前蓦然浮现出一个一个梳着包子头的小丫头趴在自己身上,用软糯的声音奶声奶气的叫着“哥哥”的场景。瑛瑛……
“原来我这一生真是开了如此大的一个玩笑。被所有的人骗,还去骗自己……最为亲近的画未也离我而去,到最后就连哥哥你也不信我了。”
谭瑛微微摇了摇头,眼角的泪水流了满脸,顺着姣好的下巴一滴又是一滴的落在满是尘土的绣裙上,她却依旧语无伦次,紧紧抓着谭殷的袖口不肯松手。
谭殷蹲下/身子,伸手附上谭瑛满是泪水的脸庞,轻轻的拭下一把泪水,柔声道“哥哥……一直都相信你。你的委屈哥哥会替你讨回来的。”
“谭夫人……你可有证据……”展昭看着神情恍惚的谭瑛同一脸哀伤的谭殷,心中纵然有百般理由去为秦子衿开解,却是怎么也开不了口。
“谭夫人,谭大人。且由我说一句……眼睛看到的可不一定会是真相。”
静悄悄的大堂里,突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清冷女声,三人循声向大堂紧闭的大门口望去,一袭白衣的秦子衿正静静的站在门口,宛若一个遗世独立的仙子一般静默,媚态百生的眸中却带着千层冰霜紧盯着三人。
“秦姑娘?”/“秦子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