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敛之还是买了一支花——一支太阳花，从城北到城南，敛之一路上都在把玩着这支小花，心情从没有过地轻快。不过当他赶到陶然亭时还是比约定的时间晚了几分钟。
敛之远远地便望见了如妍，一袭长裙，站在入口处焦急地张望。如妍也望见了敛之，粲然一笑之后马上又别过头去望向了别处。敛之快步走到如妍的身后，伸手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笑道：“我知道你看见我了。”
如妍故作惊讶地转过身来，看见敛之递到面前的花也笑道：“来就来嘛，还买什么花啊。”伸手把花接过来看了一眼，“嗯，是太阳花啊。”说着便把花放进了随身带的提包里面。
“实在不好意思，我对这边儿不熟，迟到了。第一次跟女生见面就迟到了……”
“没事儿，我也才刚到一小下。走吧，咱们进去吧。”如妍说着递给敛之一张公园的门票。敛之递给如妍一瓶水。
“我有水。”如妍还是接过了敛之递来的水，也一便放进了自己的包里。
“你们女生的包里能装这么多东西啊，像哆啦A梦一样。”敛之开个玩笑。如妍本来低着头正往公园里走，听到敛之的话抬起头伸手打了敛之一下，又娇羞地把头低了下去。敛之也就笑着跟在她的身边。
两人并着肩沿着湖边散步，似乎也找不到什么话说。敛之便不时地侧过头去盯着如妍看，看得如妍忍不住发笑了，便又把头摆正，若有所思地“嗯”上两声。
“你干嘛老盯着人家看啊？”如妍笑着问敛之。
“第一次见面嘛，当然要仔细认个清楚，万一聊了半天发现让错人了那可怎么办？”敛之答到。
如妍又伸手打了敛之一下：“你昨天可惹我生气了啊。”
“嗯？我哪句话惹你生气了？”敛之不解。
“你自己想。”如妍别过头去，跟敛之撒起了娇。
敛之无可奈何地笑笑：“是我让你穿平底鞋别穿高跟鞋吗？”
如妍嘟着嘴摇摇头，敛之便又猜：
“是我说短旗袍比长旗袍好看吗？”
“不是，你好好想想”
敛之挠挠头：“该不会是我‘随便’说多了让你生气了吧。”
“也不是。”
“那我可真猜不到了。”敛之笑着摇摇头，“你快告诉我吧。”
如妍把头转过来看着敛之：“是你说‘你要是不放心可以带上你朋友一起过来’，枉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嗯，这是我不对，我们是老朋友了。”敛之见前面是假山，如妍穿着长裙和凉鞋不太方便，便牵过她的手，扶她过去。
“你不是说有好多话想对我说吗，你说吧。”如妍把敛之的手攥在自己手里。
敛之摇摇头：“还是呆会儿吃晚饭的时候再慢慢说吧。”
两人牵着手绕着公园逛了一圈，想找个地方歇会儿，便在湖边的一块草地上坐了下来。草地很好，两人便并排着躺了下去。敛之扭头看看旁边躺着的如妍，觉得这个姿势实在过于暧昧，两人毕竟不是情侣，便又坐了起来。想了想又对如妍说：
“你不是说要我抱你一下嘛。”
“嗯，你抱吧。”如妍也坐了起来，用手拢了拢头发，双手一搭，便伏在了敛之的膝盖上。
敛之还真不知道这姿势应该怎么个抱法，便似抱非抱地把两支手臂搭在了如妍的背上，把头也埋下去放在了如妍的头发上，用力一闻，真香。
“真好。”敛之把手放开，把如妍扶了起来，两人又成了并排坐着，“好久都没有这么惬意地享受一下了，就这么坐着什么都不做真好。”
如妍歪头看着敛之：“那你喜欢做什么啊？”
“我现在就喜欢什么都不做，就想去颐和园的小船上躺着晒太阳。你信不信，看湖上的粼光反映在桥洞上我能看上一下午——咱们过段时间去颐和园吧，正好也可以看看‘大黄鸭’。”
“‘大黄鸭’有什么好看的啊。”如妍这么说，脸上却带着笑意。
两人越聊越投机，真如多年不见的老友一般，如妍给敛之讲自己的弟弟和表姐，敛之给如妍讲自己的同学和工作，不知不觉一下午的时光就过去了。
晚饭两人是在川办餐厅吃的，这是北京最地道的川菜馆，而且价格也不贵，每天晚上都是爆满。两人到的时间已经有点晚了，只好被安排在了侧房用餐。
“这下可以说了吧。”如妍坐在敛之对面，扑闪着两只大眼睛看着他。
敛之突然觉得这饭店的房间怎么这么小？桌与桌之间的距离怎么这么近？敛之低了下头，深吸一口气，再抬起头来看着如妍的眼睛：“怎么说呢？我知道我接下来要说的会很伤人……但我必须得说，我只说这一次，以后不会再提。”
敛之说着拿出了自己的钱包，从钱包里掏出了一张信用卡递给如妍。
“卡上是羽慧的照片——旁边三张小的也是，一张是她小时候的照片，一张是她画的画。”敛之笑笑，“她不知道——我从她空间里面下载的，没有经得她的同意。”敛之之前断断续续地给如妍说过羽慧，但并没有把那些似有似无的事儿交待清楚，于是便又把邮件、电话、西藏、重庆这些简单地给如妍说了一遍。
“哪儿是我要她请我吃饭啊，明明是我在请她吃饭。”敛之笑着叹口气，“这张卡是当年3月份办下来的，双币种，在美国也能用。我想的是如果见到她了就把这张卡送给她，作个纪念。如果见不到的话，我就留着，也作个纪念。我始终觉得我和她差不多算是一类人，是联结到一块儿了，好像还没有结束——我当时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她去哪个学校，学什么专业，学多少年，以后回不回国……后来知道她是去圣路易斯学建筑了，其他的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这张卡的有效期是5年，到2016年3月，那时我也又该毕业离开北京了。我想那时候应该就是个结束了——可能是一个什么都没有发生的结束。但我真不知道她要是回国了——甚至就到了北京，会有什么发生。”
敛之说话的时候如妍一直低着头看着那张卡片，等敛之说完了才把卡片递还给他，眨眨眼，抬起头来给敛之一个大大的微笑。
敛之又深吸了一口气，苦笑一下：“我是不是挺欠抽的，在她面前说你，又在你面前提她。”
如妍笑着摇摇头：“挺好的，挺真诚的。”
敛之松了口气：“这就是我的‘故事’了，你想说说你的吗？——嗯……你想说的话我愿意听，你不想说的话我绝不会问。”
如妍把双手交叉放在桌子下面：“我其实挺简单的，这么多年其实只有过一个男朋友，你都是知道的。”
“不是应该还有别的人吗？”敛之笑笑。
“别的都不算。”如妍也笑笑。
敛之皱皱眉：“不是有一个都送戒指准备结婚了吗？”
“当时我太傻了，什么都不懂，别人说什么我就信什么。”
敛之也就不便再问。
如妍接着说：“其实之前也有几个挺合适的。但我告诉他们我要在心里给一个好朋友留个位置，他们接受不了。接受不了那就算了呗。”
敛之还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低头喝了口饮料。
“你像是我的一个梦，一直的梦。我来北京30%的原因是因为你在北京，另外70%是自己想出来见识见识。”
“那还是我厉害，我去哈尔滨50%是因为你在那里，去鸡西就是100%了。”敛之总算能插上句话。
“嗯——后来我看了那个女孩的东西，发现自己各方面都不如她优秀……”
“我的同学嘛，当然厉害了！”敛之的语气特别夸张，“其实你也很不错，人跟人的长处不一样嘛。”
如妍笑笑：“我很高兴能来北京，很高兴能在这儿见到你。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永远都是，永远不许变知不知道。”如妍说到后面已经是笑着瞪着敛之了。
敛之好不容易也跟着笑了笑：“对啊，我们是好朋友，是兄妹——其实也可以是情侣——但你知道我的，我心里有个她，也还有个‘自由’。以前是只有‘自由’的，后来有了她，现在‘自由’少了很多，你和她在我心里是一样重要。但我真的不知道我最后会被哪一个主宰——所以你也不要为我耗着，这两年要是遇见对的人……——这不是说我会对你不好，我会像男朋友一样照顾你，但还是不要是情侣了，如果是情侣的话万一最后不能在一起该会是多伤心……”
如妍笑着摇摇头：“我们不是情侣，我们都没有接吻过怎么算是情侣呢？”
敛之理了理自己混乱的思绪：“其实可以说我们是需要时间来彼此了解和磨合。如果我们不合适的话，很短的时间就可以确定；但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确定我们是合适的……”
如妍点点头，算是表示赞同。
“你有什么打算吗？”敛之把话题引向别的地方，“打算就一直在北京了吗？”
“看看吧，看几年后发展得怎么样吧。北京压力真的挺大的，我们同事为孩子上个幼儿园都给园长送金条了。我姐她在北京好几年了，去年刚生了孩子，她也是跟我说，再过两年她跟姐夫如果工作上没有大的起色的话也就只有回老家去了。我年纪现在也不小了，过两年可能就找个人结了婚，然后攒个首付回沈阳我妈那儿好好过日子呗。”
敛之想想说到：“两年，这么快——也对，你是女生，两年后就二十六七岁了，要结婚也就该结了，跟男生不一样——你会闪婚吗？”
“闪婚不靠谱。”如妍笑出了声，顿了顿，“我几年前有半年时间天天哭，妈妈就跟我说：‘妍儿啊，你可不可以不要想那么多，只想想你自己怎么开心就好了？’我跟妈妈说：‘妈，我可以变成那个样子，但我变成那样后我就再也变不回来了。’妈妈就说：‘傻孩子，干嘛还要变回来啊？’世界上真正一直对你好的只有你的亲人——找不到合适的我就想一个人不结婚了，跟你一样。”
敛之沉默了一下：“你这是被我带坏了呢。”敛之又笑笑，“沈阳，沈阳也有代表室，但归沈阳局了……成都、绵阳都是成都局……北京——也还好吧，反正我是不清楚我想去哪儿了，也由不得我想，得听组织安排。不过等我从体制里出来后就想去哪儿去哪儿了。”
“我来北京后觉得北京哪儿都不好，但我就是不想回去。”如妍说到。
“嗯，可能是北京有股精气神儿吧，挺不错的。”敛之喝了口饮料。
“我觉得在北京要是赚不到钱就真是能力不行，北京真的到处都是机会。”
“……”敛之笑了笑，隔了会儿才说话，“北京包容性挺强的，从每个月收入几百块的到几百万的，各个阶层的人都有，千差万别、奇形怪状的人也很多，都各有各的活法，同样的收入，有些人就活得很开心，有些人就活得很痛苦。我现在的想法就是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钱只是个附带的东西——当然我对物质的要求太低了，如果是正常人要长期在北京生活的话，月收入一万才能过得相对轻松点儿。”
“嗯，那是入职三四年后的水平。”
敛之点点头：“慢慢来呗，慢一点自己可以想得清楚一点。我工作后的感觉就是这样：刚开始自己什么都不懂，后来看到行业里的牛人是怎样的，感觉自己的视野好像一下子打开了，自己就会想要和他们一样。然后就会各种逼自己，去适应、去妥协、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但当我现在又回到学校，处身在一堆大学生之中的时候我才又发现我其实还有好多别的事儿可做，我可以出国，可以去爬雪山，可以去写程序，可以去支教……所以其实有些时候我们走上一条路时第一感觉是自己的眼界变宽了，但实际上它是让我们的眼界变窄了，让我们只能看到这条路的尽头，看不到自己还有别的路可走了。”
“嗯，我正在努力。”如妍对敛之笑笑。
敛之觉得自己还有好多想和如妍分享，但一时间也找不出个头绪，转念一想两个人以后有的是时间可以在一起，便也就不急在这一时了。
吃完晚饭后敛之便送如妍回家。
两人沿着空无一人的小巷往地铁口走。如妍张开双臂感受了一下这夜色。敛之不知道自己还该不该去牵如妍的手，还没犹豫好如妍便抱住了敛之的手臂，把头倚在了敛之的肩上。
敛之心里一下子充满了无法言说的感动，心里暗骂了自己一句，对如妍说到：“看到咱们这么亲密，说咱们不是情侣，也得有人信啊。”话语里全是止不住的笑意。
如妍把头在敛之肩上摇了摇：“我们不是，我们都没有接过吻。”说着把手松开，搂到了敛之的腰上。
敛之张着手臂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如妍便牵着他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腰上。敛之僵了一会儿便又伸过另一只手去，两只手臂抱住了如妍的肩。两人就以这样一个奇怪的姿势倚偎着走到了地铁口。
北京的地铁上总是没有空座的。如妍一路上都坠着敛之抓着横杆的手臂，好像站不稳似的。敛之俯过头去问她是不是累了，如妍摇摇头，说是包太沉了。敛之便替她接过包，还真挺沉的。
出了地铁离如妍租的房子还有一段沿河的路，敛之便牵着如妍的手慢慢地在河边踱着步。
“平时你一个人回来的时候要注意安全，就走这大路就好了，不要走小路。也别回来得太晚了。”敛之边走边叮嘱如妍。
“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如妍小声地说着。
敛之笑道：“你可不就是个小孩子，你来北京了我可得把你照顾好啊。”
“怎么你们都说要照顾我啊？我自己能照顾自己。”
“那是因为我们关心你啊。我们可是你在北京最亲的人啊。”
敛之觉得自己今天说的话挺过分的，但说完后整个人都轻松了，现在心里已经没有了任何障碍，想要跟如妍在河边坐坐，说些体己的话儿。但如妍似乎已经累了，不愿再多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两人便又沉默着走了一段，敛之也找不到什么话来说，心想：“呆会儿到楼下了一定要给你补上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不行，你得好好抱我一下。”却还是如妍先开了口，两个人便在河边站住，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
这一抱抱了好久，敛之真想就这样永远抱下去，不再分开。真正分开的时候敛之双手捧住了如妍的脸，如妍把脸别向一边。敛之便在如妍的侧脸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以后你如果不结婚的话就来找我，我照顾你。”敛之轻声地在如妍耳边说到。
如妍摇了摇头：“不用。”
把如妍送到楼下时敛之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了一把小梳子。
“我在网上买牛角梳的时候看到个套装，多加几块钱，一把变两把，性价比超高，便买了。多出来的这把也不知道送谁合适，就给你吧。”
如妍抿嘴一笑，接过梳子：“给我买的就直说嘛，真是。对了，我的衬衣呢？”
“下回我给你吧，今天我带的这个包太小了，带着不方便。”
“那好吧。你回去的时候小心点。到了学校给我发个信息。”
“嗯，好的，你快上去吧。晚安。”
“嗯，晚安。”
敛之目送着如妍上了楼，心里特别满足。往回走的路上敛之一边唱着歌一边不住地告诉自己千万不能再让如妍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