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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就到了十一月份，“透过它的窗口，我望见了十二月，十二月大雪弥漫”。
天气挺冷了，敛之在冬天特别喜欢早早地躲进被窝里听广播。这天听到一首歌把敛之吓了一跳：“羽慧出道了？”那柔美细腻的声音不是羽慧还能是谁？敛之忙从被窝里爬出来按着歌词上网一搜，才发现是一个叫梁文音的歌手，便把她的歌全找出来听了一遍。越听敛之越觉得像羽慧，不光是音色像，就连气息、停顿、情绪都简直一模一样。敛之戴上耳机闭上眼，感觉就好像是羽慧亲自在身边唱给他听了一样。
敛之在给羽慧发邮件之前还时不时地跟羽慧有点儿交流，虽然羽慧也很忙，总有作业要做，但终归是有交流的。自从发过邮件后，敛之就没有再直接跟羽慧交流过了，只有一两次在羽慧校内网的照片下评论了一下。羽慧不怎么上校内网，说是平时都是妈妈在上她的号，看见有人给她留言了就告诉她一声，她再上来回复。
“我妈妈上我校内会很开心，所以让她上，下次如果碰到的是我妈妈的话记得跟阿姨问好哦。”
敛之听完之后一脸黑线：“额……那你的QQ不会也是吧……”
“嘻嘻……你觉得呢？”
“嗯……”敛之想到自己发到她QQ邮箱里的邮件，想死的心都有了，“我表示淡定。”
十一月是羽慧的生日，敛之一直在纠结自己要不要打个电话或者发个短信祝她生日快乐。毕竟去年她记得自己的“生日”了，而且自己也在邮件中提到了这件事，如果她的生日自己不声不响地，她会不会很难过呢？但转念又一想，羽慧没有给自己回邮件啊，自己贸然地祝贺她的生日可能会有点唐突，说不定还会引起误会。
思来想去，敛之决定在网上给羽慧买个射手座的毛绒玩具——自从买过福娃以后，敛之便特别喜欢毛绒玩具，自己给自己买了两只穿着生肖衣服的小熊维尼放在床上，没事儿就给它们戴个太阳镜、扎个领带。
“她如果知道是我送的的话就不会难过了，如果不知道是我送的的话——收到一个不知道谁送的生日礼物也会很开心吧。完美！”
羽慧的手机号敛之是有的，但却没有她的具体地址。这当然不能找她本人问了，也不能找高中同学问，敛之便只好自己上网去查重庆大学的信息，好不容易才锁定了两幢女生宿舍楼。
“随便写一个吧，反正差不了太多，快递员会给她打电话的。”敛之便写了个B区12舍。下好单后敛之又觉得这礼物估计没法儿准时在她生日那天送到，那她也不知道这是给她的生日礼物了。
“再附张贺卡？”敛之想想还是算了。看到订单里有发票抬头这一项，便重新下了一个单，在发标抬头里写上了“Happy Birthday Mireio”。看了看又怕这么不正常的抬头别人不给开票，或者开票时给羽慧打个电话核实一下，那就……便又把抬头改成了“HB Mireio”。
“嗯，这样看起来就像个公司名字了。完美！”
5天以后，敛之看到订单状态变成了“已送达”，心里总算是踏实了。
用一秒 想起你 为你露出最醇真的笑
用一分钟 发条短信 替你给我 让我知道你或许的挂念
用一小时 单曲循环 直听到落泪
忍不住想要拨通你的电话 来唱给你听
但 终究还是 忍住了
用一天 来完完整整地过上一天 感觉这一天我做每件事时你都在身旁
用一月 旅行到你面前
在每一个途经的小站见到你 但我不要你看见我满身的风尘
我只远远地看你的如花的笑靥
用一年 就奢侈地用一年来躲着你吧 就像我们没有遇见之前
我自是我 你 不知是谁
我偶然能将你记起 在春天
在夏天的暴雨里莫名哭泣 在秋天化为落叶从你脚下经过
冻僵在冬天——
——任幸福在眼眶中涌动 不敢去想来年
用一直 等你做完作业后 下次再聊 晚安
寒假同学会时羽慧就坐在敛之对面，戴着顶可爱的帽子，安安静静地吃饭。敛之生怕自己的邮件会影响跟羽慧正常的同学关系，但跟羽慧聊了两句后感觉都还正常。提了一学期的心总算放下了，敛之感觉无比地轻松，很快便被美味的鸭头吸引了过去。
春节这半个月一大家子人聚在一块儿，家长里短地好不热闹。大人们谈论得最多的不是堂姐离婚的事儿便是三表哥结婚的事儿。
“这几个娃儿做事真的是欠考虑。你三娘也是迷信，圣儿娃以前算了个命，说是他这辈子要结三次婚，三姐硬是就信得很。圣儿娃之前那女子哪点都好，你三娘就是看人家不满意，总觉得人家这不对那不对，最后离婚了还说这是命中注定的……圣儿娃这次结婚这女子性格不好，怎么看都不中，你猜你三表哥怎么给我说？——‘四娘嘞，我是现在没钱，先随便娶一个过日子，等以后有钱了再换就是了，反正我要结三次婚。’——硬是要把人气死！
“你堂姐这婚倒真该离，三十四五岁离婚了也不是不能过，不过真是可怜她的娃儿了——也不是你二爸那说法‘大不了就当没生过’，那是自己生的娃儿，自己掉的肉，哪门可能当没生过就真没生过呢？——水平娃也不让人省心，老大不小了相了个女子呢也是个脾气不好的，还没结婚就跟你堂姐说‘姐，说不好我以后也要走你这条路哦’……”
敛之听着妈妈数落哥哥姐姐们，颇有点隔岸观火的感觉。
“你以后可不敢这样，要考虑清楚了再结婚啊。我肯定只参加你一次婚礼，只认一个儿媳啊。”妈妈转过话头教育起敛之来。
“妈，我就不想结婚，你不用操这个心了，一次婚礼都不用参加。”
妈妈深吸一口气憋住，对敛之也是无语了。
第二天敛之跟爸爸吵了一架。每次放长假时爸爸都会在敛之走之前找机会“教育”敛之一次，内容无非就是敛之想法太固执、太不成熟。这次也不例外，只不过由于爸爸当天要去县里开一周的会，所以提前了几天。
敛之实在有点儿受不了爸爸一直用“你太不成熟了”、“等你到我这个年纪你就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幼稚”、“你这么下去肯定会吃大亏的，到时候就晚了，就不是你想安定下来就能安定下来的”这样的话来压制自己。无论自己怎么强调“自己生命的意义在于不断地去尝试，丰富生命本身”都直接被打上幼稚的标签，根本谈不上对这个问题有什么讨论。敛之一时堵得慌，便跳上窗台，只用一只脚踩在窗台上，一只手搭在窗户上沿，把身子都探到窗户外面再回过头来对爸爸说：
“爸，我真的觉得生命的意义在于不断地丰富生命本身。我是想过死的——你看我现在只要一松手就死了——人肯定是要死的，但我为什么现在不去死，为什么我还要活着，就是因为我还想要去经历更多的酸甜苦辣。安安稳稳是一生，放纵享乐也是一生，穷愁困苦还是一生，我觉得只要我是在不断地丰富我的生命体验，经历什么样的一生都无所谓。在这个不断丰富的过程中，任何时候以任何方式死掉都是值得的。”
爸爸满脸怒气，又惊又惧，厉声斥责敛之下来。妈妈也哭着到敛之跟前，却不敢伸手拉敛之。
敛之见自己的目的达到了，胸口的气也顺了，就从窗台上跳回了屋里。妈妈立马紧紧拉着敛之的衣服：“你哪门不能好好说话呢？你掉下去了我们怎么办？”
“妈，没事儿，这个稳当得很，你莫哭了。”敛之扶着妈妈的肩，看了爸爸一眼。
“今天我就不跟你说了，你好好想想你的行为！”爸爸强压住怒气，也不再训斥敛之，收拾收拾东西出了门。
晚上看着电视的时候妈妈再跟敛之聊白天的事儿。
“你自己说你做得对吗？”
敛之耸耸肩：“没办法啊，我爸说我听不进别人意见，他自己又啥子时候听进我的想法了嘛？”
“那你就上窗台？”
敛之撇撇嘴，把脑袋晃了晃。
“你爸说那些是不是为了你好嘛？”
“是为了我好，”敛之边说边重重地点了一下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但我不能全听别人的意见噻，全都按别人说的做我就活成别人了。”
“我们也没想让你全听我们的啊，我们只是想让你过正常人的生活，莫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我哪有自己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嘛？”
“你就说你不想结婚这件事吧。”
敛之哭笑不得：“妈，这是时尚，你晓得不，现在不结婚的多了。”
“啥子时尚？你晓不晓得你说你不结婚给你爸好大的压力？他现在每次接到他同学同事孩子结婚的请柬的时候先都很高兴，然后就是好失落好失落……每次其他人问到你的情况时我们都不知道该哪门回答……”妈妈说到此处也是眼泪潸潸了，“我们也不知道你是有什么问题还是取向上不同，又不好问你……”
敛之本来越听心里越沉重，却止不住被这句话逗乐了：“妈，我没问题，就只是不想结婚罢了。我都还小，都觉得自己是个小娃儿，想象不出来哪门去有个老婆，再生个更小的娃儿，说不定二天我还是有可能要结婚的，只不过机率比较小……”
“我们也没非逼你要哪样，也没给你啥子压力。结婚、工作上都是，我们是希望你结婚，回四川这边工作，但像你说的，这些终究还是你自己的事。但你也该体谅下我们啊。”
敛之点点头：“妈，我晓得我最对不起的就是你们了，我很多事想按自己的想法来做就顾及不到你们了。真的，我真的对不起你们。”
“你爸身体不好你也是晓得的，年前查出来有肝血管瘤，没跟你说……你就莫惹他生气了……”妈妈说着已经开始哽咽。
敛之一听也惊了，脑袋一懵，眼泪夺眶而出：“你们哪门不告诉我呢？我种事你们瞒着我搞啥子呢……”
“没事，没事”妈妈忙安慰敛之，“医生说是良性的，不碍事。现在还小，不用管，只需要每年去检查一遍，如果变大了及时做手术切掉就行了。”
敛之还是感觉一阵阵害怕：“妈，这些事你们就该早点告诉我啊，难道你们要等我爸上手术台了才给我说？”
“嗯，晓得了。”妈妈止住哽咽，“我是想说我们总有去的那一天，如果当我们走的时候你还是自己孤苦伶仃一个人，你想想我们可能瞑目吗？”
敛之不说话了，呆呆地坐在沙发上想妈妈的话。
躺在床上时敛之还在把妈妈的话翻来覆去地想。
敛之躺不住了，给爸爸打了个电话道了歉。然后又给羽慧打了个电话，电话接通后只听羽慧小声说：“你先等一下，我室友她们睡了，我到阳台上去。”
“好了，你说吧。”羽慧说到。
“你们是已经开学了吗？”
“嗯，对啊。”
“你在阳台上得不得冷诶？”
“没得事得，你尽管说就是了。”
“额，那个……你看过我之前给你发的邮件了吗？”
“邮件？啥子邮件诶？你发到我哪个邮箱里的诶？”
“……”敛之无语，“QQ邮箱——不过你不用去看了，现在的情况跟邮件里的情况不一样了。”
“哦，那怎么了呢？”
“等一下啊，你没有看过我的邮件，那我怎么说呢……嗯，嗯……你让我想想啊……”敛之便在电话这头足足想了有两分钟，“这么说吧，我很喜欢单身，但有可能不能一直单身，如果我没法儿单身的话，我希望我女朋友是你。”敛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想了两分钟居然说出来的是这么欠抽的话，但他还重复了一遍：
“‘我很喜欢单身，但有可能不能一直单身，如果我没法儿单身的话，我希望我女朋友是你。’嗯，对，简单地说就是这样。”
羽慧“哦”了一声，但也并不显得惊讶：“谢谢啊，其实，其实我也是想要单身的。”
敛之缓了口气：“对对对，还是单身好。我给我爸妈说了，给他们造成了不小的压力。”
“这个事情你哪门能直说呢？你应该稍微骗一下父母的，他们让你找女朋友你可以先答应他们，然后再用拖延战术。”
“额……你好像经验很丰富嘛。”
“嘻嘻。”
“我不想骗他们，我还是想他们能理解我的想法。我觉得我要用接下来的二三十年时间让他们了解我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我自己也可以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嗯，加油啊。我也很欣赏你有时候的一些想法的。你以后有啥子事都可以打电话给我说的。”
敛之楞了一下，笑笑说：“欣赏？我也很欣赏你的。诶，你有没有发现，很多人其实对自己妻子、孩子的关心比对自己父母的关心多多了。”
“嗯，好像是这样的，但这是很自然的事情。”
“其实这也是我为啥子想单身的一个原因，但好像适得其反了，你结了婚生了小孩父母会更高兴。”
“这是不同的乐趣嘛。”
“但我肯定也不可能为了父母而结婚啊。”
“那是，但还是需要和父母多沟通。”
“嘿嘿，其实我平时和父母交流沟通都没问题的，不过在有些根本性的问题上有不可调和的矛盾。”
羽慧一笑：“哪有那么夸张啊，你这个人就是想得太多了。”
敛之也跟着笑了：“我今天这个电话没有惹你生气吧？”
“怎么会呢？”
“那就好，你还是先回屋吧，别冻坏了，以后再聊吧。”
“那要得嘛，晚安。”
“晚安。”
第二天早上，敛之又给羽慧发了一条短信：
“昨天的电话我一直在说我的想法，我想要怎么样，完全没有关注到你，没顾及你的感受和想法，实在是不好意思。”
羽慧回到：“没关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