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15 帝王(1 / 1)
经过半月的路程,我到达了秦国的土地。
天色已晚,我与白石歇在了一家客栈。
“老板,现在秦国都是夜不闭户吗?”看着他们仅仅是关上门,并不上栓,我有些担心,万一遭贼了该怎么办。
“夫人,不用担心。”老板看着白石怀中的姬瑄,又看了看我身后站着的两个护卫,“现在我们秦国实行什伍连坐制,以十人为一组,相互监督。若查出一家有违法行为,其他九家未举报,一起蹲大狱。所以啊,现在秦国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哟——”
在如今积贫积弱的秦国,卫鞅的铁腕手段果真是有效的稳定了社会秩序。
二哥他,也该展出笑颜了吧!
又过了几天。我终于到达了秦国的都城咸阳。
秦国富了,二哥开心了,我也同他一同开心。
“白石,这就是秦国,以后把它当作你的家乡吧!”我们站在整个咸阳城的制高点,俯瞰着整个咸阳城,虽然去年的时候来过,可是看着比雍城大好几倍的咸阳城,还是有一种热泪盈眶的感觉。姬瑄在白石的怀中发出“咯咯”的笑声,“哈哈,粽子,是不是想早点见到外祖母和舅舅啊!”我现在叫着姬遥给他取的外号,还是满顺嘴的。
“这就是咸阳啊!”白石精致的脸蛋上露出少有的笑容,“可真漂亮啊!”
“喜欢吗?”
“喜欢。”
又过了一个时辰,马车终于到了咸阳宫下。
想着当年我出嫁时坐的还是牛车,到如今已经换成了马车,真是有点追不上时间的脚步呢!
“来者何人。”马车刚停下的时候,门口的守卫就开始奉公职守了。
我从马车里探出头来,“就说我是秦国公主嬴浅攸,回家探亲。”
原想着新来的守卫不认识我,就算不开门暂时盘问一番,我也不会怪罪的。
没想到我刚说完,咸阳城所有的大门一个接一个的打开,个个守卫都大喊着,“公主回家探亲了,公主回家探亲了。”
我抱着粽子走下车来,白石跟在我身后,眼前的一切真是让我又感动又难过。
“总有一天,秦国会强大起来,那时候,你若是受苦了,就告诉二哥,二哥亲自去燕国把你接回来。”我又想起了二哥曾经对我说的这句话,二哥,这辈子,我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攸儿,你回来啦!”没走几步,就看见娘和二哥站在那里,才一年不见,娘老了许多,二哥呢,也比以前清瘦了许多。
二哥过来逗了一下粽子,“听你母后说,你叫姬瑄啊!”
“小粽子。”我轻轻弹了一下他的脸,“他父王为他取的。”
“怎么起了这么个诨名,真是可爱。”娘笑的很开心,颤颤巍巍走过来,“来,把小粽子给外祖母看看。”小粽子怕生,一见生人就喜欢哭,但惟独见到舅舅和外祖母时不哭。
“来,给外祖母抱抱。”娘从我怀中接过小粽子时,他还是“咯咯”的笑着,这孩子,今天可真是乖。
“非暖呢!”二哥四下里瞧了一眼,才发现她没在。
“非暖得了风寒,这次没和我一起回来。”我把身后的白石拉了过来,“这是我在燕国新收的婢仆,叫白石。”
白石一直低着头,我拉她的时候她还是低着头。
“白石,好名字。”二哥看着她,“有个贴心的人就好。”
“大哥呢,还好吗?”提及非暖,我不能不首先想到大哥。
“还是老样子。”娘叹了一口气,“你带着,兴许他还能见见你。”
上一次,大哥把我轰了出来。可我知道,大哥的心是痛的。
“我先去看看大哥。”我对娘和二哥说道。
“去吧!”
我知道,娘和二哥虽然嘴上不说,但他们的心里,肯定是最苦的。
大哥府邸前的杂草长了一轮又一轮,枯萎了的,新冒出的,荒凉无比。
“白石,把我之前让你带着的包裹拿出来。”
“是。”
“你就在这面等着吧!我去见大哥。”
我敲了门。
家臣伯翁为我开了门,他见到我,一副难为的样子,“公主,还是请您回去吧!大公子是不会见您的。”
“我只想带粽子去见见大哥,麻烦为我通报一声吧!”
伯翁摇了摇头,“奴才这就为您通报。”
伯翁刚走,小粽子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白石连忙走上来和我一起哄着小粽子米,“来,不哭,不哭。”
这孩子,偏偏在这个时候哭。
“大公子说不见,公主,您还是回去吧!”伯翁回来通报的时候,我早就猜到了答案。
“我就在这面等着。”虽是四月中旬,但风仍是冷冽的,我抱着小粽子坚定的站在风中,“告诉大哥,春暖花开,非君莫属。”
伯翁看着我的表情有些奇怪,可还是按着我的话前去通报。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过去了,伯翁还是没有回来。
小粽子脸颊早冻得通红,白石从马车里拿出氅子和毛毯,“王后,春季早晚还是凉的很,万莫不要染了风寒。”
“不,我不穿,大哥的心比我的要冷上许多。”
“公主,喝上一杯热茶吧!现在您正在哺乳期,若是染了风寒可怎么办。”伯翁终于从屋里端出一杯热茶,递给我和白石。
“伯翁,求求你,再去帮我告诉大哥一声,妹妹浅攸过来看他了。”我没有接过茶,我想见到的是大哥啊!
“公主,您又何苦再揭开大公子的伤疤呢!求您了,还是回去吧!”
是啊!我该回去,我不是良药,我只是一把盐巴,我的到来会让大哥刚刚结疤的伤口撕裂开来。我并不是大哥想要见到的人。
回到咸阳宫的时候,已经是酉时。
娘和二哥坐在殿中等着我。
我一回来的时候,娘连忙就对婢仆吩咐,“赶快去热下饭菜。”
“大哥没有见我。”
“老大啊!心里受了委屈。”娘还是那句话,“不过,在秦国的大义面前,他却只看到了仇恨。”
这么说,母后现在是在责怪大哥。
可是,大哥并没有错,不是吗?
任谁受到那样的屈辱都是无法忍受的,又何况是身经百战的大哥呢!
“这事也不能全怪大哥,渠梁也有错,没有管好嬴驷那个混账小子。”二哥站起来,让我赶快进来,“来,浅攸,晚上天凉,赶快和小粽子进来避避风。”
夜。
我哄着小粽子先睡下,白石与我同住一个房间照顾我,二哥到我的房中为我递上一碗木瓜鲩鱼尾汤,她便连忙低着头站到一边。
“刚才吃的太饱了,已经喝不下去了。”我看着二哥手中的木瓜鲩鱼尾汤,心里很酸楚。
之前做出的决定,也难以在这个时候说出来。
“那我放在这面,等你想喝的时候再喝。”二哥清瘦的大手上布满一道道痕迹明显的青筋,我很难过,秦国富了,可二哥还是那么辛苦。
二哥转身准备离开,我却从后面叫住了他,“二哥,你恨现在的大哥吗?”
“生在帝王家,一切的牺牲都会变得理所应当。”二哥又给我留下了一个背影,一个孤寂的背影。
二哥唯一的儿子嬴驷被流放,二哥唯一的大哥嬴虔被劓鼻,二哥唯一的妹妹嬴浅攸远嫁他乡,我想,无论如何,最痛苦的人还是二哥吧!
第二天。
我早早的就抱着小粽子和白石一道守在大哥的府邸。
纵使我是那把洒在大哥伤口上不合时宜的盐巴,我也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把希望带进去。
春暖花开,非君莫属。
我希望,春花盛开,如一汪细细流淌的温润泉水,治愈大哥心中伤痛,抚慰其心田。
终于,我在大哥门前等待的第四天,大哥让伯翁为我开了门。
我从白石手中拿过包裹,让她等在门前,自己抱着小粽子走了进去,院子里比我去年来的时候还要荒凉。大哥戴着面具坐在殿中,曾经身姿伟岸的大哥,此时却显得清瘦无比。
“大哥。”我开口叫道。
大哥看着我怀中的小粽子,问道:“叫什么名字?”
“姬瑄。”
“不错的名字。”大哥说了一句,就再也没有其他话了。
我看着他身上洗的泛白的衣服与粗糙的布料,如今秦国富饶了,可大哥,却再也没有添过一件新衣服。
我拿出包裹,“这是非暖为大哥缝制的衣服,她患了风寒不能回来,托我交给大哥。”
我看到大哥原本如死水一般冷漠的眼睛微微有光芒流动,但这仅仅只是一瞬间,他又恢复了原来的冷漠与疏离,“我不需要,你拿回去吧!”
“春暖花开,非君莫属。”我不肯接下大哥递回来的包裹,“身在燕国却心系秦国,非暖哪!是真心的喜欢着大哥啊!”
“喜欢?我嬴虔不需要什么喜欢。”大哥自嘲的苦笑一声,“自尊都没有的人又有何颜面谈论喜欢。”
“这个包裹大哥丢掉也好,烧掉也好,我为非暖带到了。”我转过身去,泪滑下脸颊打湿了发鬓杂发,苦涩的透明让人心底发凉,“对不起,大哥,我若不坚持和亲,或许,非暖就可以陪在你身边了。”
出了大哥府邸,白石看到红着眼圈的我,忙为用氅子包住我怀中的姬瑄,“王后,我们回去吧!”
“白石,我失去了大哥。”我瘫坐在大哥府邸门前,绝望的哭出声来,我有预感,这辈子,我再也见不到大哥了。
怀中的小粽子看着我哭出声来,他也同我一同“哇哇”的哭了出来。
“王后。”白石蹲下来想要拉起我,可是我却怎么也站不起来。
“我再也不想失去任何人了。”我抱着想要拉起我的白石,泪水打湿了她身后大片的衣裳,可是我的心还是那么的痛。
哭泣,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但是,不哭泣,我又到底该做什么。
最终,该失去的还是会失去。
就像,在下一秒的下一个时刻,我失去了白石,毫无征兆。
回到咸阳宫的时候,又是酉时时分,二哥担心,命黑伯来寻我。
我红着眼眶,黑伯担心的看着我,“公主,快进来吧!饭菜已经热好了。”
二哥就坐在殿中,他看着我,道:“冷了吧!快点先喝完汤暖暖身子。”
跟在我身后的白石不敢坐下来,就这么的站在我身后,二哥看她辛苦,也对她说道,“你也坐下来吧!外面天冷,你穿的又那么单薄,小心冻坏了身子。”
白石仍是低着头,她小心的坐到椅子上,却因为重心不稳,一个踉跄栽了下来,二哥忙去为她扶住椅背,她惊得一下叫出声来。
“纯里?”二哥扶起她的时候,我听到了一个脱口而出的名字。
“渠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