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14 白若（1 / 1）
“哪！自己挖的坑，自己填起来哦！”我得理不饶人，死死盯着他，白石与其他婢仆们把热了的早膳端进来，我喝了一口粥，又慢悠悠的放到桌子上，得意的说道：“不回答的话不许用膳。”
姬遥嘟着嘴，死死盯着非暖为她煮的那碗木瓜鲩鱼尾汤。可巧，有一晚上他看到我喝，就缠着我说他也要喝，于是乎这不再是我最爱的食物，反倒成了他的专属。不过，让了倒也罢了，想来也是个让人神伤的物件。
“在我八岁那年。”他的眸子掠过一层黯芒，似是平静的说道：“父王去广化寺祈福，他答应我会带我一起去，我开心极了，提前一个月跟婢仆们学如何梳头。那时，她还是我的母妃，我想为她梳个好看的头发。”
话虽说的平淡不惊，可我却能感觉到，遥，现在很难受。
“对不起。”我看着他，“喝一口木瓜鲩鱼尾汤，养胃的。”
他苦笑，继续说道：“可是，最终她也没让我梳，她让我做慕容母后的孩子，红尘之事，她不再想介入，她想做的，不过是安静的在佛堂修行。”
其实，对太后的事情我略有耳闻。
当年的慕容王后在当今太后诞下姬遥一年前曾有一子，单名一个远字。
人人都羡慕容王后诞下嫡长子，又是独宠，世子封为太子指日可待。
可好景不长，世子还没诞下几个月，就因贴身婢仆红缨的冒失不甚溺水而亡，红缨被当即处死。慕容王后痛失爱子，身体大不如从前。此后，再没诞下世子。
与其同时，宫中有个家世绵薄的妃嫔半月前承得皇上雨露，刚好有孕，一年后该家世绵薄的妃嫔诞下儿子，封为侦夫人。
侦夫人也就是如今的太后。
偏偏先王又是个专情种子，对慕容王后宠爱有加，为圆得她的生子梦，姬遥五岁那年，先王随便将侦妃安了个罪名，将姬遥夺去做了慕容王后的嫡子。侦妃遭贬斥，又年轻气盛，一怒之下自愿离宫前去广化寺为燕国祈福。
这件事情也告了段落。
五岁的姬遥已能记事，为母妃平白遭冤愤恨不已，却无可奈何。
原以为太后只是对我这个儿媳冷落，没成想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也是如此冷落。多年来，竟不曾变，我走到姬遥身后，从后面环住他的腰，亲昵的偎着他的背，道：“快喝了吧！哪天我也学着为你熬上一碗。”
“当真，为夫可是等着那一天啊！”他端起木瓜鲩鱼尾汤一饮而尽，半天，才憋出一个字，“盐......”
“奴婢该死，是不是盐放多了，太咸了。”白石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我转过身走到她身边，“不必惊慌，起来吧！”
她这才低着头慢慢站了起来。
“平时不一直都是非暖在熬汤吗？这会子人哪去了。”我四下里张望，才发现她不在，想必是哄姬瑄去了。不过，姬瑄也该到喂奶的时候了，这会该是要哭了吧！
“非暖姑娘刚刚觉得头痛，又全身发热无力，暂时先去歇息了。还让奴婢不要告诉王后，免得王后担心，说是自己躺躺便可以好了。”白石低着头答道，想来还是因放错盐的事情怕被责怪。
“我不知道才会更担心，白石，去请女医。告诉她，我待会去看她。”
“是，王后。”
白石走后，一个婢仆抱着姬瑄走过来，我为他喂奶，他吃的很开心，我逗着他，又想起了娘，想起了二哥，想起了大哥，想起了秦国。虽然灵魂上我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但他们却待我像亲生女儿一般。那个时代的我没有父母，只有一个相依为命的哥哥。
“若也唤作白莲花，好一个女性化的名字。”
白若迷雾一样的眼睛飘着淡淡的忧伤，“你全都忘记了？”
“忘记了什么？”我盯着他看，还是那么好看的薄唇，还是那么好看的眉眼，还是那么细腻的肌肤，若真是说来，该怎么形容？墨色丹凤，流云青丝？果真，不生成女人真是可惜了。
“有些人可以记得前世的事情，你可相信？”
我翻了个身，拿起床前的《嬴渠梁传》，“那前世里的哥哥是什么样子的？可认得嬴渠梁？”
“不认识。”白若摇着头，而后，又问我道：“你说，人真的能认清自己吗？”
我又翻了个身，闭上眼睛，“不知道。一直躺在病床上的我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出生。”
“因为我啊！”白若在我的背后说道，“因为我想要见到你。”
“臭美。”我唇角轻轻上扬，“我们只不过是在多年前比其他人多跑了几步，DNA的组合序列让我们成为了兄妹。”
“那也是因为我想要见你你才多跑那几步。”白若继续死皮赖脸的开着玩笑。
“是啊！那时用尽了全身的气力，此时才只能躺在这里。早知道不来见你就好了。”我配合着他的玩笑说道。
“给，苹果。”说话的时间，他已削好一个苹果，并且切好了一块块放在盘中递给我，“快点起来吃苹果了，过期不候啊！”
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我坐起来接过苹果，“好不容易一个周末，不要太累了。”
“没事，我晚点回来。”说着，他拿起一件外套就急匆匆的走了出去。
“有这样一个男朋友可真是幸福呢！”哥哥刚走，同病房的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小姑娘对我说道。
“他是我哥哥，不是男朋友，我和哥哥相依为命。”我吃了一块苹果，虽是甜的，可心里却是苦的。哥哥啊！外出打工的老板可对你横眉冷对了？哥哥啊！那家店的女儿可对你眉目传情了？
“啊！那可真是辛苦呢！我以为说兄妹是玩笑呢！”顿了一下，她继续说道：“就只有你哥哥照顾你吗？”
“不要打我哥哥的主意啊！”我用到刀戳了一小块苹果，“不过，哥哥削的苹果到是可以吃的。”我将苹果递给她，她走过来一口吃了它，意味深长的说道：“真好吃，不知道天堂里会不会有苹果呢！”
“真晦气，我叫白音，你叫什么？”
“沧洛。”
“你好，沧洛。”
“你好，白音。”我们相视一笑，我想，纵使隔世，我们依旧是好朋友吧！
就像我和非暖，白石，她们虽是我的婢仆，我却真心的把她们当做最好的朋友。
“怎么？想家了？”沉思中，姬遥的话将我拉回了现实，难道我脸上的表情流露出的是想家的样子？我连忙否认，“和遥在一起就是家的温暖，有你，有姬瑄，就足够了。”
“别骗我了。”姬遥摆了摆手，“前几日可是收到一封家书，你啊！还是和先前一样，总把事情埋在心里。”
不愧是大王，冷落期间倒还是把我观察的仔仔细细的。姬瑄的奶喝足了，偏着头用小手抓着玩，我整理好衣服将姬瑄抱给他，“得，那时遥可不知在哪里赏四季海棠呢？是我的院子？还是哪里的后花园？又或是别人的院子？”说完，我故意斜着眼看看他，他将头一低，转移话题道：“瑄儿，今日你母后给你穿的明黄内衬真好看，只不过外面套的这个绿色棉衣，真像一个分量十足的肉粽子，嗯，肉粽子有点太......以后父王就叫你小粽子可好？”
显然，姬瑄还小，根本不可能听得懂他父王不怀好意为他取的绰号，还张大一张小嘴笑的那个是合不拢嘴啊！看的为娘真是扶额神伤，好好的一个孩子，怎么就取了这样一个绰号。
“你看，他还笑得合不拢嘴呢！”姬遥显得很得意，“既是如此，就和母后一起回家看看舅舅、外祖母，让他们也看看小粽子这天真无邪的笑容。”
“你说什么？”
“回秦国去吧！天天这样想着我也不忍心。”姬遥把姬瑄抱在怀里，“不过要早些回来，两月够了罢！”
“够了。”我轻轻说道。经历了酸楚的爱情，显得尤为珍贵。
看着姬遥在阳光下泛着琥珀色光晕的眼睛，我笑了起来，“在家洗白白了等我回来。”
“那你也要洗白白了回来。”
“难不成我在路上洗白白啊！”我更加笑了起来，“好吧！到时候就找个地方好好的洗白白。”
“你敢——”他自知自己失言，又不想承认，因而便用气势来压倒我。
“好了，我不敢。”我故意退了一步，吃完奶心满意足的姬瑄在姬遥的怀里安静的睡着。
我叫来白石，她接过姬瑄，我问她非暖的情况。
“太医说非暖是得了风寒，要好生的养着身子。非暖让奴婢和王后说，如今王后正哺乳着公子，万不能被她传染，连奴婢暂时也不能再去看非暖了。”她抱着姬瑄回我道，姬瑄太小，现在正在哺乳期，作为母后的我是断不能用药的。白石哄着姬瑄，也不能去看非暖。
可这样，非暖岂不是太寂寞了。
“我还是想去看看她，我会离她远远的，保证不会传染到我。”非暖是我的朋友，我不能让她孤独。
婢仆们见不能阻止我，在我和非暖中间拉了大大的帘子，我和她相隔着帘子说话。
“王后，你万万不该来看奴婢的，还是出去吧！要是被奴婢传染了......”非暖哑着嗓子说道。
“你虽然是我的婢仆，但我一直当你是朋友。”我拿了一束红梅让婢仆递进去，“我不能进去陪你，看到红梅就等于看到了我。大王也允了，让我回娘家探亲，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回去。”
我听到帘子后面非暖断断续续的哭声，别看风暖平时风风火火的，可人总有脆弱的一面，尤其是生病的时候。
我屏退了所有婢仆，她终于止住了哭泣开始说话，声音还是那般沙哑，“奴婢这风寒不知道什么时候好。这次，奴婢不能陪王后回秦国了，到时候国后见了君上，太后，还请王后替非暖问声好，还有大公子......”非暖停顿半宿后才继续说道，“他一直待在府中不出来，奴婢也和旁人打听了，大公子府邸前的杂草又多长了一层。奴婢本想和王后一起回去看看大公子，看来这次是没有机会了。奴婢之前曾为大公子缝制了几件便服，还望王后为奴婢交给大公子。”
非暖竟是喜欢大哥的，为什么我之前从来没有看出来。那时她陪我一起去府邸看望受刑后的大哥，心里的痛楚肯定并不亚于我和二哥，可我连一句安慰的话也没有。
“非暖，我会等你病好后一起回去。”我不知道如何安慰非暖，但是，唯有这件事情我是可以帮她的。
“大公子定不想见到我，上次，我与王后一起去看大公子的时候，他连正眼都没有看我一眼。”非暖情绪很低落，“我的命是大公子从战场上救下来的，他身姿伟岸，人又随和，看到他的第一眼，奴婢就已经爱上他了。大公子说战场厮杀，刀剑无情，于是把奴婢送回了宫殿的高墙之中，奴婢也就成了王后的婢仆。其实，奴婢也想要一直留在秦国，一直留在大公子的身边啊！”
病床之上的非暖很脆弱，身为王后的我却无能为力。
“对不起，非暖，我完全没有注意到你的心意。”我流下眼泪。
叹非暖，叹我自己。
她深爱着大哥，我深爱着二哥。可我们却都被迫离开了秦国的土地，她若不是我的婢仆，或许早就可以陪在大哥的身边。
她与我一起来到人生地不熟的燕国，我有了爱我的夫君，我爱的儿子。可她，却什么都没有，她还是当初的那个她，什么都没有变。只是，他的情人却饱受悲伤与痛苦，当初，若不是支持二哥的变法，大哥又何苦将自己的位置让给卫鞅，自己做一个没有实权的太子傅。
大哥卸掉兵权，却在秦国老世族的阴谋下成为了“任人宰割”的羔羊。
“我会等你一起回去。”我坚定的说道。
“王后。”非暖声音很微弱，“请允许奴婢做一个不可能发生的梦，若奴婢遭受了刑法，定不想让大公子看到。奴婢只盼大公子不要寂寞便好。”
若换做是我，我只愿将自己最美好的年华留给情人。
大哥是个武将，最顾及的就是面子。
他若真喜欢非暖，定是不想见她的。因而，非暖回去了，也不过是徒增伤心。
“好，我给你带大哥安。”
这次帮我收拾行李的是白石，我们明天启程。
姬遥今晚公务繁多，要晚些过来。
我抱着姬瑄坐在床上，白石过来为我掌灯。
“白石，你去过秦国吗？”我问道。
“没有。”她有些紧张和惊喜，“奴婢是第一次去。”
“我很喜欢我的家乡。”我轻轻拍着熟睡的姬瑄，“这次，我们要给二哥和娘一个惊喜。”
虽是这么说着，可我自己做出的决定，让我有些艰难。
这时的我并不知道，因为一些事情的牵绊，我在秦国待了整整半年，而回来时，宫里的一切早已经是物是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