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12 沉浮(1 / 1)
碗筷置桌的巨大响动,姬遥一下沉了脸色,道了一声,“我吃饱了。”
我吓了一跳,他黑着一张脸,又缓缓道了句,“我原以为只有浅攸能够理解我,看来是我想错了。”说完,他拂袖而起,留下我一个人失神的抱着姬瑄坐在那里。
他无法下定决心撼动早已盘根错节的老世族势力,而我,却希望他能够变法强国,而且是站在秦国公主的立场上,他生气也是应该的。
“王后。”非暖连忙跑了进来,“发生什么事情了?”
该发生的事情终究会发生,我根本无法挽救几百年后燕国的命运。
最终,姬遥选择了与老世族妥协,燕国未实行变法。
也正因为我当初的那一句话,姬遥冷落了我整整半个月。
眼看,年关将到,姬遥却从未踏进我的宫殿一步。偌大的宫殿,我守着姬瑄,与非暖和白石一起,慢慢的消磨着时间。
“白石,近些雪下得是越发的大了吧!”
“是。”
“我前些日子交待你做的事情,可做好了?”
“太后说,她早已看破红尘往事,心如止水,每日在广化寺为燕国诵经祈福。”
“王后。”非暖忙出来说话,“你不会是要请太后回来吧!想当初,她最厌恶的人可就是你啊!”
正是因为这样,我才让白石去做这件事情。太后与大王毕竟有着血脉的亲情。
姬遥终究是对我厌烦了。
如此困苦的时刻,我总该找个人来安慰他。其实,这也是我自私的做法。将他推给太后,总比推给秋棠要好。
不来我宫殿的半个月,姬遥总是宿在秋棠那里,秋棠的父亲是谁来着?当朝权臣秦次,燕国老世族是也。秋棠又是年方十七,天时地利人和。
如今,秋棠已从秦嫔成为了秋棠夫人,位分仅次王后。
当初,我竟以为秋棠因为我受了冷落。
秋棠,原本就不会受到冷落啊!
我让白石第二次去广化寺请太后,她依旧不肯回宫。
“我出宫的消息万不可透露出去。”第三次,我拿了姬遥给我的出宫令牌去找了太后。
见到太后时,她正跪在蒲团上诵经祈福,如两年前我第一次见到她一般,沉静若水的脸上掩盖了对我极大的厌恶。
“母后,临近年关,儿媳来请您一同回去过年呢!”这也是今年我唯一能为姬遥做的了。
“我早对你手下的婢仆说过,大王也来请过我很多回。我既入了空门,就与凡尘俗世再无瓜葛,今后,你们再不要来找我了。”太后继续念着经,完全没有回过头看我一眼。
“各国先后进行变法强国,大王遭受了来自老世族莫大的压力,壮志不成,信心受挫。儿媳无能,无法替大王分担忧愁,特此来恳请母后回去看看大王。”我说的很诚恳,事关大王,太后转动佛珠的动作果真是慢了下来。
太后与先王感情不和,又加上家世绵薄。先王在世时,太后便已到了庙堂祈福诵经,那时,身为世子的姬遥由不能生养的慕容王后抚养着,而后成为了太子,我自然成了慕容王后的儿媳。先王病重之时,慕容王后也相继染上了重病,与先王一起龙御归天了。
大王登基后,我曾与他一同来广化寺请回太后,她并没有应允。如今,我又再一次的来了。
“你是大王的妻子,同时也是燕国的王后,你若是不能为大王分担忧愁,又到底何人能为他分担。”太后转过脸来,平静的看着我,“你是不是在想,我讨厌你,不喜欢你。”
“儿媳不敢。”
“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不喜欢你吗?大王是你的丈夫,但他同时也是燕国的大王,后宫需要的是雨露均沾,而不是一枝独秀,一人专宠。当年,慕容王后一人独宠,后宫除却我无人诞下世子,遥五岁那年,我被迫交将他交与慕容王后抚养。后来,我弃世出家,一直在佛堂里为燕国诵经祈福。你与大王来找我的时候,看到大王看你的眼神,便害怕你成为你二个慕容王后,因而厌恶你。看来,现在的情况倒不是这样了。”她轻轻的转动佛珠,娓娓的和我道出这一番话来。
今时不同往日,我不再是大王独宠的浅攸,她便也不再像之前那般厌恶我。
“还请太后为儿媳指点迷津。”我跪在她的面前,以后辈的身份向这个在深宫历练过的女人求教。
“后宫中从来就不允许爱情的存在,真正爱上一个男人便想要时刻拥有他,就像我对于先王,我爱着他,可他却永远只注视着慕容王后一个人。你啊!要在大王难过的时候陪他说说话,大王爱着别的女人的时候祝福他,时刻记住你是燕国的王后,母仪天下。”
母仪天下,多么沉重的四个字。
我甚至怀疑,姬遥单独给我出宫令牌的理由,按礼制,后宫人等不得出宫。
他,是不是故意让我来找太后?
从广化寺回来的路上,我问白石:“先前我说过,不过问你以前主子的事情。如今,我只是作为一个儿媳问问你,慕容母后如何待的先王?”
白石犹豫了会,说道:“慕容太后在世时待先王极有礼数,先王也常去慕容太后那里,每每奴婢为先王奉茶时,先王总是对慕容太后说一句‘辛苦了’。”
“谢谢你,白石。”我坐上马车,“你性子这么乖巧,怪不得姬乐也喜欢和你说话。倒是因为我的关系,现在也无法和你说上几句话了。”
“奴婢不敢。”白石忙慌着跪了下来,“姬乐是大王身边的人,和奴婢认识也只是因为奴婢曾为慕容太后的婢仆,若说姬乐愿意和奴婢说话,也只是可怜奴婢。”
我听后也不便再做声。
从广化寺回到思康宫,天已经黑了。
太后虽没回来,却教会了我最需要做的事情。
大王现在爱着秋棠,我唯能做的就是苦守在自己的殿中,等着大王再想起我,等着他回来。
不,我爱着他,我做不到!做不到啊!
我和白石刚跨入殿门,非暖就连忙迎上来。
我知道,这次出去只带了白石,非暖心里有怨气。
“你是我的亲信,你若也不在宫中,我出去的事情岂不是很快就会被人察觉。”我这样说着,她才终于展开笑颜,而后嘟囔了一句,“我以为王后要抛弃我,再也不要我了呢!”
“怎么会。”我捏着她的脸,而后走到青铜镜前,道:“你梳头的功夫是最好的,我怎么舍得呢!来,帮我梳妆吧!”
“王后,天色已晚,还是洗洗歇下吧!有什么事情明日再办也不迟。”
“今夜大王不是要在酌意亭中小酌两杯嘛!我要先去那面等着。我不能再这样默然的等在宫中,总有一天,大王会忘了我。我害怕,害怕他就这样再也不来了。”明知道姬遥对我厌烦了,可是我仍是止不住对他的思念,我终于深深体会到当初我把姬遥推给别的女人时,他心中那种无以言表却剜心似的痛楚。
“王后。”非暖为我梳头,却很为我担心,“如今天气越发的冷了起来,今夜可能还会飘雪,大王也不定会去酌意亭,若是冻着了,可怎么办?”
“若是我不去,那再也见不到了,该怎么办?”
被冷落后再不得宠的妃子不胜枚举,纵使我有姬瑄,但是......
不行,我还是要去。
夜,果真是下了雪。
我和非暖踏着雪向酌意亭走去。路上,一个婢仆急急的从对面跑过来,一不留神,整个人就这么的撞到了我身上。
“怎么走路的,竟然撞到了王后身上,要是撞坏了你赔得起吗?”非暖很生气,忙训了撞到我的那个婢仆。
“对不起,奴婢不小心冲撞到了王后的贵体,还请王后恕罪。”婢仆很礼貌,我也没有生气的理由,想就这么算了,非暖却突然叫了起来,“你的声音很熟悉......你不会是秋棠夫人的婢仆秀柔吧!”
“正是奴婢。”秀柔的会话带着欲言又止的样子。
“何事,说吧!”
“回王后,大王和秋棠夫人正在酌意亭小酌,秋棠夫人自幼体寒,如今下了雪,大王吩咐奴婢回去为秋棠夫人拿件氅子来避寒,因而走的急了些。”
“既是秋棠夫人的事,理应要着急些,快些去吧!”我很平静的让秀柔先走,而后和非暖伫立在风雪之中。
“回去吧!何苦扰了他们的雅兴。”泪滑过脸颊,冰冷酸刺的感觉,狂风暴雪之中,两个形单影只的人一深一浅的踩着雪,仿佛就这样一步步的踩着自己的人生,你永远不知道积雪的下方埋藏的可能是一口深井,一不留神掉下去后,想要爬上来却比登天还要难。
夜晚,我抱着姬瑄,他在我的怀中睡得很熟。
我想,大约每一个深宫女子需要做的都是习惯孤寂,只有习惯了,才不会再觉得孤寂。
转眼,明日就是大年夜了。
我和非暖、白石在殿中消磨时间。
大王的婢仆姬乐还带了一大群婢仆,个个手里抱着一盆盆盛开的红梅。
“过年了,王后宫中太过冷落,大王知道王后素日里最爱红梅,因而吩咐奴才们为王后送来上红梅朵朵,愿得王后心生一悦。”
“放下吧!”我对许久不见的姬乐说道。大王不来,这便意味着他今年不会来了,“把这个送给大王吧!就说是我给他做的新年礼物。”我让非暖把它拿来,这只是个极普通的香包,远不及秋棠缝制的便服精巧。我在里面放上了四年前与大王一起采摘晾干的红梅,只盼得新人欢笑时再念起旧人的一丝情谊便好!
我这样的人,大致不适合生活在宫中吧!
就像第二天的大年夜,明知道大王不会来,虽然早已做好了准备,可是心还是止不住的疼痛,比外面的冰天雪地还要冷。
此时那头的大王,是不是穿着秋棠亲手缝制的便服与之相爱成双?
姬瑄的那件,莫要惦记了罢!
呵,大年夜的夜晚,连大王的面也见不到。
伴君如伴虎,只因一句不小心的言语,竟遭致了如此冷遇,这个冷年,心里着实是孤寂的很。
大年初三,娘家人捎信让我回去,说娘想我,二哥也想见见我。
我诞下姬瑄时,他们送来贺礼,如今新年了,他们也想见见我。
只是,我如此备受冷落,根本无法开口提出回去。
想着,便给二哥回了封信回去。大致内容当然是我安好,只是姬瑄尚小,尚不能经得起长途奔波,改日回去见他及娘安。信中,我问二哥,可有意中人?
再回信时,他只回了一句,“国事为重,情需待兮!”
这一句,为何似曾相识。
我捧着信,手有些颤抖,二哥,你爱的人究竟是谁?我好想当面问一问,好想当面告诉你,我深深的爱过你,虽然我们有缘无分,但是你是这辈子我爱过的最深的男人。
因而,我做了一个决定。
在下次见到二哥时会当面说出来的一个决定。
“王后手中所捧着的可是秦国国君的信?”白石为我沏茶,说道:“王后和哥哥的感情很好,真让奴婢羡慕啊!”
我连忙收起竹简,“只是思念家乡了。”
“家乡啊!”白石将茶递给我,“等哪天王后回去探亲了,请一定带着奴婢一起回去,奴婢没有家,也记不起家的样子。”她低下头的样子让我顿时有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好啊!”我擦着她的眼泪,“以后我的家乡啊!就是白石的家乡了。”
年后的四月,天还是有些冷。
姬瑄也快四个月了,发育的很快,不仅长了□□,也可以用脚踢走床单了。我逗着他,他就乐呵呵的对着我笑。
我试着抱起他,他冲我笑的更大声了。
突然,我想调戏他一下。于是,我又试着将他放了下去,还没放到床上,便“哇”的一下哭了出来。
于是,我又试着再抱起他,果真,破涕为笑。
于是乎,为娘心“狠”,再一次放下了他,“哇”声不止。
反复以上,我笑的更开了,他哭的更凶了。
“有这么好的父王,却有这么狠心的母后,一下整个待遇差别甚大,别哭,瑄儿,你的好父王这就来抱你了。”突然,门外的声音我两个月没有听到了,如今站在我的门外,我却不知以何种姿态见他。
是喜极而泣,还是淡然处之?
宫中荣辱繁华,全凭大王心情,一切只不过是时间一瞬了无去。
我最终选择的是回头微笑。
我需要的不是爱情,却是大王的宠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