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七章(1 / 1)
“你很在意?”
周桐没有回答。
“我倒是挺羡慕这种关系的——尤其是看到你的时候。”直视着周桐的双眼说这话时,邵子勋是带着笑的;可他自己最能感觉到,脸上的肌肉是因紧张而僵硬的。
不知道对方的反应——这个没法预测。
如果周桐表现出极大的反感,自己要怎么把这归结为笑话混过去,勉强维持已有的关系?
如果勉强混过去了,自己又是否能对这种极勉强的脆弱均势有最卑微的满足呢?还未看到最后的自己不敢下这个结论,甚至后悔自己太早也太急躁地说出这种话,甚至忘了自己踌躇的几年已足以将冒进的形容证伪。
内心的焦虑让他差点忘了对话的时候应该保持的基本距离,忘了这个距离足以感受到对方的呼吸,以及呼吸节奏传达的同等的紧张。邵子勋的上半身依旧是更靠近周桐的状态,一手扶着茶几一手撑在地板,面前几寸就是周桐睁大的双眼。
要和到周桐老家那次一样,光是尴尬地等别人结束这种情况吗?如果不是,其实也有两种做法:要么现在身体后撤,哈哈一笑就当刚才只是说了个也许有些过分的段子,说不定还来得及;要么什么都不管了一把抱上去甚至采取进一步的行动,就现在二人姿势来看这种做法难度不大耗时不长风险极高然潜在收益颇丰但是——真这么做的话,就没法解释了。
解释还是含蓄保守的说法。说不定连回头的机会都没有。
这种时候,他的脑子里无来由地浮现了狭窄的过道上,两个毫无默契的陌生人对面相遇时会出现的让路困境。如果直观地呈现在动作上,大致就是十分滑稽的前后左右摆动吧。
——必须稳住。邵子勋这么对自己作着心理建设和行为暗示,并清晰地认识到物理时间和心理时间的鲜明对比。
过去的几年已经算是很不错的成果。退一步未必海阔天空,进一步却八成玩脱。自己也许并不是大胆的那类;相反的,简直是个懦夫。说到底,还是害怕失去已经拥有的东西,因此连赌博的勇气都没有,还打算美名其曰“长线经营”。
邵子勋突然觉得简直想骂自己八百遍。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作出和自己洒脱形象相悖的行为,尤其是在周桐面前。因为过于紧张,他自己都忽视了近在咫尺的周桐的表情。已经从些许惊愕中反应过来,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却带着不需赘述的局促与焦灼。
把前倾的上半身往回收只需要一瞬间,伸出手抱上来也只需要一瞬间。
而采取后一种行动的是周桐。
一只手抓住邵子勋的手臂,一只手自另一边腋下绕过,抓住肩胛骨部位的衣服,额头抵在他肩上,还带着湿气的头发直接蹭到侧脸和颈上。不难发觉,周桐的双手是略微颤抖的。
原有的懦夫般退缩的计划被一瞬间轻易打破。按照最传统的发展,邵子勋应当果断地回抱过去才是。然而周桐连这个机会都没给他,如扑到他身上一样迅速的,动作只暂停了片刻,又以不带一丝犹疑的后撤告终,而邵子勋的左手还刚从桌上支起来,此刻也只好僵在原处。说实话,这个时候,他是有些生气的。刚想说两句,却见到周桐侧开的眼神里,有着不亚于自己单方面凝视他时,奔涌的难以言喻的情绪。眼神如刚沐浴的人,带了氤氲的潮气。
自己果然没法生气,而且是对着这个人。尽管他的这种动作、神情,自己也是第一次见——相信别人连见的机会都没有。
场面并没有陷入僵局:周桐又马上把脸扭过来,直直的看着邵子勋的双眼,试图强压下情绪,却还是难以阻止身体出自本能的颤抖。“我在想什么你应该知道的。可以不解释吗?”声音也是抖的。
邵子勋的心里咯噔一下。不到二十个字,也算简明易懂,他却硬生生发散出无数种解读方法,又一瞬间将它们尽数排除。“难道说——”他倒吸了一口气,“……和我一样?”说完之后他又想狠狠抽自己两下:天知道周桐知不知道自己说的“一样”是什么意思。
周桐想说些什么,但喉咙却像是被哽住了,便以点头的动作作答。
这次邵子勋终于做了一次不至于让自己太因犹疑不决而后悔的事。没有无形的锁链拉扯着自己的动作,像是已经摧毁了客观与主观的双层障壁,和之前的计划A一样,他果断地探前去,结结实实地抱住了这个让自己为一个飘忽不定的答案从校园纠结到工作好几年的人。
这次总算没后悔。就算最后被推开了,似乎也算值了一回。邵子勋很没出息地想道。
时间是很合适的——已近晚上十一点;地点也无所挑剔——自己家,有地板有床,有空调有灯光,重点是有人;环境不算太好——外头还下着雨,尽管隔音很好,只剩下略显沉闷的雨声长久地渗入,或时有雷电的声光打破稳定的背景声——但这种时候调节气氛正好,很有一种反差之下的安宁感。
刚才已经把手机关了。这种时候如果不干什么简直对不起天时地利人和。当然,已经习惯了自己计划被打破的邵子勋也不是没留后手,但这次,他很难得地把“后手”放在极次要的位置。活在当下,这不是很好吗。
“愿意把一切都交给我吗。”就着半坐在地上身体相贴的姿势,邵子勋几乎是咬着周桐的耳廓说话当做适当而老练的调情——实际上,他自己的心也在疯狂地跳动,尽管逐渐探进对方衣服里试探性摸索的手显得稳健持重。
周桐下意识地抓住邵子勋的衣服,感觉自己吸入的空气都是滚烫的。即便是这时,他仍强装留有余裕地颤抖着声音回道:“交什么?”
邵子勋猛地一收手臂,周桐被拉得几乎完全扣在他身上。突然觉得26度的室温也太高了。他短笑了两声,说道:“难道是交学费?”紧接着压低了声线,“非要我说完吗。把你自己交出来。无论是意识的层面,还是躯壳。”
说着,勉强压住行动速度的手已经探到了可以解衣的位置。
“别紧张,交给我。”用近乎呢喃的声线重复着。
“你才是,”另一头也是气息不稳,“共同学习进步吧。”
明明一件风情旖旎的事,在这两人的互动中反倒有了学院做派——当然,是加了不便言说行为和理论的学院派。完事后二人皆在床上喘着,邵子勋默默地按着空调遥控器调温度,并随手打开电视。方才要是有别的杂音,尤其是人声,总会有难解的尴尬之感;而现在,加上午夜都市情感剧和整点新闻的调节,竟有了些许家庭的感觉。趁着周桐有些勉强地翻身下床搬来电脑,他飞快打开手机,飞快地给林泺发了条简短的信息:“本垒达成。勿念。”
那头沉默了半晌;周桐在一旁已经安静地看起了文献。很难得的不是专业书籍,而是当地可以找到的一些近代史料。过了几分钟,邵子勋觉得自己的手机快被林泺刷回来的信息闪炸了。他也没点开看,反扭过头来,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周桐专注于资料的神情。“情人眼里出西施”这话果然是真的。以前自己的同窗总吐槽周桐对着屏幕时总带着股奇异的杀伐气,像是要把一排排的实验材料全抛在空中用打飞碟的技法尽数击破;然这时,看着这家伙眼角还带着刚才办事时泛起的红,怎么看怎么有种认真的温和。
然后,周桐调了静音的手机就亮了起来。周桐看了看来电号码,马上懂了前因后果。默默转过头盯着邵子勋的眼睛,什么话也没说,眼神里却已分明的写着“你居然同她讲了这事”。
邵子勋有些心虚地把头转开,当做什么都没看到。“睡吧睡吧,明天再说。”他干咳了两声敷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