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不如不死(1 / 1)
相宜此后就一直贴身服侍,连沐浴穿衣也不用叶挽秀自己动手,叶挽秀很坦然的享受这样的生活。为了敷衍叶挽剑偶尔同床共枕,对相宜却没有更亲近。
相宜颇有些哀怨的问:“少爷,莫非是哪里嫌弃奴婢?”
叶挽秀摇头晃脑,“不,你很好。我只是不懂,男子与女子是天经地义,那世间有没有男子与男子相爱的事发生呢?”
相宜微讶:“有当然是有的,只是男子之间的爱情多半是逢场作戏罢,图个新鲜可以,但不可真正放到台面上来谈论。何况,男子与男子又不能结成婚约,被人知晓还会遭人唾弃,又怎么能真正长久呢?”
叶挽秀笑笑,“我是今日偶然看到挽花楼里有男子与男子成双成对,不免好奇。”
“挽花楼也有小倌,多是为了那些好龙阳或者新奇的客人准备。”
原来男子与男子也可以在一起。叶挽秀默默想到崖底里此刻独自一人的诚。
一个人会不会寂寞?会不会觉得孤独?还是会硬撑着一副我自己一个人也没什么不同的讨嫌模样?
对于诚而言自己究竟算什么呢?
对于自己而言,诚又到底占据着什么位置?
人心没有绝对,所以叶挽秀自己也不那么确定,到底希望诚成为什么样的存在。
思念作祟,才过完春节叶挽秀就急急忙忙回去崖底,满心想着带些春节特产给诚一个惊喜。
毫无意外的,他只能看到空荡荡的山洞,东西摆放整整齐齐,最重要的那个人却不见踪影。
去哪儿了?
丢下自己了吗?
还会不会回来?还是一去不返?
不知道。
叶时在一旁安慰道:“应该是碰巧出门了,也许要买什么,也许想去城里看看热闹,小少爷不必着急。”
叶挽秀面无血色放下东西,“我没事,叶叔你也不用在这里陪着我,还有大半个月才过完正月,你应该也有什么想做的事吧?”
叶时迟疑。
叶挽秀笑了笑:“去吧。”
叶时:“是,小的告退。”
深吸一口气压住胡思乱想的心思,叶挽秀把身上狐裘裹紧一些,安静的坐在床边。
诚回来已经是几日后,叶挽秀听到锁链晃动声就冲出门,发现的的确确是诚回来了。
诚惊讶的看着叶挽秀:“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你脸色很不好,你爷爷对你不好?”
叶挽秀摇摇头,“你去哪儿了。”
“我去找我父亲他们埋葬的地方。在那里待了一日,就回来了。”诚走近摸了摸叶挽秀的额头,没有异常,“你真的没事?我们先回屋里,外面太冷。”
叶挽秀看着诚的背影,两个人相交的手腕,“不。我想我有事。”
“需不需要躺下休息?”
叶挽秀坐在床边,眼睛盯着诚,“你过来。”
不解的靠近,被叶挽秀一把抱住,诚只好摸摸叶挽秀脑袋,“怎么?是受委屈了就想找人安慰?”
叶挽秀不吭声。
诚叹口气,“最近我想了很多,出去了一趟,我觉得我不应该放任自己躲在这里,有些东西我弄不明白,如果不试图去寻找答案,或许一辈子都没办法释怀。”
“什么……意思?”
“你也应该学会面对,学会解决困难,你既然决定了离开,就不要再想着回来。”
“不,你要走?”叶挽秀无措,“你还会回来吗?我们还能再见吗?”
诚迟疑:“……也许,我不能保证可以定期去看你。”
……
多么任性的人。
叶挽秀紧紧咬住嘴唇,双手死死攥住诚的衣领。
这个人,毫不在意的进入自己的世界,如今又说离开就离开。
“不要走。”叶挽秀祈求,“我不要爷爷,我要你,你说过的,只要我怎么想你就会怎么做的。”
诚皱眉:“叶挽秀,我会去看你,不要这样,你应该期待你的新生活,我离开,对你不会产生什么影响才对。”
“不对!不对!”叶挽秀大叫,“你对我很重要!诚,我喜欢你!”他慌乱的想要亲吻诚的嘴唇,两个人的嘴唇轻轻贴在一起,“我喜欢你。”他呢喃。
少年迫不及待地将真心倾诉,但诚只是惊讶地看着他,很久,才低声道:“叶挽秀,你还小,我也还小,我们都不懂得喜欢,所以,你有没有想过,你可能只是误把其它感情当做了情人间的爱?你把对父母的爱转移到我身上,然后误以为那是爱情,看,很合理的解释不对吗?”
是这样吗?
叶挽秀松开手。
诚然,他从没有想过他对他的感情到底是不是爱。
苦涩道:“你说的对,的确,我不懂得情人间的喜欢是什么样……我害怕你离开,离开你又会想念,所以我觉得……我喜欢你。”不对。
诚思索片刻,“陪伴自己的人突然离开,会不舍会想念很正常。也许等你再长大一些,经历了更多离别,就能分得清了。”
不对。
不是的。
我喜欢你,不是误以为。
但是凭什么这么肯定呢?明明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小鬼,只是误以为是爱,也傻乎乎的把它当成珍宝,小心翼翼的藏在心里。
-
自两人一别,叶挽秀心思渐沉,将那感情抛到脑后,专心应付叶挽剑和继任的事务,焦头烂额之际,也没有多余时间能拿来想念诚。回过神来才发现,竟有好几月都没有再想起过诚,曾经鲜明的面容不知不觉都模糊不清。
叶挽秀不禁开始认同诚说过的话。
或许自己真的把依赖不舍当做了爱。
只是想起来仍然不快,那家伙,凭什么每次都能一语中的?凭什么总是逍遥自在,想走便走。明明是低贱的盗贼,心思深沉,认定自己无能留不住他,所以才会肆无忌惮。
叶挽秀冷笑,手用力握紧,头颅却高傲的扬起。
总有一天,我要让你心甘情愿的待在我的身边,变得强大到你依附于我。
在这之前,他只能忍耐。
叶挽秀回神,将注意力转回手中的账册。
但不多时,远处的嬉闹声又打断了他。叶挽秀放下书,打开门,就见外出回来路过此处的叶挽剑,旁边站着一名男子,神态天真动作笨拙,看年纪却有三十余岁。
叶挽秀低低头:“爷爷,回来了。”
看着面前少年倔强的模样,叶挽剑心中闪过一丝愧疚,人到了一只脚踏进坟墓的年纪,再坚强的人也不免变得有些多愁善感。
也越来越频繁回忆起自己这一生所做过的种种事,多是些念念不忘的不堪愧疚与遗憾。
不等到叶挽剑回应,他身旁那么男子就好奇问道:“爷爷,这是谁?为什么叫你爷爷?”
“这是我前几日告诉你的新弟弟,他叫挽秀。”叶挽剑道,“挽玉,还不快叫弟弟。”
“喔……”那男子楞呆呆的看向叶挽秀,“弟弟!”
痴儿?
叶挽秀笑道:“你叫挽玉么?我叫你挽玉哥哥可好?”
叶挽玉眼睛亮晶晶的,“好,弟弟,你要不要吃糖?刚刚出门买的,可甜了。”
叶挽剑长叹,牵起叶挽玉,“挽玉,弟弟还有事忙,我们不能打扰他。”
叶挽玉掏出糖塞到挽秀手中,闻言失望的撇撇嘴,却还是乖顺的跟挽秀道别离开。
看着两人走远,叶挽秀关上门,低头看手心里的花花绿绿糖果,犹疑将糖纸剥开,放入口中。
哥哥……吗?
叶挽剑独子,父亲除了自己再无子嗣,那么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白痴哥哥,应该不是叶挽剑的嫡亲孙子。不论他们是什么关系,一个痴儿,叶挽剑却毫不嫌弃留在身边,就已经说明叶挽玉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如此说来,叶挽剑执着于找来自己继承家业,是不是希望有一天自己取代他,代为照顾这个不能自理生活的‘哥哥’?
可叶挽剑似乎并没有想要自己与叶挽玉亲近的意思,同住一个屋檐,叶挽秀虽然多多少少知道有这个人存在,但以前从没有打过照面。
他还是知道的太少,那些数十年前的底情,问旁人也不可能问得出什么来。
思索间,门外有脚步声靠近,叶挽秀定睛一看,叶挽剑推门而入。
叶挽秀站起身,“爷爷?”
叶挽剑寻了位置坐下,仔细的看他表情,“你可好奇挽玉的身份?”
叶挽秀挑眉,“孙儿好奇。”
“我有一位妹妹,名叫挽花,先帝死去时挽剑楼也被灭,是她替我去死的。”叶挽剑开始回想,“挽玉是挽花的孩子,因为巨变受到打击,成了这副痴傻模样。我这做哥哥害的亲妹一家不幸,却仍苟活于世。愧疚之下我发誓要一生守护挽花留下来的挽花楼,并照顾挽玉好好活过一辈子。”
他叹了口气,“但我会死。挽花楼没有继承人,挽玉也无人照料。挽青恨不得永远不见我,我只能找到你。”
叶挽秀想了想,“父亲为何恨你。”
“他厌恶杀人,受够了血腥杀戮,却迫于我的严厉一直忍耐。”叶挽剑哼笑,“挽青习惯于忍耐,经年累月积累又一次性爆发,他口口声声受够了杀戮,蛰伏于世俗甘愿做个平凡书生十数年,结局是迷失了心智成了杀人狂魔,享受杀戮。”
这嘲讽令叶挽秀不适,他沉默不语。
叶挽剑似陷入回忆,也是半晌不语,两人沉默半刻钟之久,叶挽剑起身径自离开。
独留叶挽秀独自一人胡思乱想。
又过了小半个月,叶挽秀忽然醒悟。至次日请早安时赞叹道:“爷爷当真是君子,悉心照料挽玉哥哥,又替挽玉哥哥打理挽花楼。”
他不由得想到曾经和诚讨论的场景。
“如果只想找直系血亲来继承,你懂不懂都无所谓,只要有人能从旁辅助你,那你做傀儡继承人也不是行不通。”
“但是没有那种人。或者,不能有?”
原来哪一种都不是。
叶挽剑皱眉:“……你若是不愿,这财产也能转到你名上。我所想不过是保住挽花楼,并照顾好挽玉。”
叶挽秀毫不在意,“用不着。不过小小挽花楼,借来练手,既然不是我的,挽玉哥哥若是有朝一日能神智清明,我自不会强占。”
叶挽剑愣了愣,看着面前这个语出惊人的少年,恍然发现,自己是真的人亏欠太多,对于面前这个孙子都知之甚少。
“你可知挽花楼名扬四海,日赚斗金?”
叶挽秀:“我当然知,但这既然是我的起点,我的目标自然更高。”
叶挽剑大笑:“好,好!小小年纪就有如此雄心,真叫我刮目相看。只望你有能力做到。”
叶挽秀只道:“孙儿从小不学无术,但唯有一点优点,若是下定决心用心学,不论什么都能很快学会。”
叶挽剑赞同道:“不错,这几日已有不少人在我面前夸赞你。不过你经验尚少,切记行事需稳重,万万不可得意忘形。”
叶挽秀虚心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