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善莫大焉（1 / 1）

慕晚心里一突，低头去看，一只浑身黑污污的小狗正趴在她的旁边，毛茸茸的脑袋就凑在她手边，眼珠子乌溜溜转着，见她没有驱赶，怯怯地去舔她手指上的水渍。

许是天太冷了，它想喝水，但湖水结冰了，看那小身子不住地在冷风中颤抖，慕晚心里只剩下柔软和疼惜。

她从袖口里扯出干净的帕子来，浸到水里去，然后捂在手里暖一会儿，在小狗可怜汪汪的祈求眼神里，她把绣帕置在它的小嘴巴前面。

一点点将水挤出来，喂给它。

小狗先前还有些胆怯，伸出舌头微微的舔，尝到甜头之后，就开始用牙撕扯，急切地想要更多的水源。

慕晚空出一只手来安抚它，继续慢条斯理地喂它。

末了离开的时候，慕晚走了几步，那小狗也摇摇晃晃跟了几步，这时慕晚才意识到，它似乎太小了一只。

连走路都还不大稳。

四周除了桃林没有别的可以藏身的地方，也不知道这小东西哪里跑来的，可看着它找水胆怯的模样，大概知道不是第一次了。

所以它的父母呢？它还这么小……看着它，慕晚总能想起几年前的自己，也是这样的无依无靠。

再看着它湿漉漉的小眼神，慕晚更加走不动路，犹豫了一会儿，弯腰将它抱在怀里，带回风雨阁。

风雨阁里，终于不是她一个人了。

一人一狗这么闹了半天，慕晚很久没这么欢喜了。晚膳的时候，偷偷给它带了点吃的回来，一点点喂它，心里就满足地不得了。

“你要乖一点啊，我还要完成先生布置的任务呢。”将它搁在地上的小窝里，慕晚摸摸它的小脑袋，细细摸了一阵，心安理得去做作业了。

但是，它太安静了，作业做完的时候，慕晚就发现不对劲了。

它在棉布堆砌的窝里，闭着眼睛，几乎不怎么动，更不要说吵闹。慕晚越发觉得有问题，用手轻轻去戳它，它却还是不睁眼。

一触到它的身体，只觉得滚烫无比，慕晚一缩手，一颗心都揪在了一起。

眼里满是焦急，可又不知道能做些什么。

生病了，会、死吗……这可怎么办呢？

·

宋星是在接近夜色的时候收到白离的讯息，接连发了三个讯号，急得他什么都顾不上了，就往慕府赶。

深夜已至。

他赶到时，房间里漆黑一片，白离从房顶上翻下来，指着窗棱上一堆一堆的灰色布条，急得直跺脚。

“发生什么了？”他质问白离，好好的人交给她，她怎么给照顾成这样，她怎么敢。

“别，别，主子，您听我说，人没事——”白离干净小声回答他，瞥眼看了眼屋内，冲他努努嘴，示意他自己去看看。

知道人没事，宋星安心了不少。

这次他不走窗子了，直接推了门进来，才下过的雪，加上今夜月色极好，一开门整个屋内都亮堂了不少，察觉到床上微不可闻的晃动，宋星轻声关上了门。

屋内处处彰显着凌乱，案几前还放着一把剪刀，地上到处是破碎的布条，一片不堪的模样，宋星心头一紧。

几步就往床的方向走去。

“别、别过来——”慕晚沙哑的声音从轻纱帷帐里透过来，浓重的悲哀搅得宋星更加无法忍受，脚下步子不停。

“求……你”，慕晚哽咽着说。

宋星整颗心都要碎了，哪怕自己曾经粗鲁地对待她时，她就算哭，就算害怕，也从未如此惊慌过，到底，出了什么事……该死的小白！

他在心底把白离凌迟处死了不下一千遍，沉默了许久，待那哭泣渐渐微弱了，才柔声问道：“小晚，不要怕，有我在。”

慕晚用袖口抹了抹眼泪，摇头控诉道：“我要飘然姐——”

宋星：“……”

“飘然跟阿宴有事出远门了，暂时不在，你怎么了，小晚，谁让你这样难过，告诉我，我帮你，好不好？”宋星近乎祈求的安慰，连他自己都有些惊到了。

但下一刻又释然了，继续柔声细语的哄她。

慕晚的声音里终于没有了哭腔，她将帷帐剥开一条缝隙，露出一个脑袋来。

“它要死了，宋大哥。”

到此时，宋星才看到那张莹白剔透的小脸上满是泪痕，他轻轻用手去擦，慕晚瑟缩后退了一下。

“生老病死都是常事，小晚，别这样难过。”

“不是的。”慕晚见他误会了，连忙将双手捧着的东西递出去，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宋星一看到包裹在襁褓里的……小狗，感觉自己的心……受到来自不知名原因的一万倍伤害。

“帮我，求你。”慕晚低声哀求，拽回了宋星的思绪。

宋星哪里舍得拒绝她，就是刀山火海都愿意。“好，”接过奄奄一息的小东西，他觉得可真可爱，刚想趁着她拉开帷帐，准备细细看看她，就被她手忙脚乱的推开了。

“你快去，好不好？它要不行了，宋大哥，可不可以救救它？”

宋星低声叹了口气，在她脑袋上揉了揉，给她体贴盖好被子，确定她人没事，才急匆匆往外跳走。

白离正优哉游哉地躺在屋顶看月光，一转眼看到主子飞出来，不管不顾地跑了。

咦？他手里抱着个什么，像个……孩子？！天哪，该不会是小晚的吧？

一瞬明白过来，不由想往自己脑门上拍一掌，主子是谁？要是那样，主子肯定被气死了。

再者说，小晚哪里生的出孩子来？这么一想，白离继续倒下来，晒晒月光，睡个美觉。

慕晚心思恍惚一整天，下了课就往院里奔，盯着窗口的方向，望了又望，一颗心难以安静下来。

时辰一点点走得太慢，而她又不确定是否宋星今夜会来，最后索性抱着书看起来，只是时不时就要探出头往外面看看。

倒是慢慢地沉静了下来，渐渐专心写字。

打了几个呵欠后，脑袋开始一点一点的犯困，终于熬不住。

宋星悄无声息地潜进来，凑近了桌前的人影，慕晚眉头紧锁，也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大手眷恋地在清瘦的脸蛋上划过几遍，宋星才淡淡收回来。

慕晚是被脸上的温热湿意弄醒的，她正做着梦，梦见飘然姐和宋大哥成婚，她不断在心底告诫自己，要笑得高兴一些，再高兴一些……

可慢慢地就发现脸上湿湿的一片，她明明在笑，只能掐紧了自己的肉，要笑……洛飘然被牵进了喜房，宋星再回到主厅时，越发奇怪地看着她。

慕晚一愣。

后退了几步，只觉得胸口都要窒息。

拔腿狂奔，不管不顾就要往外闯，只有加重手下的力道，让那痛感唤回她的理智来。

快要喘不过气来，慕晚不断呼吸着，恍惚画面一片漆黑，什么又都没有了。

睁开眼，发现还在房间中，慕晚心里一松，吐出长长的一口气来，可脸上还是湿湿的滑腻感。

伸手一摸，黏腻的、温热的……慕晚吓了一跳。

脑袋还趴在桌上，身子乏顿，没有半点力气撑起自己的身子来，还是一动不动，停了半晌，似乎意识到什么。

扭过头往一旁看。

宋星带着面具的一张脸，看不到表情，顺着冷冷的精致面具，视线越过胸口，就看到那只小黑狗正对着自己，吐出舌头，爪子欢快地扒拉她的袖子。

慕晚心头一喜，轻手轻脚把它接过来，冲着宋星笑得欢快起来。

“宋大哥，谢谢你！”

“恩”见她眉头舒展了，宋星也安下心来，一想到她昨晚着急忙慌的悲伤，只觉得心疼。

慕晚给怀里的小东西起名叫“黑子”，宋星几不可闻笑了一下，慕晚闻声看了一下，隔着面具，看不出什么。

“这个名……不好听吗？”

“不是，”宋星微微摇头，默默想到以后会炸毛的小白，在看看当下睁着无辜大眼的人，忽然觉得，大概日子这样欢乐地过，再好不过。

“你看它好可爱，”慕晚喜不自禁，一只手托着小小的一团肉，另一只手搁在它脑袋上，黑子就乖乖的蹭，特别的暖和。

宋星点点头，也伸出大手来抚摸黑子，免不了的就会碰到慕晚的手。

修长的大手，不经意间一下下擦过她的指尖，慕晚微微一愣，只觉得心里痒痒的一阵，耳后根慢慢滚烫起来，不动声色地一点点将手收回来。

宋星眼底一黯。

慕晚默默无声了一阵，房间一时寂静无声，怀里的黑子似乎也感受到异常，轻轻软软地嗷呜了几声。

她又犹豫地把手伸过去，搁在它的肚皮一侧，不好妄动。

宋星无声地将手收回，垂在两侧，目光一转，淡淡扫了眼桌上，慕晚连忙直起身子挡了起来。

脸上一片赧然。“写的，丑、丑的很，你别看……”

宋星恍若未闻，又拿起她课上用的书本，翻了几页，指着她做了标记的那一点，问道。

“这里，不懂？”

慕晚缓缓点了下脑袋。

于是博学多才的某人终于傲娇了一把，松松几点就教会了慕晚，将重要的问题给她写在空白纸张上，耐心而细致。

房顶上的白离倒挂下来，见状，双手靠在嘴边，满眼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

慕晚前一日没有休息好，但这会儿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她还记得做的那个梦，梦里宋星是没有戴面具的，只是当时在梦里倒是没注意到。

他一走，一想起那个画面，心就一阵阵的抽疼，不行，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慕晚默默地警告自己。

黑子的窝就在离床不远的地方，慕晚耳朵里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后，渐渐安静下来。

睡着了吧？

她睁着眼睡不着，不一会儿，看到帷帐微微晃动一下，黑子蹒跚地踩着张子爬了上来。

骨碌碌转动的眼神，透过月色格外明亮，期待地看着慕晚。

慕晚往里面挪了挪身子，伸手将它抱过来，它就乖乖地卧在一侧，慢慢闭上了眼。

慕晚轻笑，又看了会儿月色，终于陷入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