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慕府深处（1 / 1）
慕晚的手被牵了一路，当“慕氏”两个大字出现在视线里的时候，慕秋远便放开了慕晚的手，他最后拍了拍她的脑袋，让她跟着慕准走正门。
而他自己，还是要从侧门进去，只为了路过那片桃林。
今天的这一切，都让他心头乱成一片，他不敢再抱有奢望，但却忍不住去幻想。
那花瓣的香四溢，但那人，他却不知何处去寻了？落在手里的粉色花瓣，被他下意识用指甲抠出一个明朗的字来，那么熟练，熟练到即使闭了眼，也能一点点抠出该有的样子来。
他向来只抠两个字：风、玲。
默然无语看着花瓣字，哪怕天天的抠，天天的看，也止不住心里一遍遍的思念，都说相思蚀骨，如今十三年了，他早就算是深有体会了。
一声叹息自他口中溢出，手掌终于无力地松开，粉色的字顺着手掌滑落在成堆的花瓣里，转眼就被覆盖。
他从不担心有人会发现，一来是这里很少有人来，二来是，他不希望出现在这里的人，她也不会来这里，这一点让他也很满意，至少装装样子，他还做得下去。
等他再回过神来，就看到天色已然晦暗，心里暗道一声糟糕，脚下步子不由比往日快了些，步履矫健看不出他丝毫的狼狈，但他的心情确实焦急了。
已经到了晚膳的时辰了，这个时候大家应该都在饭堂里候着他了。
还有，晚儿。
慕秋远一出现，饭堂里的所有人都起身迎接他，两个侧夫人连忙踱着小巧的步子过来，一个替他换下穿了一天沾了不少风尘的外衣，另一个为他更上早已备好的干爽衣物，厅里所有人都等着他用餐。
慕秋远换完衣物，视线绕着厅堂扫了一圈，没有看到慕晚的身影，也未找到慕准，喊来管家询问，“阿准呢？”调整好自己，慕秋远又成了慕府大当家，此时语气再平常不过，让人分辨不出任何一丝情绪。
大管家一把年纪了，从上一代慕府当家时就在了，一辈子都耗在了慕府，也是慕准的父亲。他微一欠身，规矩作答：“阿准带来了一位客人，我按着规矩给客人另外准备的晚膳，在偏厅里呢。”
慕秋远不相信阿准没有说慕晚的身份，老管家心知肚明，这是在警告他，慕晚不能留在慕府么？
“管家，你在慕府做管家许多年了吧？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还要我教你不成？”慕秋远俊雅的面容上浮现了一丝嗤笑，眼睛又眯了起来，虽然一瞬就消失了，但管家还是捕捉到了那不悦。
“主子，老朽一生都快给了慕府，做事也是为慕府考量的，那孩子她——”管家正要说处置慕晚的事，被慕秋远打断了。
“那孩子怎么了？她再不济，也是我慕秋远的孩子，是你的主子，你有什么资格对她品头论足？我看，你到底是老了——”其中一个侧夫人递了浸湿的帕子来给他擦手，慕秋远伸开双手由她擦净了，淡淡吐出这一句，周围听见的人都跟着吸了一口气，只听饭堂里一片吸气声，哗啦啦跪倒一片。
林玲携着慕玲珑一路说笑着正好走进来，看到这一幕，脚底下也停了下来。
“相公，这是发生何事了，让你发这样大的火气？”说着走过来，用沾满馨香的精致绣帕一下一下在慕秋远的胸口上安抚着，一边温柔地道：“当心气大伤身，跟个下人这般置气，这多划不来，又是何必呢？”
慕玲珑可不像林玲那样在乎慕秋远，表情里闪过嘲弄，本懒得搭理，奈何林玲一个劲儿给她使眼色，她不大耐烦了，盯着手里花里胡哨的指甲，淡淡的吐气如兰，笑道：“爹爹您何必发火呢？这里您不是最大的吗，谁敢跟您对着干呢？您说，是吧？”
慕秋远不想看她那张脸，此刻都是慕府主院的人，他当即一个淡淡的眼神看过来，见玲珑一身荒唐至极的装扮，心里冷冷的笑，早就习惯了如此状况，绕过林玲走到了桌边坐下来，侧夫人眼疾手快已经给他斟了一杯茶水。
慕秋远抿了一口水，对着管家摆手：“去，把阿准和慕晚叫过来，不，对你来说，是请过来。”
林玲乍一听见这个名字，表情瞬间几变，从白转黑，最后转青，不解地问道：“相公，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慕晚，她不是应该被关在最偏的院子里吗？你找她来干什么？”说完看着慕秋远，生怕错过任何一丝古怪。
“慕晚是谁？为什么关她？她犯了什么错啊”慕玲珑听不明白说的是哪一个人，只是从林玲的情绪里，察觉到她的慌张，什么人，还能让她害怕？慕玲珑不由觉得几分可笑。
慕秋远目光略过林玲，直直盯着慕玲珑，心里那抹寒凉又重了些，若是她在，怎么会如此说，想当初她拖着病重的身子，求自己留下晚儿的，唉……
慕秋远低了眸子，严肃道：“既然说到这里，我就把话说清楚，玲珑，慕晚是你的孪生妹妹，当年你娘生产的时候，因为一些事，所以把她放到偏院有专人照顾着，”
眸子一转，最后目光落在林玲身上，继续道：“还有，她不是被关，只是养在那里而已，玲娘，你忘了吗？当时还是你自己说的，说是养个十天半个月，本来是要等你痊愈就把小晚接出来的，后来你也不提这事，一心只顾着玲珑，我还当你不喜欢她，才一直没提这事。”
林玲呼吸滞了一下，表情有些僵硬，“怎、怎么会？都是我的孩子，我怎么会不喜欢？大概当时一心扑在玲珑上头，真的忽略了她，那相公的意思是——”
慕秋远将杯子放在桌面上，发出“哐”地声响，厅堂里瞬间无比静寂，他点了点头，用再寻常不过的语气说：“对，就是你想的那样，我要让她，认、祖、归、宗。”
厅里，更加静谧，连连的抽气声，不断响起。
慕玲珑不由笑了起来，吐了句“可笑”，迎着慕秋远的目光对上去，笑的很灿烂，“双胞胎妹妹是吗？好啊，爹爹，那快带进来让我看看，长得跟我有多像，再像，不也就是个复制品，不是吗？”
她的挑衅，让慕秋远一瞬蹙起了眉，看着林玲的目光更加冰冷，只是一双桃花眼看起来并没有杀伤力。
林玲在一旁给慕玲珑示意，要她不要乱说话，慕玲珑根本不搭理，嘲弄的看着她，“爱上这么个男人，嫁给他，给他生孩子，除此之外，你看他有哪里在乎你，你要不要活得如此可悲，给你当女儿，我都觉得羞耻——”
“玲珑，你……”林玲红了一双眼，看着玲珑的眼神里楚楚可怜，“你这样伤娘的心，是娘，娘亲我，待你不够好吗？”她明明付出了所有的一切，把所有的心思都给了这一对父女，怎么偏他们两个都不领情？
慕秋远低了头，看了眼门外空空的走廊，语气淡漠，“还不是你教出来的好东西。”
林玲：“……”如果是慕秋远的态度她还可以理解，但是玲珑的心思她是真的猜不透，难道，真有传说中的母女连心？林玲转动着黯淡的眸子，心里一阵擂鼓，她总觉得慕秋远似乎知道了什么？
但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她就是林玲，慕府未来的当家慕玲珑是她的女儿，慕府的正夫人只有她一个，这就够了。
十三年是吗？她和慕秋远相敬如宾，男人嘛，不都是如此嘛，见一个爱一个，没关系，她有的是时间，重新让他爱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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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晚跟着慕准从正门进入，所有人见了她，都先恭敬地唤一声大小姐，然后眼神看着她说不出的怪异，好像跟平日不大一样，尤其是装扮，过分乖巧了。
慕准就主动开口解释，说这是慕晚，就是原来住在偏院的小姐。
他们一走开，侍卫里又开始交头接耳起来。
年轻的刚入慕府没多久的不大了解情况，跟慕准知道的情况差不多，都只以为偏院住的是哪个丫鬟或者是下人家属，但待慕府时间长的，多少知道那一段隐秘的过往，这边大家就聊了起来。
不约而同的，大家都对慕晚这位小姐，心存芥蒂，不知道头儿怎么跟她扯上关系了，还把她带回来了。
虽然早预料到会有这样的落差，但慕晚还是免不了心塞了一番。她知道慕府用餐的正厅在哪里，当被带着在一个偏厅时，目光触及到慕准的抱歉时，还是对他摇了摇头，示意她自己没事。
“晚小姐，我也是刚才想起来，您以前是住在那个偏院吧？”他用手比了个方向，慕晚点点头。
“慕大哥，你不用这么客气，说到底我比你小了不少呢，你老这么称呼我，我很别扭的，你就叫我小晚就好了，毕竟我在这里除了爹之外，就只跟你熟一点了呢，我们能做个朋友吗？”慕晚第一次主动开口跟人交朋友，心里不禁忐忑起来。
慕准想也不想就拒绝，“这怎么行？你是主，我是仆，身份摆在这里的，不能乱来的。”
慕晚不由有些失落，大大的一双杏仁眼瞬间就失了神采，下一刻慕准又说，“你别这样啊，晚小姐，这样吧，私下里我们是朋友，但是有外人在的话，你还是叫我的名字，不然，我爹知道了，肯定又要训我了。”
慕晚听后眼里带笑，松出一口气来，满意地点了头。两个人还算是性格相近，虽然话不多，倒也能聊得起来，尤其是慕准生怕冷落了她，很体谅她初次回家的心情，帮助她缓解了不少紧张。
他们在这里一坐就是两个时辰，无人问津。慕准第四次给慕晚面前的茶杯里蓄满了水，眼睛不住地往外瞟，明显在等候着什么，因为总也等不到，所以看着慕晚不由就有些尴尬。
但慕晚实在是喝不下去了，只能晾着那杯水，冲他浅浅的笑，却也明白他的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