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3.3 相濡以沫（1 / 1）

我觉得男人生来该有担当，这是毋庸置疑和不可置否的。“民以食为天”是亘古不变的真理，食从何来？答曰：男耕女织。“男”由“田”、“力”组成，意在男人是要在田地出力气获取口粮。

我从来不会在女友面前表现出自己有多么累，总是独自默默承受生活的压力。女友的各种委屈可以向我倾诉，各种牢骚向我发泄，各种怨气往我身上撒，我都欣然接受，大有“君子坦荡荡”之风。尽管孱弱的身子骨还没有经受够时间风雨的历练，我依然可以做她可以依靠的硌肉肩膀。尽管自己一样稚气未脱，我还是要摆出一副老道笃定的沉稳，军心才不会乱。一个人的心胸再宽阔，也有装满的时候。我也是人，疲惫的时候还要屹立不倒，难过的时候不能洒泪。把所有往肚里咽往心里塞，发酵、膨胀、难以消化，最后腐烂、生病。

先前来的那几位同学熬不住辛苦，递上辞呈打道回府，或好或孬，他们这一时算解脱了，剩我一个在这里孤独地战斗。我道行是不够的，辛辛苦苦画出来的东西经常会被动检（动画检验师，相当于质检员）退回来修改，有时候会反反复复修改好几遍，这使我的自尊心很受伤。我尽量小心翼翼一丝不苟导致画的很慢，别人在天一亮就完工回家，我常常要拖延到中午。几乎忘记了无锡早晨的样子，日落而作日出而归，别人入梦了我在工作，别人开始一天忙碌的时候我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这样，我和女友基本上没有什么交集，同住一个屋檐下却很难见到面。

上班前我会在楼下小贩的地摊上买好食材，烧好饭先吃了再打包些，给林夕留下足够的饭菜。她会把碗筷洗的干干净净，头一天的脏衣服洗掉，刷好第二天我要穿的鞋，把满屋狼藉收拾的井井有条。我想，若是家里没有一个女人，我天天只顾着上班下班，屋子里肯定衣裤袜子杂乱漫天飞，砧板上的食物残渣无人打扫肯定会爬满蟑螂，锅没人刷肯定会生锈。我又想，若是家里没有一个女人，真是糟糕透了。

林夕下班早的时候，我们还有可能做在一起吃顿饭，那是一种短暂的幸福。我安静地看着她咀嚼食物咽下喉咙，忍不住想伸手摸她头发被汗水黏住的脸。天越来越热，我们连空调都舍不得打开。

半个月后我领到十天的薪水，五百多块。更让我高兴的是之前我们搬走空出来的房子又被租出去了，前房东答应退回多扣押的六百多块房租，这笔意外之财无异于雪中送炭，大大缓解了眼前拮据的状态。这点钱也就是杯水车薪，我还是得一分一厘精打细算。

之前从没有“持家过日子”的概念，当我掌管财政决定生死权的时候，这些东西由不得你不去操心。家庭的任何开支——房租、水电、日常用品、吃喝，以及零花，都是实实在在的真金白银。跟在学校时完全不一样，那时候我起码不用操心生活费，也没有房租的困扰。钱会按时打到□□上，我只要在动取款机上摁两下食指就可以轻松得到一月开支所需。无锡的消费水平让襄阳望尘莫及，具某权威统计，无锡消费排在中国城市前二十，骄傲地连江苏省会城市南京都相形见绌。林夕跟着我蜗居在二十平不到的破旧民房里，粗茶淡饭日子清苦。本来我想给她更好的生活，带着她一起来大城市体验享受物欲横流的花花世界。我却让她跟着我受苦，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

我不想让林夕分担到我的烦恼，让她继续傻傻地无忧无虑，我每个礼拜坚持给她零花钱，故作豪迈地告诉她：“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吧，尽管拿去花。”海口夸出去，手上抠下来，不敢给多了，我把一百分两次先给她五十，下次的时候再给另外一半，自己分文不留。这样林夕就以为我们依然很富足，两个人一礼拜可以有两百块的零花，其实她不知道总共只有她手里的一百块。我现在只有这个能力，给不了林夕太多物质上的需求，只能精心烧好每一道菜，在一起睡觉的时候紧紧拥她入怀。

再发工资的时候，我把装着一整个月的薪水的信封紧紧揣在兜里。今天不用上班，我回到家把十几张钞票一遍又一遍地数，确定老板没有同情多给些“安慰奖”什么的，把钱放在桌子上痴痴地发呆，我一点儿也不开心。这两天是交房租的日子，手头上的钱支付完房租后将所剩无几。我坐了良久，一直坐到暮色四合，屋里漆黑成一片。林夕下班回家，拉进屋时吓了一跳：“你在家啊，怎么不开灯？吓死我了。”林夕摁下开关，灯管忽闪着撑亮黑暗。我看着她微笑地说：“我发工资了，今天晚上出去吃吧。”林夕摇头：“算了吧，家里吃挺好的。”我说：“以前我们常下馆子，这几个月咱俩都没在外吃过一顿，今天好好犒劳犒劳自己，带你出去潇洒一回。”林夕同意了，很开心地化妆换衣服。

交完房租，我舒了一口气，起码三个月之内没必要露宿街头。往回走路过一家店铺，店老板贴满特价甩卖的大字报：t恤一律两件十五元，我踟蹰一下信步晃进去。

林夕“笃笃笃”敲门，我将门打开，她一下子扑进我怀里，我往后一仰，差点失去平衡：“慢点慢点，你怎么知道我在家。”林夕说：“我看见家里灯亮着，走到门口闻到你烧菜的香味就知道你在家里，你今天不用上班么，好开心。”我把她抱着我脖子的手解下来：“先吃饭吧。”林夕从包里掏出一罐饮料：“呶，给你旺仔。”我说：“你平常不都是不给我喝的吗。”林夕说：“那是因为生气，每次回来要么你都睡得像死猪，要么你不在家，才不要给你喝。”

我拉他进屋，反手将门关上：“我也有礼物送给你。”林夕兴奋不已，连蹦带跳道：“什么什么啊？”我把新买的衣服给她看，林夕夸张地大叫：“太棒了，老公真好。”我实不相瞒：“两件才十五块钱而已。”林夕亲了我一口：“我真的很喜欢。”我鼻子一酸，几乎要掉出泪来。

吃罢饭正洗澡，林夕举着手机进来：“好像是你们公司里的主管打电话来了。”我往脸上浇了一捧水：“不用接。”林夕觉察到异样：“你没放假是吧，为什么不去上班？”我自顾自往身上打沐浴液：“太累了，不想去。”林夕从我手里接过搓澡布帮我擦身后够不着的地方：“你什么都不跟我讲，我怎么知道你心里想什么？”我低着头，在胸前搓出一团团白沫：“工资太低，我又找了一份工作。”林夕问我：“是吗，做什么。”

“等明天面试成功了再告诉你。”我眼神飘忽不定说。